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川舊事‖萊公再至饒拱辰
本公眾號文章
皆為原創作品
未經作者許可
不得擅自使用
「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這句詩出自南北朝地理學家酈道元的《三峽》。在文人騷客的詩文里，三峽不僅險而奇，還充滿了羈旅的離愁和凄涼。古時的三峽巴東自然環境險惡，農人依山為田，刀耕火種，地不任旱澇，歲不任自給，況賦稅年增，百姓實際上過的是食不果腹的日子。
然而，位於長江上游的鄂西巴東和秀美的江南古邑黎川又有什麼關係呢？
巴東古迹圖，居中為書院
道光十八年（1838），在古巴東(今屬湖北省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縣城信陵鎮馬鹿巷成立了信陵書院，書院的創建者為時任縣令饒拱辰。信陵古鎮在三峽大壩蓄水前，是巴東縣治所在地，巴東人至今親切地稱呼它為「老城」。 自明朝嘉靖年，信陵古鎮就開始興建水驛。《宜昌府志》形容它是「鎖鑰荊襄，咽喉巴蜀，北控房陵之腹，南捬夜郎之往，水陸要衝，上游要地」。因此巴東港也被人們稱為「鎖鑰港」。
饒拱辰（1789-1868），字滌夫，江西新城人（今黎川人），清道光十二年（1832年）進士，道光十四年(1834)任湖北通城知縣；道光十六年（1836）末，任巴東知縣。上任後不到三個月，因巴東無書院，饒拱宸「以書院之教即以輔學校之教所不及」，急謀建置，得縣紳民出資8000餘貫相助，與縣教諭徐開裕「協心并力」，自十七年四月始至十八年正月曆時八個月建成。計有講堂3間，左右齋室20餘間，後建1堂，祀宋、周、程、朱、張五子，堂左右有經師館、藏書室、儲穀倉，還建有游觀之圃，另在講堂右建試士場，牆垣外置田產以供膏火。為了做好書院管理，不僅訂立條規，又書朱子《白鹿洞學規》、蔡忠襄《聖門律令》教條懸於講堂，"俾諸生觸目警心，審端用力"。
清代《巴東縣誌》收錄的《新建信陵書院記》
饒拱辰在他寫的《新建信陵書院記》中就表達了他建書院的初衷：「拱辰以為古人論治以厚風俗、培人才為本。人才出於學校而書院之教即以輔。學校之教所不及缺而不備烏乎可。」彼時的巴東，「邑士多鄉居，隔山間嶺離索如星辰之相望，無會學所。」來自江西黎川的饒拱辰，家鄉蔚然的文風和濃郁的書香氛圍，處處可聽的朗朗書聲，村村可見的學堂、私塾都給了他深刻的印象。於是來到巴東上任後，迫切感受到教化育人對巴東的重要性。
書院所在的馬鹿巷（也稱馬鹿口巷）名字由來有一段傳說。巴東老城的山腰處有一寺名曰涼水寺，寺中老方丈是一位學識豐富的長者，他在寺中養有一頭白馬鹿。宋代名相寇準擔任巴東縣令時年僅19歲，他常來涼水寺與老方丈論經談古。奇怪的是，寇準每次來寺，老方丈都提前在寺門口恭候他。即使寇公微服悄悄來寺，也是如此。寇準大惑不解，問及老方丈。原來，每每寇準來寺前，馬鹿便會仰天長鳴。老方丈雖覺得這鹿鳴神巧，卻又不知何故。寇準調離巴東縣後，馬鹿也從涼水寺中出來，沿巷下到江邊而不知去向。巴東人都說：這是一頭神鹿。於是，馬鹿走過的這條巷，就叫馬鹿巷了。
信陵書院圖，部分
