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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了,我的香巴拉

芳華逝去,往事如煙,追憶似水流年,一份色彩斑斕的童年記憶,由遠及近,逐漸清晰,這份記憶源於一個偏遠山區的自然村落——九房裡,依山傍水,山清水秀,人們勤勞樸實,熱情好客,哪怕一個過路人,也要留其喝上一杯香潤可口的芝麻菊花茶。那時我們江氏大家族還居住在九房大屋裡,一座古色古香土木瓦結構的大型建築。周邊住著幾戶別姓,如陳、梁、朱、張、黃,但與我江氏歷史淵源深厚,沾親帶故,往來甚密。這裡延續著古老的「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淳樸民風,貧瘠但安詳秀美。父輩們恪守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存規律,滿足於「薯絲飯,茶殼火,除了神仙就是我」的愜意。在現在看來還有一份「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怡然自得。這裡曾經承載了我的諸多情感和夢想,聲聲喚我乳名的鄉親,形影不離的小夥伴,兩小無猜的小姑娘,嘻嘻哈哈,打打鬧鬧,就這樣過著我的童年,慢慢的也開始憧憬著未來,憧憬著大山外面的世界。

這樣一座古樸靜謐的村莊,當年我卻拼著命想要逃離他,鄉親的叮嚀、家人的期盼、「跳出農門」的鞭策,我開始了一段看是平順實則艱難的文化苦旅。從村裡到鄉上,到縣裡,再到省外,歷經千辛萬苦,跋山涉水,終於躋身於人潮人海的繁華都市,穿行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卻似乎格格不入,愈發覺得僅剩一副軀體在這車水馬龍的大街上遊離,魂魄依然固守在兒時那片凈土。

上學的那些年裡,寒暑假結束返校時,爺爺總要將我送出村口,經過那座地標性的橋,到鎮上候車,臨別,爺爺眼裡分明噙著渾濁的淚水,每每這時我步履沉重的登上汽車,同時也伴隨著些許幸福和喜悅,又有多少人整個成長過程能有爺爺奶奶的陪伴?直到如今,我才真正明白,那幾滴淚水,不僅飽含了對我的關心和牽掛 ,其實還有一份對生的留戀,一位年過古稀的老人,有生日子屈指可數,最痛愛的我們也是聚少離多,一次分離或將是一次永別。現如今,寬闊的水泥路通到了家門口,自駕著小車來去自由,耄耋之年的爺爺,再也不需要走出村口,經過那座橋,眼裡依舊是那渾濁的淚水,我絲毫沒有當年的喜悅,不敢直視。生老病死,此乃人之常情,不可逆變的規律,終將有一天他們會離我而去,我又將如何去承受和面對:坦然,還是傷痛?抑或世事無常早已將我們原本脆弱的心演變得麻木不仁,無動於衷。前不久在微信上看到比爾蓋茨的一句話:世界上最不能等的就是孝敬父母和行善社會。我想我們沒有巨額資金投入到浩瀚的慈善事業,我們可以做到善待身邊的人;我們不能天天陪護在老人身邊,我們可以多一些關心,多一聲問候,多一次回家。

每個人都有著落英繽紛,天真爛漫的童年,而因為出生在農村,我們的童年多了一份充滿鄉土氣息的質樸,貼近大自然的純真。總會和小夥伴們結伴進山採摘野果,漫山遍野追打,一路嬉戲,愛美的小姑娘隨手摘下野花一朵插上鬢髮,似乎又要扮作誰的新娘,何其幸福!偶爾也會跟著大一點的孩子趁著夜色溜進鄰家的園子,偷點瓜果藏好,等風聲過後,再拿出來慢慢享用。我從小就是個吃貨,還有更多關於吃的深刻記憶。

撿泥鰍,水稻長到一定程度,會有一次耘禾的耕作,也就是有一個除草驅蟲施肥的綜合過程,耘禾之前,爺爺或者父親會滿田灑一遍石灰,不久泥鰍黃鱔等就會被石灰嗆著鑽出淤泥,爬到泥面上動憚不得,我就會挽起褲管下到田裡,深一腳淺一腳撿著泥鰍,裝到隨時攜帶的竹籃子里。籃子是爺爺請篾匠師傅專給我們做的,籃子成球狀,口子很小,估計是為了防止泥鰍蹦躂出來。傍晚時分,我就能撿到滿滿一籃子,踩著鬆軟的田間小道,聞著泥土的芳香,樂樂呵呵地回家了。晚飯時,奶奶就會用油把泥鰍煎一下,再用炒辣椒烹炒,香辣可口,吃得我美滋滋。雖然現在美食層出不窮,吃遍大街小巷,但始終回味的還是奶奶做的飯菜。

