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唐代家訓、家風、家法與社會教化

唐代家訓、家風、家法與社會教化

本期主持:金瀅坤(首都師範大學歷史學院教授)

本期主題:中國古代家訓、家風及其歷史影響

主持人語

家訓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通常由家族中有威望和有學養者汲取忠孝、勤學、積德等古代文化的優秀價值觀念,總結家族成功經驗和教訓,制定家族成員共同遵守的生活起居、為人處世、入仕為官等方面的行為準則和道德規範,以啟蒙孩童,訓誡子弟。家訓對古代社會尤其是名門望族優秀人才的培養、良好家風的養成乃至社會風氣的熏陶發揮了重要作用。這裡的三篇文章或從宏觀角度總論家訓與唐代家風、家法和社會教化的關係;或以士大夫的楷模範仲淹為例,探討家訓與宋代士大夫的家國情懷;或以《鄭氏規範》為中心,探討家訓、族規與家庭倫理的關係和社會影響。通過剖析唐、宋、明三代家訓與社會變遷、時代風貌的關係,總結中國古代家風養成和社會教化的一些特點,為培養良好的家風文化與社會風氣提供借鑒與啟示。

作者:金瀅坤(首都師範大學歷史學院教授)

唐代是中古士族社會由盛而衰的關鍵時期,士族名門的家風、家訓和家法對新舊士族的興衰有著重要意義。唐朝宰相崔祐甫云:「能君之德,靖人於教化,教化之興,始於家庭,延於邦國,事之體大。」顯然,傳統社會的家庭教化包括家風、家訓、家法,它們在社會教化、國家治理方面有著重要作用,不僅關乎家庭之興衰,也影響著社會秩序和社會風氣。

家訓、家風、家法與士族的興衰

陳寅恪先生認為所謂士族「實以家學及禮法等標異於其他諸姓」;「士族之特點既在其門風之優美,不同於凡庶,而優美之門風實基於學業之因襲」(陳寅恪:《唐代政治史述論稿》)。魏晉隋唐時期,士族之家普遍重視家風、家訓、禮法和家法,注重傳承家學教育子弟,逐步形成所謂「雅有家風,政事規為」的名門士族(《授大理卿李坰黔中宣慰使制》)。「家法備,然後可以言養人」(《新唐書·柳公綽傳》),成為社會共識。顏之推在開皇末作《顏氏家訓》,開啟世家大族重視編撰家訓的風氣。唐代士人編撰家訓的風氣很盛,如王方慶作《王氏訓誡》,柳玭作《戒子孫》等,唐太宗作《帝范》也可視作帝王之家的家訓。

莫高窟壁畫中的學堂。資料圖片

唐代名門士族家風的形成和延續,離不開優秀的家訓、嚴明的家法。開元中宰相韓休以「家訓子侄至嚴」著稱。穆寧「居家嚴,事寡姊恭甚」,他「家法清嚴」,其子贊、質等「兄弟奉指使,笞責如僮僕,贊最孝謹」。貞元間,「言家法者,尚韓、穆二門」,有「士大夫言家法者,以穆氏為高」的說法(《舊唐書·穆寧傳》)。又博陵崔邠,其父倕,「三世一爨,當時言治家者推其法」(《新唐書·崔邠傳》),他兄弟四人進士及第,一人位至宰相,「邠、郾、鄲凡為禮部五,吏部再,唐興無有也」。宣宗聞而嘆曰:「鄲一門孝友,可為士族法。」因題曰:「德星堂。」中晚唐時期,京兆柳子溫家法嚴明,「以禮法自持」,專門和苦藥丸,讓子弟公綽等在夜間學習時含之,提神醒腦,「以資勤苦」(《南部新書》卷丁)。在這種教育下成長的柳公綽「性謹重,動循禮法」,「理家甚嚴,子弟克稟誡訓」。後來,牛僧孺讚歎柳仲郢良好的家教:「非積習名教,安能及此!」因此,史稱「言家法者,世稱柳氏」(《舊唐書·柳公綽傳》)。

家訓內容與家風、家法的形成

唐代家訓最為突出的特點,就是開啟了中國古代「詩書傳家」的文化傳統。大一統的隋唐王朝採取了削弱士族勢力的策略,「以文取士」,富貴、財產不再恆久,「讀書便是隨身寶,高官卿相在朝廷」,以詩書傳家,求取功名的觀念,成為士人的最高追求。杜甫作《宗武生日》,勸勉兒子:「詩是吾家事,人傳世上情。熟精文選理,休覓綵衣輕。」韓愈勸誡子弟:「金璧雖重寶,費用難貯儲;學問藏之身,身在則有餘。」他還強調人生來賢愚相近,「三十骨骼成,乃一龍一豬」的天壤之別,關鍵在於是否讀詩書。元稹訓誡子侄,「吾家世儉貧,先人遺訓,常恐置產怠子孫,故家無樵蘇之地」,激勵子孫勤勉學習,通過「佩服《詩》《書》,以求榮達」,而且要「千萬努力,無棄斯須」。苦讀詩書是貧寒子弟通向富貴最有效的途徑,「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神話在唐宋成為現實。王安石便勸勉子孫,「讀書不破費,讀書利萬倍」,「男兒不讀詩書」,「恰似園中肥地草」。

