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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利群:肖斯塔科維奇的足球往事

在中國,喜歡肖斯塔科維奇音樂的人不在少數,但知道他喜歡足球的恐怕不多。原本內斂寡言的作曲家愛好很少,唯一感興趣的就是足球。在老肖和他的秘書也是朋友格利克曼的通信中,少不了會經常提到列寧格勒足球隊隊員的名字。於是便有人添油加醋地說他是個足球迷。比如有俄羅斯小報說,為了四處尋找足球比賽看,不管有多遠的路,交通多麼不方便,老肖都要想方設法去觀看。甚至遠在高加索的第比利斯的比賽也不放過。據此格利克曼反駁說,在他的記憶中,壓根兒就沒有這回事。

肖斯塔科維奇

不過老肖喜歡足球也是不爭的事實。那是1937年的7月,作曲家的第五交響曲也是在當月完成的。這部被稱為「一個蘇維埃藝術家對公正批評的答覆」的作品,要到當年的11月才獲得演出。此前的幾個月里,作曲家並不知道作品的命運,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前途。就在上個月,也就是6月12日,圖哈切夫斯基元帥等8名將帥因所謂叛國罪被悉數槍決。要知道,當整個蘇聯的音樂界徹底背棄肖斯塔科維奇的時候,圖哈切夫斯基曾經向斯大林上書替他求過情。命運多舛時刻,出去散散心是不得已的選擇。於是,老肖和格里克曼到高盧加城不遠的小村去消夏。

車慢人多,天氣悶熱,下了火車又換四輪馬車,顛簸了四個小時後才到達了目的地。不知老肖從哪裡找到這個人間仙境,這個叫作代米謝的小村森林環繞,田野開闊,河流繞村而過這讓朋友興奮不已。不過沒待幾天,老肖就提議中斷休假,回列寧格勒看足球比賽。格利克曼不同意,經不住老肖嘮叨說比賽如何精彩,也就做了讓步,兩人長途跋涉,不堪勞頓,終於回到列寧格勒看了那場比賽。具體那場球的輸贏,比賽的雙方是什麼隊,通信中並未記載。照我看來,對於作曲家來說,那個時候,喜歡足球是小,平安度過每一天是最重要的,因為達摩克里斯之劍尚未落下。一切要等到1937年底第五交響曲首演被認可方才塵埃落定。

老肖沒有足球界的熟人,也談不上和足球隊員交朋友,但這必定是他不多的愛好。據格利克曼回憶,戰前有好幾次,老肖都讓他買過足球的套票。須知只有球迷才買套票,就像音樂愛好者買音樂廳歌劇院的套票一樣。信中要求盡量買好一點座位的票,還囑咐格利克曼買兩套,不僅他自己要看,還讓格利克曼一起看。而且在寫信的同時說明,一旦球票的價格定下來,就要及時告知,以便提前把錢寄上。足見待人之誠,心思之細。除了比賽,他還感興趣足球隊員的業餘生活。有一個夏日,趁著妻子尼娜不在家,邀請「天頂足球隊」隊員到他家共進午餐。席間,作曲家像個家庭主婦一樣細心照顧著年輕的小夥子們,殷勤適度卻也關愛有加。隊員們先是有些拘謹,畢竟沒有到作曲家家裡做過客。看到老肖那樣的怡然,年輕人也就不再緊張,午餐的氣氛一直輕鬆友好。

餐後大家一起走進作曲家的書房,一個喜歡彈吉他的隊員請老肖彈一首鋼琴曲。主人欣然滿足了他的要求。客人走後,肖斯塔科維奇長舒了一口氣,感覺自己的接待很稱職。他神秘地對格利克曼說,「以前我們都從遠遠的地方看他們踢球,從高高的看台上俯視他們。剛才我們總算當面結識了綠茵場上的諸位先生。」

說到老肖和足球的關係,不能不提到他那部並不走運的芭蕾舞劇配樂《黃金時代》。1930年前,電影導演A.B.伊萬諾夫斯基寫的《黃金時代》腳本,在國家劇院管理局舉辦的比賽上獲得大獎,但並沒有找到合適的音樂。於是他們找到了肖斯塔科維奇。按當時的標準,劇本絕對政治正確:在資本主義某大城市,一個工業展覽會正在舉辦,蘇聯足球隊受邀前往助興。期間有人試圖對蘇聯運動員挑釁,一位女舞者跳了一段頗為性感的舞蹈,意在向蘇聯足球隊長調情。遂遭到拒絕。當蘇聯隊戰勝對手後,卻遭逮捕入獄。後被外國工人營救。最後一場舞蹈是,西方社會的工人和蘇聯足球隊隊員皆大歡喜的群舞。一場插科打諢的鬧劇就此結束。

《黃金時代》劇照

現在看來,給這樣一個蹩腳的意識形態化的舞蹈進行配樂實屬兩難。芭蕾舞的導演還要表達西方舞蹈的色情,以及蘇聯人民的健康體魄。最終的結果只能是吃力不討好。客觀上說,《黃金時代》的音樂和作曲家那個年代的風格大體相當,滑稽,戲謔,輕鬆,加上舞台上的芭蕾舞,活像一出時事諷刺劇。過後,肖斯塔科維奇還給《黃金時代》縮寫了一個組曲,包括序曲、柔板、波爾卡和舞曲。序曲的第一段還用了二重賦格,顯然作曲家力圖讓這個配樂多些藝術含量。後來在他的創作中不斷使用賦格的手段,而《黃金時代》的賦格一直佔有重要的地位。而第三樂章的波爾卡讓人捧腹,彷彿街頭流浪藝人操著一架破爛不堪的手搖風琴。

遺憾的是,《黃金時代》再也沒有能夠在舞台上呈現,後來的那部《螺絲釘》也難逃失敗的命運。今天的我們只能在唱片里聽到它們的錄音,而當時的舞台布景和表演的實況已經見不到了。唯有個別招貼海報,能夠見出這部芭蕾舞的滑稽可笑。之後的幾年,作曲家在探索的道路上日漸精進,《姆欽斯克縣的的麥克白夫人》和第四交響曲都是可圈可點的代表作。甚至在第四交響曲的第三樂章,作曲家以高度的敏感嗅到了暴雨山前凝固的氛圍。直到逃過1936年的滅頂之災。

1950年的春天,肖斯塔科維奇還給格利克曼寫信,重新讓他買足球的套票。雖然格利克曼本人已經不再觀看足球,但老肖仍然讓他代買兩套。在4月3日和4月7日,連續兩封信都提到此事。「得知你為買兩套長期足球套票而前後奔波,謝謝你……最好能買到6月下旬的票,假如沒有門票,我們也能設法進去看」。沒有票時作曲家用什麼方式進場,套票是和什麼朋友一起去的,筆者好奇卻也不得而知。但願他的在天之靈知道今年的比賽場地是在俄羅斯,而且到目前為止主隊打進了八強。但即使是他在場,恐怕不注意的人也難以發現,老肖只是默默地坐在那裡看比賽,從不大聲喧嘩,旁邊的朋友山呼海嘯的吵鬧聲於他絲毫也不影響。那一刻,沒有人知道他的內心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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