照蛤蟆,時值仲夏,田野里青蛙肥美,清風鳴蟬的夜裡,稻田裡蛙聲一片,我和小夥伴的捕蛙行動也在悄然進行。行頭很簡單,一根木棍,一個光線稍強的手電筒,一個蛇皮袋。田間阡陌,池塘岸邊,草叢旁,我們弓著身子,躡手躡腳用手電筒搜尋獵物。一旦發現青蛙,領頭的小夥伴「噓」聲後,用電筒照著青蛙的雙眼,青蛙乖乖就範原地不動,說時遲那時快小夥伴用木棍敲向青蛙頭部,青蛙立即昏闕,戰鬥結束,撿起戰利品扔入蛇皮袋。小時候我就比較斯文,從沒充當過這種行兇的劊子手,每次都是擰著蛇皮袋屁顛屁顛地跟在後面。

記得有一次,估計是小夥伴用力過猛,青蛙大都嗚呼了。這可讓我們犯難了,天氣炎熱,過夜肯定會壞掉。於是決定連夜把青蛙給宰了。夜闌人靜,我們拿上刀和砧板穿過竹林,相互攙扶著走下陡坡,來到村前那條大河邊。農村的深夜,黑壓壓一片,沒有一絲光亮,偶爾還配有幾聲怪異的聲響,讓人毛骨悚然。在河邊,我們把青蛙剁頭、扒皮、清洗、放入缽中。同樣,由我的小夥伴操刀,我就負責用手電筒照明,其實這時電筒光線十分微弱了。全部處理完畢回到家裡,往缽里撒些鹽擱置好,然後偷偷摸摸回房睡覺,做個饞嘴的美夢,等候第二天的美味。關於美食的分享,會有一些不同的方式,如果我們當中有懂點廚藝的,我們就自己搞定,當然美食也就由我們獨享。不然我們就找一戶人家入伙,由他家烹炒,油鹽佐料都用他家的。最後就在他家的餐桌上共享這頓美食。這種入伙方式稱之為「打平伙」,顧名思義,其實也就是現今流行的AA制的雛形。

夢縈魂牽的還有村前那條大河,祖屋地場前有一片翠綠的竹林,經過竹林下個坡就是那條河。這是我們小時候消暑勝地和遊樂場,酷暑里最好的去處。很多時候說是去河裡洗澡,可午後不久,淘氣些的孩子就偷偷溜到河裡戲水。傍晚時分,河裡就要沸騰,大大小小,男孩女孩都來了,光著屁股在水裡蹦來蹦去,打打鬧鬧,嘈雜一片。孩子們水性都很好,記憶中從沒發生過溺水現象。哪家小孩都不需要大人陪同看護,在河裡玩撒的大孩子自會照顧好小孩子,這是村裡約定俗成的民風。當炊煙裊裊升起時,各家的女人也開始扯著嗓子叫喚自家的小孩,調皮的可能還要被擰耳朵,哭哭啼啼上了岸,心不甘情不願地結伴回家了,眼淚尚未乾去,走在路上還不忘吹噓一下自己的游泳本領,或者約定一下晚飯後的活動。

隨著改革開放經濟大潮湧來,原本平靜的村莊似乎有些騷動,青壯年勞力陸陸續續外出務工,甚至有些在校的伢崽也蠢蠢欲動。他們的努力拚搏,換來了財富,改變了村貌,隨之而來的現代都市文明,喚醒了人們的思想,改變了觀念,卻也在逐漸顛覆這裡的傳統和道德。傳統節日里,有團聚,有喜慶,但也多了幾分物質的較量。不知道是我們的長大,還是時代的變遷,抑或是物慾的侵蝕,每每回來尋遍整個角落,總也無法覓到童年時的蹤跡。當今雖然徹底告別了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艱辛,我想父輩「吃苦耐勞、勤儉節約」的精神不能丟,不僅要繼承,我們更肩負著傳承這種精神的使命,讓其生生不息,這或許就是生命的意義和價值吧。只要這種精神尚在,無論身處何地,無論貧窮還是富有,執著於這份信念,心存一份信仰,生活就充滿著希望。

厭倦了繁華都市的喧囂,看膩了讓人情迷意亂的燈紅酒綠,如還能有一處孩提時的山野鄉村作短暫棲息,抑或能滌盪些許內心的污濁和疲憊。然而狂風暴雨般的建設徹底打破了昔日的寧靜和安詳,很多農村早已面目全非,多數農民已是傷痕纍纍,淪落為邊緣人。千百年來,土地都是農民的命根子,是賴以生存的希望,當下政府不斷推進城鎮化建設,以犧牲農民的根本利益換取經濟的一時虛假繁榮。倘若繼續瘋狂地摧毀,我那原本秀美的村莊也將難逃厄運,千瘡百孔,遍體鱗傷。我們江氏大家族也將隨之四分五裂,支離破碎。當家族裡一脈相承的凝聚力和感召力不再;當山不再青翠,水不再碧綠;當家裡的老人們一個一個離去後;那還有什麼值得留戀?無論漂泊在哪裡,人終將成為一片落葉,可根又在哪裡?情又歸何處?我無從知曉,或許此時此刻真的要道一聲:別了,我的香巴拉!

2014年9月21日於黃岐

附註: 香巴拉,即香格里拉,佛教中的聖地和凈土,夢幻般的世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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