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普吉島的風暴下逃生我也曾經歷

最新 07-08

「茫茫」這個詞，是很可怕的。

許多年前，我比現在更無知。有一次，我對帶我的資深記者說：「茫茫這個詞，意境很美啊！」

我說的意境很美，是人生第一次看見大海時，站在青島的棧橋上，吹著舒爽的海風，胸中激蕩的感覺。也是大學時代不求甚解地嚮往莊子「泛若不系之舟」和李白「明朝散發弄扁舟」的意境，其實根本沒有體察到莊子逍遙背後的哲思，以及李白曠達瀟洒背後的失意。

青島棧橋，圖片來自網路。

到廣州工作以後，感到「茫茫」，總是因為這嶺南之地的雨水。

廣州的雨，尤其是端午節前後的「龍舟水」，下起來便是白茫茫一片，模糊掉天地之間的界限。此時，無論我是在電腦前碼字還是在外奔波，往往會泛起疲憊與虛無感，開始追問終極問題：人生的意義到底是什麼？我為什麼在這裡、做這些事？如果不在這裡，我又會是在哪裡？

而真正感到「茫茫」之可怕，還是多年前在泰國普吉島。

那是一個8月，正值暑假，也是歐美人的度假季，普吉島的遊客眾多。每個小島的碼頭處都有密密麻麻的遊船，甚至船隻進港、出發都要排隊。

我們從皮皮島的碼頭出發時，風平浪靜。那是一艘泰國海島上最常見的「長尾船」，大約能坐十來個客人，座位上方有涼棚。兩個船員都是泰國人，一個掌舵，另一個船員身材非常瘦小，看上去還未成年。

我們乘坐的，就是圖中這種長尾船。圖片來自網路。

我們的行程是：從皮皮島出發，到附近的小島繞島旅行一天，下午返回。船隻離開港口後進入安達曼海的海面，遊船分散開去，島嶼漸漸遠離。這是旅途中稍顯無聊和沉悶的時刻，讓人昏昏欲睡。

就在此時，天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暗下來，毒辣的陽光瞬間消失，涼風颳起，旋即有大顆雨點打在船頂和水面。我望向天空，看到烏雲如幕布一般，從頭頂處往遠處蔓延。推進速度之快、之整齊，範圍之大，見所未見。

船老大將小弟叫過去，叮囑一番，便不再言語。小弟過來船艙中，示意每個人從座位下面拿出救生衣船上，繫緊扣子，他用口音濃重的英語講，『storm is coming』，我們要找一個『bay』避風。

船老大加速開動，機油的味道夾雜在越來越迅疾的雨點中，分外刺激。風攪動海面，船在浪頭上顛簸，但飛馳的節奏非常堅決。烏雲幾乎已經鋪滿視野中的全部天空，只有極遠處的小島上方，鑲著一線特別明亮的光邊。船艙中寂靜無聲，乘客們緊緊裹著大浴巾。

風暴要來臨的時候，大約就是這樣的天色。圖片來自網路。

和storm的賽跑中，我們還是幸運的。在更大的風暴到來前，船開到了一個小島旁，此地有一處凹進去的小小港灣。我們到達時，已有幾艘長尾船停靠。船老大如釋重負，對著同行喊話。只見夥計們拿出鐵鏈，縱橫跳躍，將停成一排的船隻鎖起來。後面又陸續有船隻到達，小港灣里擠得滿滿當當。正當大家的心情稍微放鬆時，風暴來了。

那是怎樣的狂風暴雨，我的記憶已模糊，也難以確切形容。但我記得，即使是停靠在港灣里，與其他的船隻鎖在一起，每個乘客仍被海面的滾滾浪頭懾服。雨點甩在臉上像在甩耳光，裹在身上的浴巾已經濕透。我勉強看向遠處，發現視野里一片「茫茫」——眼鏡片上都是雨水。

不知道過了多久，雨停了，碧空一片，陽光更加明亮。海面平靜無波，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