道光二十年（1840）後任知縣郭望安於書室後增建登石亭，咸豐三年(1853)已經離開巴東多年的饒拱辰又為此題亭名"活潑潑地"。咸豐十年（1860）附生朱秉南、柳慎修任書院首事，將書院余金購買縣府旁鋪屋1所，作全縣賓興費。光緒二十八年（1902）信陵書院改為高等小學堂，也就是現在巴東民族實驗小學的前身。
在饒拱辰任職巴東的短短兩年中，不僅建書院教化民眾，而且勤政廉潔，造福民眾，深受群眾及上級官府的好評。由於巴東位於長江要衝，往來船舶眾多，私船偷逃鹽稅沖卡現象非常嚴重，饒拱辰整頓吏治，加強對碼頭稅收的管理，對偷逃沖卡的不法鹽商絕不留情。道光十七年（1837）五月，時任兩湖總督林則徐上書道光帝《銅船夾私越卡折》折中跪奏：「為銅鉛兩幫船隻均越過鹽卡，不聽查驗，並於後幫追獲私鹽，請旨將失察之運員及不即據實稟明之護總兵，交部分別議處，以肅鹺政事。」奏摺中特別提到，官渡口二十艘船走私沖卡，巴東縣令饒拱辰派人一直追到下游的新灘，將沖卡私船截獲交付給宜昌鎮地方官驗收繳稅後方才放行。
信陵書院記載
為了解決巴東與宜昌的行路難問題，饒拱辰還極力協助府郡修建施宜驛道的巴東段。清朝中晚期，恩施屬府治中心，東北相繼建成了兩條古驛道：其一施宜道，其二施巴道。這兩條驛運道，即古人所說的「中大路」。「施宜驛道」為清代鄂西施南府到宜昌府的重要交通要道，也是川渝鄂茶馬古道的重要組成部分。沿途山高澗深，兩岸峭壁陡峻，驛道上行旅川流不息，其經濟、軍事地理位置十分重要。然而，因為驛道依峭壁山谷而建，崎嶇狹窄，艱險異常，常令行旅聞路色變，裹足不前。
道光十六年始，巴東、建始、恩施三邑著手聯手拓寬修建施宜古道。道光十七年（1837）孟秋，分巡湖北荊宜施道梁寶堂撰的《三邑山路記碑碑刻》中記錄了這條古道的擴建維修艱難過程以及民眾踴躍義捐助資詳情。全文近八百字，摘錄部分如下:
自宜昌至施南千有餘里，山高尋雲，溪肆無量，登涉之險，倍於蜀道，每誦莊子「美群山萬壑赴荊門」之句為之神往。道光乙未年（1835）春三月，余奉天子命，備兵荊南，既下車即擬周曆所屬，遍覽山川形勝。興夫士習民風，用廣俗□籍知情偽。僉曰施郡山程危險，行旅商賈皆裹足不前，惟使者三載一按試之。歷任巡道每年錄囚大率提至巴邑勘問，且有僅至宜都者。余心竊非之丞，欲復看量為修治。……民捐者皆樂好義，出至誠，並非勒派。今春余攝臬事署道查觀察，慮囚赴施其隨從人後，皆上年曾歷險阻者，歸述其詳，知畏途搏為坦道。……蓋信上作下應，捷於桴鼓，而吾夫子恩德之感人，為不可及矣!是為記。其時董其事者恩施王令儀，建始尹增德，巴東饒拱辰，督辦者署施南府事馬安時，知宜昌府事程家項，其捐修衿民姓氏例得備書於後。
歷時兩年，在民眾和官府的合力下，施宜路鑿成了三米左右的石板大道。及經通行並設置驛站後，竟成為了施南府與外地商品流通的主要通道。除了以人工背、挑、抬以外，也有少量的騾馬馱運。「中大路」上人流如織，路途設有許多站點和集場，方便行人食宿。古道馱挑摩肩接踵，商賈如雲，貨物如雨，萬腳踐履，冬無寒士。「裳蹇脛涉，每歌行路之難；梗跡萍飄，幾有望洋之嘆。得鳩工興造，永保津梁。從此人跡霜痕，無險阻艱難之患。」這篇記文也被刻碑立於道邊，可惜已毀不存。
民國時期建始縣縣長金重威的《施宜驛道記》曰：「施宜驛道為鄂西交通動脈，溝通經濟文化厥甚偉，軍運浩繁，商賈輻輳，飛芻輓粟，貢獻特巨。」為當時的經濟發展起到了不可磨滅的歷史貢獻。
