鋰鉑：《你是英格蘭隊球迷啊，巧了，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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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年第一次系統性的看世界盃。那些年巴西隊還很爭氣，不靠摔跟頭滾草地，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如今的NBA勇士隊，拿個亞軍都是爆冷。頭號球星羅納爾多技術好跑得快，別人拉他球衣，他不會順勢躺下，而是把球往前一領，沖向下一秒的自己。

後來我開始踢球。初期技術粗糙，只好當門將。這是個特別尷尬的崗位，受擊打概率和被關注程度完全不成正比。

有一天在電視中看到，一個金髮飄飄的曼聯隊帥氣年輕人剛過中場就起腳射門——貝氏弧線橫空出世。解說員說，貝克漢姆的腳法之所以精準，是因為從小練習踢輪胎。於是那天我也對著自行車輪胎掄了一腳，令人懊惱的是，解說員並沒說小貝踢的是汽車輪胎，而且是拿掉輪轂的——於是我右腳包紮半個月。

傷愈後，我立志要向偶像小貝學腳法。不然同樣是下底傳中，小貝是沖著前鋒9號去的，我只能是沖著神州9號去的。

每天放學後等同學散去，我會獨自來到教學樓側面，一塊鑲在牆壁上的黑板前，把它當做球門開始練習自由球射門。那段時間我進步很快，已經能準確擊中球門死角區。兩個月後練習戛然而止，原因是學校老師找我談話說，你每天都去弄花學校的板報牆，是幾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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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時和一幫同學組建球隊，大家決定隊服買英格蘭，白色底紅色十字條紋那款。當時覺得這球衣簡直太正點了，就像多年後第一次在電影里看到蝙蝠俠戰衣。

本來是歡樂的事，但在決定7號球衣歸屬時隊伍卻差點就地解散。大家都天真的認為，想傳承小貝的腳法，得先穿上他的衣缽。此事協商未果，於是我隊出現了四個英格蘭7號同場競技的壯觀場面。

那些年喜歡一個球隊的確不需要太多理由，就像喜歡一個姑娘，可能只是因為自己在陽光燦爛的日子裡一個簡單想法，一時興起。不像多年之後，一時性起。

2002年韓日世界盃，那一年的英格蘭隊中有把自由球當點球踢的小貝，當打之年的歐文、傑拉德，公認的新世紀最強英格蘭。我們自然成了英格蘭鐵粉。或許球衣和小貝各佔百分之五十原因，總之，是非線性的，劃得出足球的弧線，卻畫不出參數的曲線。

那是個沒有互聯網的年代，諮詢尚不發達，看球完全靠《體壇周報》和CCTV直播信號。為了及時掌握每場世界盃賽況作為吹牛資本，球隊的隊長老A在夜自習下課鈴打響後總會第一時間衝刺出教室，去學校小賣部的電視前關注實時比分。此舉嚇得班主任一度找到老A家長說，你兒子可能過早患上尿頻尿急，早點篩查吧。

不幸的是，那一年的英格蘭在四分之一決賽領先一球的情況下，被巴西兩球逆轉，最強英格蘭看的讓人想撞牆。2004年歐洲杯，天才少年魯尼橫空出世，小貝轉會皇馬如日中天，但四分之一決賽對陣東道主葡萄牙，英格蘭依舊點球大戰惜敗。至此，英格蘭隊在歐洲範圍內成為與中國隊齊名的存在，三喵軍團實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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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世界盃，大學室友們聊起足球，我猶豫之下還是站在了英格蘭一邊。後來的事實證明，這種感覺就像股市3000點時去補了個倉……四分之一決賽對陣C羅剛剛崛起的葡萄牙，英格蘭再次倒在12碼線。

2008年歐洲杯，英格蘭直接未能進入決賽圈，徹底致敬了一把遙遠東方的表兄弟中國隊。

我覺得作為球迷，看球時有三種狀態。第一種是主隊碾壓式的穩健，球迷們可以捏著一把爆米花看比賽。第二種是主隊跌跌撞撞但依舊能通過點球悲壯取勝，球迷們至少只是捏著一把汗看比賽。第三種就是英格蘭和中國球迷，一定要事前保證自己沒有捏著一個什麼活物在看比賽……

那些年我也在想，會不會當初選做英格蘭球迷本身就是個錯誤，畢竟貝克漢姆不像羅納爾多、梅西這種天賦異稟的進攻型球星，自帶球隊體系，關鍵時刻能單騎絕塵力挽狂瀾。但每當比賽結束後看到小貝奔跑到力竭後乾嘔，看到魯尼無奈的攤手與裁判爭辯，我想大多數英格蘭球迷會像我一樣被戳到痛點。不要總覺得無力吐槽那些年錯誤的決定，人最無力是在那些你決定不了的時刻。

但球迷還是會拿腳投票的。之後我發現周圍出現了大量的西班牙、德國球迷。我意識到，這確實是個現實的世界，如果你連比賽都贏不了，球迷為什麼要粉你？當然，這個邏輯的例外只有中國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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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球隊在突破極限，但英格蘭依舊在輸破底線。2010年世界盃，八分之一決賽輸給德國；2012年歐洲杯，四分之一決賽點球輸給義大利；2014年世界盃，小組賽被淘汰；2016年歐洲杯，負於冰島。在我看來這些都不能算新聞了。

我沒再跟別人主動提過自己是英格蘭球迷，因為，他們越來越像中國隊了，真是誰都敢輸。每當比賽結束，我都會覺得托爾斯泰說的那句「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是不對的，因為英格蘭球員臉上寫著同樣的尷尬。

足壇逐漸開始推崇兩種理念。一種是克魯伊夫引入西班牙的tikitaka（快速短傳保持控球），另一種被穆里尼奧發揚光大的「擺大巴」防守。雖然後者最早出現在英超切爾西隊，但這兩種踢法都與英格蘭大開大合的風格無關。我也逐漸開始相信，英格蘭隊將長期成為歐洲偽強隊，他們的邊路突襲長傳沖吊只能是上個時代的產物。

我開始不斷的站隊皇馬、巴薩、義大利、西班牙、阿根廷、巴西、德國，我覺得這些球隊確實會在某個特定時期某些特別球星的引領下踢的十分精彩，但卻很難再有當年下課後去小賣部著急看比分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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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屆世界盃，法國和英格蘭引領了以年輕球員為主的青春風暴，而西班牙、德國這些體系下一塵不變的球隊卻早早回家。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原來所謂的tikitaka和擺大巴都是有適用範圍的，前提是，隊伍得夠年輕。

沒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無論哪種戰術，只要你跑的足夠快，對方後衛就追不上你。

2018年7月8日，英格蘭時隔28年再進世界盃四強。這一刻，好像做英格蘭隊球迷的感覺也沒有那麼差。或許為了進入下半區而拿小組第二會比較難看，或許宣揚快樂足球而屢失單刀會比較難看，但在競技體育的世界裡，唯有贏下比賽的一方才不難看。

用一句有點俗的套話來描述：現在的英格蘭隊雖然沒有貝克漢姆，但當他們歡慶勝利時，我覺得滿眼都是97年貝克漢姆踢出貝氏弧線的樣子。我們總是如此，用一個瞬間喜歡上一個人或者一件事，再用多年時間慢慢看他們老去。

雖然已經叫不上這隻英格蘭隊大多數球員的名字，但卻是十幾年來第一次沒有作為他們的球迷慌得一嗶。我可以平靜而快樂的說，巧了，英格蘭球迷，正是在下。

鋰鉑 2018年7月於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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