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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閱微草堂筆記》到「擬閱微小說」,狐形象的式微現象

《閱微草堂筆記》是清代學者紀昀撰寫的一部追錄見聞的筆記體小說。此書題材廣泛,內容豐富,而寫作風格不一,基本上是記述見聞,語言質樸淡雅,庄諧雜陳,對後世影響頗深,產生了大量擬作。代表作品有《咫聞錄》、《三異筆談》、《聞見異辭》、《右台仙館筆記》、《耳郵》等等。「擬閱微小說」基本上繼承了《閱微草堂筆記》的主旨和筆法,雖然在文學成就上遠遜於「閱微」,但也表現出自己的一些獨特之處。

其中的一大特色就是狐故事顯現出明顯的式微趨勢。從幾部「擬閱微」的代表性作品可以看出,以狐為主題的志怪故事數量相當有限。《三異筆談》四卷涉及到狐的只有一篇;《咫聞錄》十二卷里只有兩三篇談到了狐,如卷二的《治狐》和卷三的《柝擊狐》;《聞見異辭》也只有三篇。而《耳郵》在篇首自序中即云:「蓋志怪搜神,從古有之矣。然竊以為驚心動魄之事,即在男女飲食之間;非必侈談靈怪,然而耳目一新也」「其涉及鬼怪者十之一二而已。」即是在這十之一二的志怪內容中,狐故事依然是寥寥無幾,而且,狐也不再是勸懲的代言人了。

從《閱微草堂筆記》到「擬閱微小說」,為什麼狐形象會逐步逍逝,筆者認為,主要有以下兩點原因。

首先,紀昀所撰的《閱微草堂筆記》有與蒲松齡的《聊齋志異》相抗衡的初衷,所以會大量描寫狐故事。而後世的「擬閱微小說」則沒有這個目的。

清初,身負高才而郁不得志的蒲松齡奮如椽之筆,以狐鬼寄託情懷,以傳奇筆法書寫志怪故事,創造出清代文言小說史上乃至中國小說史上頗負盛名的《聊齋志異》,首次突破了中國傳統筆記小說的舊有模式,以生動的傳奇筆法去記述一向以梗概示人的志怪內容,尤以其獨特奇幻、絢麗多姿的藝術成就、清新雅潔、精練自然的語言特色被世人廣泛關注和喜愛。

但身為當朝重臣同時也是文壇泰斗的紀昀對此卻不以為然。其門人盛時彥在《姑妄聽之》跋文中曾轉述他的觀點:「《聊齋志異》盛行一時,然才子之筆,非著書者之筆也……」,紀昀認可甚至欣賞蒲松齡的才氣,然而創作觀念與寫作手法卻與之大相徑庭。也是在同一篇跋文中,紀昀表達了對蒲松齡《聊齋志異》的不滿:「……今一書而兼二體,所未解也。小說既述見聞,即屬敘事,不比戲場關目,隨意裝點。伶玄之傳,得諸樊嬺,故猥瑣具詳;元稹之記,出於自述,故約略梗概。楊升庵偽撰《秘辛》,尚知此意,升庵多見古書故也。今燕昵之詞,媟狎之態,細微曲折,摹繪如生。使出自言,似無此理;使出作者代言,則何從而聞見之?又所未解也。留仙之才,余誠莫逮其萬一;惟此二事,則夏蟲不免疑冰。劉舍人云:『滔滔前世,既洗予聞;渺渺來修,諒塵彼觀。』心知其意,儻有人乎?」正是基於對蒲氏這種「傳奇筆法」的不滿,使紀昀以撰寫《閱微草堂筆記》的實際行動來與《聊齋志異》相抗衡。

眾所周知,《聊齋志異》里人狐戀故事佔了相當大的篇幅,其中名篇如《紅玉》、《嬰寧》、《青鳳》等,寄寓著貧寒書生覓愛與求美的天真情懷,以及對「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的期盼和羨慕。而《閱微草堂筆記》中的「狐」形象對以《聊齋志異》為代表的明清文言小說「狐」形象的文化內涵存在很明顯的顛覆,其中最重要的表現即瓦解了一直被文人所心馳神往的頗具浪漫主義色彩的人狐戀。

