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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應嘆息的三境界——又讀紅樓

又讀紅樓,撫卷沉思,所有的情緒都化作一聲長嘆,想來曹雪芹在四春中暗藏「原應嘆息」四個字,的確匠心獨具。魯迅先生講,「誰是作者續者姑且勿論,單是命意,就因讀者的眼光而有種種」,深究起來,這一聲嘆息中,竟也會因讀者的眼光而有不同的境界。

第一重:嘆息才子佳人終究天人兩隔,嘆息美好的東西只有開頭卻沒有結果。

第二重:嘆息這世間有繁花似錦,烈火烹油,就有家業凋零,金銀散盡。

第三重:嘆息世上分離聚散皆天定,原來所有的結局不過似那飛鳥食盡各投林,落了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一切最深沉的嗟嘆,呼出來不過「好了」二字。「好便是了,了便是好」,這句話之於《紅樓》,就像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之於《三國》,稱得上是全書最切的註腳。

紅樓夢大大小小百餘人物,究竟誰能成稱得上「好了」二字?點遍全書,一一評過,唯有賈寶玉一人。

王熙鳳機關算盡,反誤了卿卿性命;賈迎春金閨花柳質,卻喪於無情獸中山狼;妙玉一生求作檻外人,奈何風塵骯髒違心愿;晴雯心比天高,卻身為下賤。大觀園中的一眾女子,不是積怨鬱結,暴病而死;就是迷了本性,罔送性命。僥倖求得餘生平安富貴的,也只是虛名假望,空留後人欽敬。李紈縱然憑藉兒孫之福,鳳冠霞帔,終究韶華已逝,孤獨餘生,薛寶釵貴為寶二奶奶,焉知不是下一個李紈?諸如探春遠嫁海疆,巧兒在村舍中相夫教子,惜春在青燈古佛前消磨餘生,倒不如歸入太虛幻境的黛玉來的乾淨。

比起飽受病痛折磨,或是慘淡餘生,自我了斷、徹底脫離苦海似乎是一種更好的了結方式。但自殺絕不是勘破紅塵的表徵,自殺者不是了悟繁華世景不過夢幻泡影才選擇解脫,他們恰恰是帶著最強烈的慾望離開世界的,是看不破、看不穿而對世界生出的怨毒,在催促著他們離開人間。「情小妹恥情歸地府,冷二郎一冷入空門」,尤三姐是自刎為的是結束「求不得」的痛苦,柳湘蓮將萬根煩惱絲,揮刀斷去,為的是安放自己的懊悔之心;司棋與潘又安的雙雙殉情,為的是在陰間再續前緣;尤二姐吞金自盡,為的是「病已成勢,何必再受這些零氣」;「鴛鴦女殉主登太虛」,怕的是未來錯付奸人;秦可卿深陷「情天情海」難脫身,最終憂憤交加懸樑自盡,在世間無處躲藏,自殺是她尋到的棲身之地。

佛家講,人生的真相歸為「苦諦」,面對因果輪迴,人永遠不能主宰自己,因此人生的真諦就是苦;而這苦的根源始於「集諦」,人生無常,人卻希望它恆常不變,世間本無我,人卻執意在萬物中尋「我」,因為無知所以「無明」,因為不徹悟,所以不能破我「執」。歸根結底,不管是尤二姐式的自殺,還是柳湘蓮式的遁入空門,都沒能破掉對生死,對慾望,對自我的執著,他們的「了」稱不上「好」。

同樣是斬斷塵緣,寶玉與惜春卻是完全不同的境地。惜春自幼無長輩疼愛,縱然跟在賈母身旁,也絕不得不到寶玉一樣待遇,更沒有寶黛的才情美貌,出場就只是「形容尚小,身量未足」一筆帶過,大觀園中秋爽齋偶結詩社,暖香塢雅制詩謎,惜春永遠都是一個冷冷的旁觀者。惜春不像寶玉那樣生來就深陷溫柔鄉、富貴冢,從未「拿起過」,也就談不上「放得下」,從在喧囂中煢煢孑立到在青燈古佛前誦經打坐,惜春滅的不是塵緣因果,只不過是一直守著自己的那份冷清寂寞。

但是賈寶玉不一樣,他本來就是青梗峰下的一顆頑石,被渺渺真人與茫茫大士攜入凡間,為的是磨出光明,修成圓覺。脫離輪迴是他的宿命,情海情天就凡人而言是人生之苦的來源,但對於寶玉確是歷劫重生的通途,也只有他能兩次三番入太虛之境,受到僧道點悟。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

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嬌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兒孫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書中各色人物無一人如寶玉那樣,忘卻功名利祿,捨棄金銀財寶,拋下姣妻兒女,將拿起之物一一放下,最後破我執,法無我。曹雪芹對賈寶玉的偏愛,不是什麼借寶玉諷刺封建禮教,而是因為從最開始,曹雪芹就給他定下了一個「好了」的結局。

但是,曹雪芹解脫了嗎?我認為沒有,「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若能身心寂靜,自然無需眼淚。曹雪芹的悲劇在於,他既做不成那塊青梗峰下的假寶玉、真頑石,可以在輪迴中走一遭後仍歸於清凈;也做不成俗世中醉心功名的甄寶玉,甘願在輪迴中將利祿作為畢生依傍而不自知。所謂「人生識字憂患始」,曹雪芹了悟了一切都是「到頭來為別人作嫁衣裳」,也就再難享受平凡俗世中的尋常快樂;可他終究是隨波逐流的凡人一個,不能像空空道人那樣,「因空悟色」再「自色悟空」——看破紅塵又不能擺脫輪迴,於是知其所以然者謂其「苦」,不知者卻笑其「痴」,正如曹雪芹自言,「都雲作者痴,誰解其中味」。

王國維在《紅樓夢評論》中曾用叔本華的哲學解讀紅樓夢的美學價值,將「玉」解為「欲」,「欲」可以看作是佛家的「集諦」;而他反覆提到的「解脫」,即叔本華所說的看穿「摩耶之幕」,其實就是「好了」的變體。

一直想寫一篇關於「信與疑」文章

但是每次下筆

都覺的言之無物

最近終於開始讀利維坦

希望讀完之後

能夠為這個話題提供新見解

戊戌年仲夏於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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