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鬱症是一種情緒障礙

註：本文純屬個人的體驗和感受。

抑鬱症是一個情緒障礙，什麼是情緒障礙？就是面對一件事情時本來應該有的情緒體會不到，本來應該表達的情緒表達不出來。

比如說加繆的小說《局外人》裡面，主人公默爾索就是一個嚴重情緒障礙者，他的母親死了，他沒有悲傷也沒有內疚，好像死的人與他無關，和女友戀愛，感受不到激情，莫名其妙殺了人卻不覺得害怕，連自己被判死刑都無動於衷，甚至幫助司法機關分析案情，好像被審判的是別人。他對他自己完全是一個局外人，確切的說他身上正在發生的事情和他的情緒完全無法連接起來，是一種隔離的狀態。

雖然小說里的人物聽起來有些誇張，那是因為小說把人物和事件典型化了，而現實中的抑鬱症者只能是更加複雜，發生的事件和本該與之相應的情緒感受和情緒表達之間存在著巨大的鴻溝和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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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緒表達障礙與情緒感受障礙

在剛接受心理治療的時候，有一次，我向諮詢師說了一件事，他問我對這件事有什麼情緒，我吧啦吧啦說了一堆，他說：「這是你的想法，不是你的情緒」。

我又吧啦吧啦說了一堆，他說「這依然是想法，不是情緒，我想知道你的情緒是什麼？」

我傻楞在那裡，說不出來。

他給了我幾個關於情緒的詞語，然後我在裡面挑了一個我覺得最合適的詞語。

那麼我巴拉巴拉說的內容是什麼呢？

大意就是，認為對方這樣做不合適，認為這樣做會傷害到我。可是對方的行為會造成我怎樣的情緒呢？我說不出來。

這個情況下，其實我是能隱約感覺到自己的情緒的，但是對這種情緒的表達存在著困難，因為無法正視自己的情緒，認為自己不應該有憤怒的情緒，不應該有悲傷的情緒，所以我們抱怨、指責卻無法表達自己的情緒。

情緒表達障礙並不是嚴重的問題，那些情緒管理課程會讓我們很好的學習如何表達和處理自己的情緒，而抑鬱症的問題已經遠遠超過了情緒表達障礙，因為那是一種情緒感受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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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緒感受障礙的表現

抑鬱症患者會莫名的感到焦慮，抑鬱，甚至驚恐發作，但是卻不知道為什麼而焦慮，為什麼抑鬱，為什麼驚恐。有情緒卻不知道引起情緒的事件和原因，也根本無從解決。

有時候，我們會把情緒從重要的事件轉移到別的事情上去。

我的一個朋友在吃飯胃脹氣後突然變得異常驚恐，然後她問我怎麼辦。得知她第二天要單獨出遠門，儘管她說第二天要出遠門她自己還滿心期待甚至興奮，但以我對她的了解，我認為她焦慮正是針對第二天的出門，因為她害怕與人失去聯繫，所以我說，明天路上，你有問題隨時和我或者你老公聯繫，之後，她的驚恐緩解了，第二天出門也沒有異常。

她認為自己的驚恐是和吃飯有關，其實是和單獨出行和擔心與人失去鏈接有關，但這兩者之間的聯繫卻被切斷了，並且把情緒的焦點轉移到了其他無關事情上，從而擾亂了我們對情緒的判斷和分析。

我們如果能把自己的情緒和真正對應的事件聯繫起來，情緒就能得到極大的緩解。

在我寫這篇文章的時候，中間休息了一會，休息之後就再沒有了寫作的動力了。接著我開始強迫性地思考接下來要進行的心理諮詢，變得非常焦慮，在這樣焦慮的狀態下我也無法再繼續寫作了。

後來我和諮詢師一起分析了這兩件事，明白了事實上我焦慮的對象正是和這次寫作有關，擔心自己這篇文章的觀點得不到大家的認可從而不敢真實的表達我的觀點，但我感受不到我對此的焦慮，我將這種焦慮轉移到了對諮詢的焦慮，因為在諮詢中我同樣存在著擔心諮詢師不接受我的想法而不敢真實表達的困難。

