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雅嵐 日常化的詩與生活的詩化 詩歌課·優秀論文
◎日常化的詩與生活的詩化
★文學院1712781許雅嵐
詩歌總是美的，像女子，或嬌柔，或英氣，或含蓄，或爽快，美有不同，各有其美。但讀詩的人總有自己的偏愛，於千萬女子之中有自己的鐘情。作為一個詩歌的初學者，我偏愛的是潔凈、明朗的詩歌，這種詩往往讓你一眼看完，覺得舒服，再看一遍覺得，真是好。好在哪呢，你或許說不出來，但是它幾乎可以就此留在你的印象里了，而且是非常不賴的印象。
在這裡我想舉同班陳耕同學的《涼麵》為例，
涼麵
點一碗西紅柿雞蛋涼麵
只是涼麵
加上滾燙的西紅柿
那不是涼麵
那是
給我五塊錢
買三塊錢麵條和兩個西紅柿
煮好的麵條過了涼水
盛兩大碗
的父親做的面
這首詩我自己看過一遍，又聽作者讀過一遍，我幾乎可以把它默寫出來。這樣一種語言，我不願說它是簡單，而更願意用簡潔，是乾乾淨淨的，是清水，但是有味道。作者沒有使用任何非日常的字、詞、意象，所以整首詩看上去亭亭玉立，毫無贅余，我想這不是一種刻意迴避，而是自然選擇，既然我們在一生的大部分時間都身處日常，又為什麼在寫詩的時候就一定要跳出日常去追求絕對的陌生化呢？日常也可以是美的，對於各種紛繁複雜的綺麗的詞藻信手拈來是一種能力，把普普通通的字詞用自己的方式組合起來，就成了詩，讓人覺得這樣的組合真是妙，這又是一種本事，也是一種力量。以日常語言，寫日常之事物，但也自有意趣，自有情深。父子之間，可以懷念的，是兩大碗的西紅柿雞蛋涼麵，也是那無言的空氣一樣清清爽爽的愛啊。這樣的詩是不需要解釋的，事實上也沒有哪一首詩歌的廣為流傳是帶著它的一大段冗長的解釋的，它以它本身來打動你，讓你讀得出故事來，也讀得出感情來。
當然詩歌應該有不同的類型和面孔，玄而又玄的詩歌也自有它的魅力，但不得不說這樣的詩往往讓人難以讀下去，更別談從中獲得某種高度契合的閱讀感受了。有好多詩，你看一遍要被艱澀的生詞卡住數次、被拗口的結構牽住幾回、被陌生的意象嚇退幾步，縱使讀完了，覺得這詩水平很高，可是你不願再讀第二遍了，你也不覺得愉快。也許是我的懶惰和才疏吧，說的極端一點的話，我喜歡的詩是那種可以一眼讀完的，第二眼都有點多餘，是只此一目，便瞭然於心也。
我還有一首很愛的小詩，是邵洵美的《季候》：
季候
初見你時你給我你的心，
裡面是一個春天的早晨。
再見你時你給我你的話，
說不出的是炙熱的火夏。
三次見你你給我你的手，
裡面藏著個葉落的深秋。
最後見你是我做的短夢，
夢裡有你還有一群冬風。
這也是一首清朗的小詩，可是沒有人可以否認它的深邃的魅力。詩的結構精巧別緻，但是又毫無斧鑿痕迹，一切都合乎自然。可見日常跟精緻的結構是並不矛盾的。春夏秋冬，一年的四季是再日常不過的，戀人的相愛和分離其實也是，作者使這兩者自然而然地融合了，就顯出別樣的美來。至於詩的語言，這裡沒有一個字不簡單，沒有一個字你不熟悉，甚至沒有一個字的筆畫看起來很繁瑣，但是也沒有一個字不妥帖，早晨是春天的早晨，夏是火夏，秋是葉落的深秋，夢是短夢，風是一群冬風，寥寥幾字，皆是日常，也皆是典型，於是就顯得恰到好處了。
為什麼總是偏愛這樣的詩呢？大概是我總覺得，在以日常化的題材、日常化的語言、日常化的意象入詩的同時，生活也被詩化了，而其實我更看重後面這種感受。在我們的課堂上，同學們讀詩之後，在解釋創作意圖的時候，總是先指出詩歌背後的故事，有時候只是一件普通的生活小事，比如突然發現自己沒有錢了、笛子摔壞又修好了、在食堂吃到了一碗讓人失望的面，這些瑣碎的小事，被同學們用一首詩記錄下來，這其中微妙的一些情感，被同學們用一首詩表達出來。我時常覺得這很奇妙，妙不可言。因為我們在用詩的眼光去看生活了，所以不光春花秋月是美的，不光風花雪月是值得記憶的，於是普通的一日三餐、有點窘迫的經濟狀況、生活中任何的起起落落的小情感，都在我們的詩歌里出現了，語言可以很簡潔，但是這樣貼近生活、貼近日常的詩歌，打動人心的力量卻一點也不缺乏。
楊絳先生談她和丈夫錢鍾書背詩玩兒的經歷，曾經提到如果他們倆都把其中的一個字忘掉了，那個字準是全詩中最欠妥貼的一個字，「妥貼的字，有黏性，忘不了」。在這裡我按自己的方式來理解這句話，即詩的用語最重要的乃是妥貼，我所謂的日常化，也只適用於一定的題材，汪子懌同學的《蚩尤》也讓我印象深刻，這首詩如果都用簡單的小詞和短句顯然就不合適。當然，如果你寫日常之事，卻偏要故弄玄虛，當然也是不能稱妥貼的。如果還有一層意思的話，我覺得應該是好詩要好記，至少要有能夠被人記住的句子。這裡的例子可以舉很多。宋毓瑩的同學的詩對我來說有點難了，我現在記得住的只有一句「人們對待日子像對待衣服/晾曬好了 就摺疊起來」，她的詩都很精美，但是我只覺得這一句特別有打動我的感覺，並且無意地把它記了下來。好多的句子其實是脫離於詩而被人記住的，如那個著名的比喻「生命是死神唇邊笑」，又比如劉功業老師的詩「慢慢忘記的文字里/你的名字，總是被時光漏下」，就短短几個字，但因為妥帖之極，讓人過目不忘，永也不忘。
以上是我對詩歌的一些觀點，因為一直以來只是喜歡讀詩，對於詩歌的創作實在是初次接觸，所以也許有許多不成熟的地方，也許以後也會有所改變，但是我想對這種清清白白的小詩的喜愛應該不會變，這些日常化的詩，它們代表的那種詩化的生活，會是我一直一直嚮往的。
TAG:劉功業情感家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