《閱微草堂筆記》也涉及了大量的狐故事,其中也不乏人和狐的婚戀,但卻完全拋棄了那種浪漫的意境和優美的描述。而是以現實、淡漠的筆觸來記述,以禮法條范來匡正士人的言行,抑制情感的泛濫,完全打破了那種狐女示愛、旖旎萬端的「白日夢」。甚至用反諷的筆觸來嘲弄讀書人想入非非的幻夢。如《槐西雜誌》卷三第二十七則,寫一書生對《聊齋志異》中的《青鳳》、《水仙》等篇十分熟稔,夜行郊外見有宏壯宅第就懷疑是狐魅所化,私下有所期盼:

俄有車馬從西來,服飾甚華,一中年婦揭幃指生曰:「此郎即大佳,可延入。」生視車後一幼女,妙麗如神仙,大喜過望。既入門,即有二婢出邀。生既審為狐,不問氏族,隨之入。亦不見主人出,但供張甚盛,飲饌豐美而已。生候合巹,心搖搖如懸旌。至夕,簫鼓喧闐,一老翁搴簾揖曰:「新婿入贅,已到門。先生文士,定習婚儀,敢屈為儐相,三黨有光。」生大失望,然原未議婚,無可復語;又飫其酒食,難以遽辭。草草為成禮,不別而歸。

從最初的大喜過望到最後的大失所望,這位書生演繹了一幕喜劇,表面看來是在嘲弄自作多情的人,然而文中提及了此書生熟讀《青鳳》、《水仙》等《聊齋》名作,據此就可以看出紀昀的嘲謔其實是帶有某種針對性的,即對蒲松齡筆下「人狐戀」的顛覆,也就是文士一直抱有與艷麗狐女邂逅相親的幻夢被徹底打破。這一點,在另一篇中,表現得更為明顯。如《如是我聞》卷一第四十五則:

豐宜門內玉皇廟街,有破屋數間,鎖閉已久,雲中有狐魅。適江西一孝廉與數友過夏,取其地幽僻,僦舍於旁。一日,見幼婦立檐下,態殊嫵媚,心知為狐。少年豪宕,意殊不懼。黃昏後,詣門作禮,祝以媟詞。夜中聞床前窸窣有聲,心知狐至,暗中舉手引之。縱體入懷,遽相狎昵,冶盪萬狀,奔命殆疲。比月上窗明,諦視,乃一白髮媼,黑陋可憎。驚問:「汝誰?」殊不愧赧,自雲:「本城樓上老狐,娘子怪我饕餮而慵作,斥居此屋,寂寞已數載。感君垂愛,故冒恥自獻耳。」孝廉怒,搏其頰,欲縛捶之。撐拄擺撥間,同舍聞聲,皆來助捉。忽一脫手,已琤然破窗遁。

紀昀否定了《聊齋志異》為代表的人狐戀愛模式,而志於利用狐構建另外一個與《聊齋志異》全然不同的系統。「閱微」雖然也寫狐,也有人狐戀,但《閱微草堂筆記》中的狐多是一些帶著學者氣和書卷氣的文狐儒狐,一般不介入故事中心,而是更傾向以旁觀者的姿態,聲色不動而又洞若觀火地觀察世態和針砭世事。「閱微」中的狐女也並非任情使性、蔑視理法的熱情女子,而是更接近恪守封建道德、發乎情止乎禮的封建淑女。

其次,「擬閱微」筆記小說的作者籍貫、生平活動範圍和題材來源主要為南方。紀昀為直隸獻縣(今屬河北滄州)人,縱觀紀昀一生的八十年間,童年、少年、青年時代的大部分時光都是在故鄉度過的。仕宦期間除了遷謫新疆伊犁三年、在外省視學兩年,此外大部分時間居於京師。六十六歲往返於京師和熱河(今承德)之間,由此看來,紀昀一生的八十年間,主要是在北方度過的。

而「擬閱微小說」作者大多是南方人或活動範圍主要集中在南方。俞樾是浙江德清人。《聞見異辭》作者許秋垞是浙江海昌人,而《三異筆談》作者許元仲是罷官閑居杭州官署時作的書。

《咫聞錄》作者慵訥居士生平有待考證,但據其自序「今夏賦閑羊城旅館,適有採薪之憂,不可以風。回想前耳之所聞,目之所見偶焉成篇。藉以養痾,積之月余,然成帙。」可以看出作者是在廣州賦閑養病時整理記錄而成的筆記小說,因此「擬閱微小說」中有很多南方的風土特色,例如,較多篇目寫到海里的魚蟲蟹蝦、南方的蛇蟒怪獸,南疆的風光景緻、民間傳說,甚至南方的麻風等地方病等。而對於主要盛行於北方的狐故事記載相對減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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