還有的情況是只用身體來表達而不通過意識。

有一次發生了一些事，那一刻我有一絲悲傷略過，但轉眼即逝。可是我晚上睡覺時卻發現自己莫名開始流淚，而心裡卻很平靜，然後又睡覺，睡了幾分鐘又開始流淚，這樣反覆了幾次，這感覺就好像有一個人使用了我的身體進行哭泣，因為我不能用心來體會和表達悲傷，但悲傷總要有出口，人選擇了用身體器官來表達。

事實上，這個時候確實是有一個人在使用我們的身體，那是我們的內在小孩，我們身上所發生的事情並沒有引起意識上的我們的情緒反應，但內在小孩是能感受到的，所以她在哭泣。

更嚴重的抑鬱是麻木的狀態，除了麻木、混沌、低落，感受不到具體清晰的情緒，那是因為所有的情緒都沒有被感受到，都被隔離出去，混成一團，堵塞在身體里，即沒辦法轉移到具體的事件上，甚至連身體的疏泄途徑都被切斷了。

但無論怎麼隔離壓抑，麻木混亂，情緒積壓到一定程度終歸要尋找出口，如果沒有恰當的出口，那麼就會尋找扭曲可怕的出口。很多抑鬱症患者會進行自傷自殘的行為。

但自傷行為也是有多種情況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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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傷行為的原因

一種情況下，我們想要扼殺那個有情緒反應的內在小孩。我在高三本想平平靜靜學習的時候，那些痛苦負面情緒在身體里蠢蠢欲動，但我無法去整理它們，也壓根不知道它們是什麼，那個時候我總想拿個釘子釘在太陽穴里，好像要把那個痛苦作怪的自己釘在裡面讓她不能出來。就好像我們把一個精神發作的瘋子強行綁在床上，可無論你怎麼棒住她，釘住她，她依然會掙扎，無法擺脫，所有的精力都內耗在與她的鬥爭上，無法學習，然後又加深了自責，從而變得更加瘋狂，惡性循環，越陷越深，無法解脫。

一種情況下，是我們要把那個痛苦作怪的自己釋放出來，很多人會在自己身上拉開一個口子，以釋放那個痛苦而瘋狂的內在小孩。看著黑色的血液一滴滴流出來，好像那個「惡魔」也被一點點釋放出來離開了自己的靈魂，遺憾的是流出來的永遠只是血液，而不是「惡魔」。

還有一種情況是，有些人會感覺內在小孩聚在某一個器官里，為了扼殺它使自己得以解脫，他們會把那部分器官切掉。切掉耳朵，切掉手指，甚至切掉陰莖。

還有的人選擇了自殺，這就好像癌症細胞，如果病灶只在某一個器官里，那麼只要把那個帶病灶的器官切除即可，如果癌細胞已經擴散到全身，就無法靠切除器官來治療了，他們把整個的自己都殺了。我們分不清到底是我們殺死了內在小孩，還是內在小孩殺死我們。

還有一種情況是，把對自己內在小孩的怨恨投射到比自己更弱小的生命上。有些抑鬱症母親會把孩子扔下樓，還有的親人切掉了孩子的腦袋，有些人虐待小貓小狗，《蝙蝠俠》中的反派角色小丑每當他殺人的時候總是會說起他繼父虐待他的種種細節，其實他殺死的不是眼前這個人，他殺的是被繼父虐待時那個極度恐懼的自己。

那麼，為什麼會產生情緒障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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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緒障礙產生的原因

人在童年時都是天生的情緒感受和表達高手，沒有一個嬰兒不會笑不會哭，但漸漸地，情況就發生了變化。

我們這個社會並不提倡真實情緒的表達，我們提倡中庸、謙虛、平和。所以喜悅、豁達、積極、樂觀的正面情緒的表達會得到認同和讚揚，而與之相反的負面情緒比如悲傷、憤怒、悲觀、消極就會遭到質疑和否定。

