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摯愛親情】父親的算盤
父親的算盤
在我家，有一大一小兩個算盤。小的，掛在父親房間的窗戶邊。大的，掛在廳堂左側的牆上。
那兩個算盤，形為長方，有稜有角，十分規整，都是木製的框架，木質的珠子。那些珠子用細細的圓木棒串著，每串七個，有十幾豎排，中間還有一道橫樑把它們分為上下兩部分，上面兩個，下面五個。精巧的算珠，大小均勻，玲瓏精緻地布置在算盤上，很是好看。
小時候，我時常看見父親坐在他房間的二斗桌前，那個做工精細的小算盤端端正正地放在桌子上。父親戴著老花眼鏡，一邊撥打著算盤，一邊拿筆在一個小本子上記著。我知道，他在算賬，算什麼，我不太清楚。
坐在算盤前，父親聚精會神，一絲不苟。其實，出生於舊社會的父親沒有上過一天學堂，是個文盲。我沒有問過他，也不知道他是怎樣將那些加減乘除口訣記在心頭，能把算盤打得那樣滾瓜爛熟。也許是對美好生活的渴望，激發了他自學的興趣與潛能。在噼里啪啦的算珠聲里，他把得數一筆一划地寫在紙張上。這樣的認真細緻，猶如一個嚴師面前的小學生一般。以前，父親除了當過生產隊的隊長之外，他還當過會計，隊里的各種收入和開支，在他的算盤上沒有分毫的出入，而且，家家戶戶的戶主名字他都知道寫。有一次，我特意看了下父親的那個小本子，那些姓名後面都是密密麻麻的數字，什麼稻穀多少斤、花生多少斤、豆子多少斤，等等，一目了然。後來，分田到戶了，父親不再需要負責生產隊里的收支了，他便換了個本子記些家裡的情況。
在啪啦啪啦的算珠聲里，父親順應著二十四節氣，惦記著冷暖寒暑，籌劃著春播秋收。在聲聲算盤裡，家裡的生活越來越好。父親和母親是在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初結婚的，父親說，當時家徒四壁，又四處借不到錢，只好用一件半新的棉襖作為聘禮去上門提親，母親一見，心酸得當場就把它扔在了地上。可他們還是走在了一起，相依為命四十幾年。因了父親的聰明能幹，母親的勤勞賢惠，家裡的日子漸漸充裕起來。
我的姐姐上學時，學校里有《珠算》這門課。父親的那個小算盤雖然比一本十六開的雜誌大不了多少，但是布書包里還是放不下，我看到姐姐用一根帶子把它系在書包的背帶上，每天背來背去，說不出的神氣。我上學後，對珠算一點興趣也沒有。一個春天下雨的上午，父親不知來了什麼興緻，要姐姐教我學珠算。當時才八、九歲的我對此毫無興緻，也聽不懂，便很不耐煩地抓起算盤，把它摔在了地上，卻不知坐在旁邊的父親看得清清楚楚。他勃然大怒，二話不說找了竹條就朝我打來，嚇得我急忙哭著跑出了家門。但是，後來父親卻沒有逼著我再學算盤了。趁父親不在家，我還會把那個大算盤從牆上取下來，然後翻過來正面朝下，推著圓圓的算盤珠子在地上滾來滾去，像小滑車一樣有趣，讓人覺得很是快樂。
長大了，我才知道，算盤稱得上是我國古代的第五大發明。北宋名畫《清明上河圖》里，趙太丞家藥鋪柜上畫有一架算盤。古人曾有這樣一首詩描寫算盤：「七子之家隔兩行，十全歸一道滄桑。五湖四海盤中算，三教九流珠上忙。柴米油鹽小黎庶，江山社稷大朝堂。八方天地經營手，六六無窮今古章。」在古代，算盤往往被當做象徵富貴的吉祥物，什麼「金算盤」、「鐵算盤」，寓意著生活富足安寧，財源廣進。
望著家裡牆上掛著的那兩架父親的算盤，一種對算盤的尊重和對父親的敬重之感，油然而生。
算盤不欺人。父親的性格也像算盤一樣讓人信任。那時，鄰村的一個堂爺爺經常來我家。有一天，他像往常一樣搖著大蒲扇走過鄉村小道，來到我家。他從衣袋裡掏出一根金條，對父親說這是別人委託他賣的，只要一百塊錢一根。父親很想要，說：「我一下子拿不出這麼多錢呢。」是啊，在當時，一百塊錢不知道可以買多少東西，豬肉一斤還不到一塊錢呢。但是堂爺爺說：「沒關係，先放在你這裡，什麼時候你有了錢，再給我。」於是，父親滿心欣喜地收下了金條，把它鎖在了箱子里。堂爺爺也沒向父親要欠條。
萬萬沒想到，此後不久，堂爺爺就得了急病，去世了。得知消息，父親立馬帶著金條趕到鄰村，把金條送還了堂爺爺的兒子，說明了事情的原委。酷愛算盤的父親，人品由此可見一斑。
算盤聲聲，炊煙裊裊。父親用一把算盤，經營著生活，籌劃著人生。他常對我們說：過日子要精打細算，不能馬馬虎虎，要想的長遠，不能只顧眼前。我們家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吃穿不愁，是與父親的和他的算盤分不開的。
如今，父親去世已經十幾年了，那把小算盤還靜靜地掛在他原來房間的窗戶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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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瑜）
--第387期--
圖文編輯：楊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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