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韓國，成為一名紋身師
Ilwol Hongdam 是韓國最著名的紋身藝術家之一。他估算了一下，過去四年來他的紋身作品已經累積3000多件。最近，他開始環遊世界，在上海、香港、紐約和巴黎等城市留下自己的紋身作品。
這樣的職業在 Hongdam 年輕時是不可想像的，因為在韓國，紋身依然違法。人們總是將紋身與幫派聯繫在一起，從小到大 Hongdam 都盡量避免與紋身扯上關係。直到大學畢業後，他才發現原來在外國紋身並非是不良身份的象徵。當他第一次在網上看到醫生、警官或其他受人尊敬的職業工作人員竟然也有紋身時，感到十分震驚。一名在黑板上寫著板書的老師，手上的紋身就這樣坦然地暴露出來，原來這只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情。當他為找工作而煩惱的時候，這個發現徹底顛覆了他的想法。
Hongdam 學的是韓國傳統藝術，在他的作品中，常常能看到那些精緻細膩的花瓣和溫和的動物。人們可能會想紋身就是他的興趣所在，然而 Hongdam 說他最初想學的其實是時尚專業，當他被學校拒絕時感到十分挫敗。最後，他不太情願地進入了韓國藝術專業，一直以來他對這個專業都興趣乏乏，直到他去參加一個高年級校友的展覽。「他不是什麼著名藝術家，但有一幅作品是在絲綢上畫的巨幅女性畫像，這完全顛覆了我印象中的亞洲藝術。」 Hongdam 回憶說。他一直以為亞洲藝術就是在韓紙上的水墨畫，所以他對於這種混合不同材料，譬如油畫顏料和丙烯顏料，來創作的方式感到很震驚。「這打破了我心中關於亞洲藝術和西方藝術之間的疆界，原來亞洲藝術也可以有這樣豐富的表現形式，我真的很意外。」
在作為一名藝術教師工作了一段時間後，Hongdam 開始紋身的工作，一方面是出於好奇，另一方面也算是他用來繼續畫畫的一種方式。既然他接受的是傳統藝術教育，這一轉變可以說是既自然、又非比尋常。不像 Irezumi（日式紋身）的線條粗厚，往往覆蓋身體很大部分，Hongdam 的紋身則更精細、簡約，就如同傳統的水墨繪畫，「傳統韓國藝術是畫布不會被填滿，而是充分利用留白的一種藝術。」他說。
Hongdam 認為，傳統韓國藝術和紋身之間的共同點在於 「媒介」。大部分的材料和色彩靈感都來自大自然，譬如他所用的韓國墨水（muk）就是來自木炭，而韓紙則是來自桑樹。皮膚也是一種天然媒介，在各種膚色上創作對他來說是一件充滿魅力的事情，因為不同的膚色會突顯或是柔和他的藝術。他還觀察到這兩種藝術間的另一個相同點: 「在傳統水墨畫中，一旦畫錯了是沒有辦法去彌補的。這和油畫不同，因為在油畫中你可以直接在畫錯的地方上繼續畫，遮掉錯誤。但一旦你用墨水畫多了一點，也就無可挽回了。這就是為什麼傳統的水墨畫藝術家總是在緊張與高壓的狀態下工作。」
這樣看來，紋身藝術家的壓力甚至更大，畢竟他們的「畫布」是客戶的身體。也正因如此，Hongdam 覺得自己有著很大的責任。「你應該也知道，聽一首老歌，你腦海里就會浮現一些回憶，想起你第一次聽到它的時候，想起那天下雪，想起你和第一任女朋友在一起的時候。紋身也是這樣。當你看到一個紋身時，你會回想起這名紋身師，想起你紋身當時的感覺。」 Hongdam 說，「如果你是在惡劣的環境中得到這個紋身，那它就會變成一道疤痕。我一直提醒自己這一點，因為它非常重要。當然要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特別是遇到不禮貌的客戶時。」
當他被問及是否有什麼特別難忘的客戶，Hongdam馬上說：「非常多。」 有一次，他花了三天時間給一個專業去除紋身的巴黎皮膚科醫生紋身。他也曾經給名人紋身，但因為他的辦公室里沒有電視機，所以有時候就算是名人他也會認不出來。
儘管已經有多年經驗，他有時候仍然會感到緊張。「曾經有一位客戶在我為他紋身時一直哭。一開始我以為是因為痛，但他告訴我這個紋身是他母親曾經說過的話，而她剛剛去世了。」 當然，很多人紋身只是出於更簡單的原因。「曾經有一位外國人說，他在韓國喝的第一瓶飲料是香蕉牛奶，他覺得這種牛奶的瓶子形狀很特別，紋這個圖案也是因為它代表了自己對韓國的印象。」
儘管說起紋身，韓國可能不是你第一個想到的國家，但 Hongdam 認為，紋身文化在韓國正在迅速發展。從年齡上看，他介於視紋身為不良標誌的舊一代，與態度開明的年輕一代之間。
「有些人認為我是一個紋身藝術家，但又不是藝術家，這一點挺令人驚訝的。對我來說，這兩者是一樣的。紋身藝術家就是藝術家。有些藝術家用木材或岩石來創作，而我則是在肌膚上創作。為什麼紋身藝術家就只能做紋身，為什麼畫畫的人就只能用畫布來創作？ 我希望紋身能成為藝術和社會中自然存在的一部分。」
他不打算對紋身訂下什麼教條，他對各種想法持開放的態度。「我不想成為一個要求紋身必須怎樣，或者要求水墨畫應該怎樣的藝術家，我覺得這樣做很無趣。如果我們不接納新的想法，就不會出現水彩紋身、細線紋身、圖案紋身等等。不同的想法可能是一種挑戰，但我們必須要先接觸到這些不同的想法，才能決定要接受或是拒絕它們，再看看如何進行下一步。」
Hongdam 希望年輕人能以他為鑒。「除了做紋身藝術家這個決定，我自己其實很少決定任何事情。大部分時候我都只是按照父母或老師的意見走。在我認真思考了自己擅長什麼和想要做什麼後，立即就決定成為一名紋身藝術家。我沒有遺憾，因為這是我的選擇。不論是藝術，或是其它任何事情，我認為對人們來說，自己的決定要自己做，這一點是很重要的。」
他補充說道：「這一點和紋身很像。一些客戶經常會問他們的朋友在哪個部位紋身比較好。如果他們事後後悔，就會去怪朋友。我認為人生選擇走哪條路，和選擇在哪裡紋身是一樣的。」
供稿人 /Eugene Lee, Joe Pa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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