童年的時候，父母和老師不喜歡我們表達負面情緒，長大後在同樣的社會環境中成長起來的人，他們認同了父母老師的那一套從而也會來否定我們以及他自己對負面情緒的表達。那些不被表達的負面情緒被深深的壓抑到了潛意識中，所以內在小孩多是帶著負面情緒的，除非他的家庭禁止表達正面情緒。

那麼父母是用怎樣的方式來否定兒童對負面情緒的表達的呢？

最常見的是直接否定，孩子哭了，媽媽說：「不要再哭了！」、「不許哭！」、「哭能解決問題嗎？」但在我看來這不是最嚴重的否定。

嚴重一點的還帶上人格否定，讓孩子否定自己的人格。孩子哭了，媽媽說：「這點小事有什麼好哭的？你長大還有出息嗎？」、「男孩子要勇敢，怎麼能哭？」等等。

在這兩種情況下，孩子依然能感受到自己的情緒，只是會影響情緒的表達，但是還有一些更嚴重的否定卻是隱秘的，是不容易被發現的，它們會影響孩子對情緒的感受和體悟，因為孩子會自己主動去隔離情緒。

一種方式是讓孩子自責內疚。比如孩子表達了對父母的不滿，父母不但不接受孩子的不滿，並且自己表現出極大的委屈，痛苦，從而讓孩子感到自責，內疚。為了避免自己的自責和內疚，孩子壓抑了對父母的不滿情緒。如果父母離婚，孩子看到母親異常痛苦，這時候，如果孩子再向母親撒嬌或者表達脆弱，無疑會增加母親的痛苦，孩子為了保護母親，減輕母親的負擔，會選擇壓抑隔離掉自己的脆弱和對母愛的渴望。

還有一種方式是拋棄，這是一種罪大惡極的情緒否定方式。當孩子哭泣的時候，當孩子讓父母煩躁不安時，父母離開了孩子，拋棄了孩子，長時間關禁閉，長時間關在屋外禁止和任何人交流。另一種更隱蔽的拋棄是孩子不乖，讓父母焦慮時，父母直接交給其他人比如放在爺爺奶奶家寄養。被拋棄對孩子尤其是幼小的孩子來說是除了直接面對死亡之外最大的恐懼，因為孩子三歲之前在心理上與母親是共生體，而不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對他來說被拋棄是一種與世界失去鏈接的不存在感。在長時間的被拋棄狀態下，孩子會深深隔離自己的痛苦和恐懼情緒以應對和克服被拋棄帶來的不存在感所導致的極度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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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鬱症的治療

其實傷害本身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受傷之後沒有得到及時的情緒安撫，那些悲傷、恐懼、絕望、無助的情緒沒有得到及時的釋放和認可，但那些沒有被體會、釋放和安撫的情緒並不會消失，它們都被深深積壓到了潛意識裡，只是被隔離在最深處使心不再感受到。

當某些類似的創傷性事件發生後，那些被積壓的情緒被重新喚醒，原來由意識築起的保護牆出現了裂縫，太多的負面情緒從那個裂縫中偷偷跑出來，在體內橫衝直撞，而我們卻沒有適當的方式去處理它們。有人繼續壓制它們，希望去把那個裂縫修補好把負面情緒塞回去，但這種做法總是事與願違。有人任由它們作怪，用更極端的方式來釋放它們。

如果抑鬱症真的發生了，我想更好的辦法是一點點去整理，從最容易的開始。

首先從情緒表達障礙開始，把我們能體會到而不能表達的情緒更真實地體會到，並去學著更正確地表達它們。

再者，我們要去抓住並體會那些偶爾飄過的細若遊絲的情緒，去體會那些情緒和產生這些情緒背後的原因。

每次整理掉一個情緒之後，就祛除了一個障礙，下次再遇到同類事情和情緒的時候你會變得更清晰，而不至於再次被困擾。

更多的整理和分析，更多的深入，也就越能將自己和自己的情緒聯繫起來不再隔離，從而完成自我融合。

如果情緒已經積壓到毫無頭緒，麻木遲鈍的狀態，選擇用藥物控制是好的選擇，在情緒穩定之後，再去細細整理。

（關於治療，我希望我接下來能自不量力地再寫一篇文章。）

天馬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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