三峽水庫修建前的信陵古鎮
由於饒拱辰對巴東的傑出貢獻，被巴東民眾稱為「萊公再至」。萊公，是指北宋名相寇準。宋太平興國五年(980年)，寇準考中進士甲科，年僅十九歲。授大理評事，當年秋天即被派任歸州巴東縣令，在今湖北省巴東縣歷史上留下美名。巴東自然環境險惡，賦稅過重，民生凋零。寇準到任後,一方面上奏朝廷減輕其賦稅，一方面指導農事，並因地制宜發展林業和手工業生產，使巴東這一窮鄉僻壤呈現出史無前例的「無曠土，無遊民」的昇平景觀。他還很注重縣治建設。那時的巴東縣城在長江北岸，距現在的縣城二十里，系一荒涼之貌。有一首民謠形容道：「茅屋一大片，衙門像豬圈，堂上打板子，河垻都聽見。」寇準當政後,不僅改造了街道，還擴建了房舍，並建「秋風亭」等休閑設施供人遊玩。勤政之餘，他還到亭內觀賞美麗的自然風光。據說，他在「秋風亭」里寫下了百餘首詩，編成《巴東集》在民間流傳。因為他對人民辦了不少好事，世呼為「寇巴東」。公元986年，寇準擢升為朝廷宰相，離開了巴東。「秋風亭」便成為民眾追憶其德政的地方，保留至今。寇準去世後被宋仁宗追封為萊國公，後世便以寇萊公尊稱。
八百多年後，來自江西新城的縣令饒拱辰被巴東人比成「萊公再至」，意思是把饒拱辰比為寇準再來。這不僅對饒拱辰是一種至高的褒獎，對於家鄉黎川來說，也是一種無上的光榮。
道光十八年（1838），饒拱辰任職湖北天門縣知縣。這裡靠近襄河，常有洪水為患，巡護河道的民工食用全由當地百姓負擔，民眾叫苦連天。拱辰提議決定河工生活費用全歸官府供給，從而革除了歷年沿襲的弊端。奉調主政咸寧後，遇陰雨連綿，莊稼嚴重受損，饑民無以營生。拱辰不顧自身前途先行撥出堤壩工程庫存白銀二千兩用作賑濟，百姓賴以生存。咸豐元年（1851年）留任天門縣。咸豐三年（1853）赴省述職時，其上司稱之為「楚北第一賢員」。咸豐四年（1854）八月，他被調署理安陸府知府著力加強了部隊的軍事訓練，盜賊不敢逼近，此時饒拱辰已經六十五歲。不久，他以調養痾疾為請，卸去官職，在四川中部休養，掌教於「西川書院」，深受生員們敬服。饒拱辰生平篤好宋代周敦頤、程顥、程頤、張載、朱熹等理學家的書籍理論，認為「精神必自始徹終，心思必由粗入細，而後學可成，事可集也。」
上世紀40年代美國記者凱塞爾拍攝的巴東信陵港
清代同治《巴東縣誌》、《新城縣誌》都將饒拱辰列入「宦業」記載，並有傳。《巴東縣誌》收錄了饒拱辰所作的《新修信陵書院記》《四公祠記》兩篇文章。《新城縣誌》卷之十一《藝文卷》書目記載饒拱辰有《周易談》五卷、《大學讀》一冊、《中庸讀》五卷、《論孟類讀》十卷、《詩經讀》一卷、《左傳類讀》十餘卷、《五服典禮合考》一卷、《四川漢郡國考》一卷、《日錄筆記》十餘卷、《貽思齋時文》、《貽思齋故》等著作。清同治四年（1865），因饒拱辰四川的居所失火，書稿皆毀於火中，這一年饒拱辰七十六歲。三年後，饒拱辰壽終於四川。
END
我願意是這種安靜的樣子
我願意萬物都這樣活著
不悲不喜，不為所動
在小鎮，讀書寫字，走山走水走村落
TAG:丁艷的小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