唐代家訓總體以「忠孝」教育為主。唐太宗也說:「百行之本,要道惟孝。」《太公家教》云:「事君盡忠,事父盡孝。禮聞來學,不聞往教……孝子事父,晨省暮參。」以韻文的形式,簡明扼要地將《孝經》中有關忠孝思想進行概述,方便子弟在日常生活中嚴格踐行,養成合乎禮法的行為舉止。很多士族把「忠孝」作為家訓的核心內容。穆寧撰家令訓諸子曰:「君子之事親,養志為大。」要求贊等四子,「播禮樂,務忠孝,正名器,導人倫」。柳玭《家訓》云:「講論家法,立身以孝悌為基,以恭默為本,以畏怯為務,以勤儉為法。」忠孝與勤儉在家訓中經常相提並論,如「夫名門右族,莫不由祖考忠孝勤儉以成立之」。

唐代家訓對子弟的各種勸誡中還比較重視勤奮、節儉等作風的養成和堅守。唐太宗作《帝范》,訓誡太子「奢儉由人,安危在己」,希望太子力行節儉,做個明君。唐代科場競爭激烈,士人勤奮程度往往決定個人成敗。韓愈勸誡子弟:「詩書勤乃有,不勤腹空虛」,個人勤奮與否,將來就意味著公卿與奴僕之別。《太公家教》對勤勞和勤學做了形象總結:「勤耕之人,必豐穀食;勤學之人,必居官職……勤是無價之寶,學是明月神珠。」以家法嚴明著稱的穆寧也要求子弟「惟惠施之車,仲舒之帷,蘇秦之錐,三物畢具」,其家也因此而名聞當世。

唐代家訓還重視謙虛禮讓等美德。朱仁軌《誨子弟言》云:「終身讓路,不枉百步;終身讓畔,不失一段。」這是中國人謙讓的經典闡釋,一個人謙讓一生,其實損失不了多少,反而養成了優良品格,受人尊重。唐代家訓將禮讓、謙讓作為立身、修養之根本。《太公家教》云:「立身之本,義讓為先……與人共食,慎莫先嘗……路逢尊者,側立路旁……三人同行,必有我師,擇其善者而從之……欲立其身,先立於人;己欲達人,先達於人……謙是百行之本。」此書用樸素的語言彙集了有關謙讓、禮讓的前賢錦句、諺語格言,旨在說明與人交往、為人處世的根本在於相互禮讓、謙讓,取人所長,在成就自己之前,先成就別人,把機會讓給別人,退一步海闊天空。此外,倡導「禮尚往來」等待人原則也是唐代家訓教育的重要內容。《太公家教》講:「風流儒雅,禮尚往來……得人一牛,還人一馬。往而不來,非成禮也。」

家風、家訓和家學決定子弟的學風與成敗

家風、家訓和家學就是現在經常講的家庭教育環境,對兒童成長的影響至關重要。如《太公家教》所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玉投渥,不污其色。近佞者諂,近偷者賊;近愚者痴,近賢者德。」家庭環境與風氣的好壞,對兒童習慣和品行的養成非常重要,甚至從根本上決定了子弟教育的成敗,這也是孟母三遷的原因所在,唐代的很多例子也能說明這一問題。如中唐吳丹「生四五歲弄泥沙時,所作戲輒像道家法事,八九歲弄筆硯時,所出言輒類《詩》家篇章,不自知其然,蓋宿習儒、玄之業明矣。弱冠喜道書,奉真籙……」(白居易:《故饒州刺史吳府君神道碑銘並序》)。吳丹從小玩沙,竟然可以仿照道教法事堆道場,說明所住環境道教氣氛濃郁,以致弱冠之後,一度修習道家,好在後來苦讀《詩經》,並考中進士,功成名就。再如前揭柳公綽一家人才輩出,與柳氏家法嚴明,學風良好,並世代相傳有很大關係。

在傳統社會,士族之家優秀的家風是子弟接受良好家教的有效保證。如元稹的母親出身「五姓婚姻」的滎陽鄭氏,以家風嚴明著稱。鄭氏為少女時,就「事父母以孝聞」,嫁到元氏之後,「以豐潔家祀,傳為貽燕之訓」,二十五年間,「專用訓誡,除去鞭撲」;「常以正辭氣誡諸子孫,諸子孫其心愧恥」(白居易:《唐河南元府君夫人滎陽鄭氏墓志銘》)。元稹因其優秀的母教,並傳習了外祖父家良好的家法,從而成為唐代名相和文學名家。

家學傳統和淵源對子弟成才的影響尤為明顯。如顏氏一門自魏晉以來不僅以世儒著稱,而且多出書法家,有顏騰之、炳之、勤禮、真卿等許多名家,這應該與顏氏家族的子弟自幼就注重書法蒙訓有密切關係。這使其家年幼就擅長書法的人很多。如顏勤禮「幼而朗悟,識量宏遠,工於篆籀,尤精詁訓」;又顏惟貞「仁孝友悌,少孤,育舅殷仲容氏,蒙教筆法」,以書法精湛,「判入高等」,「學精百氏,藝絕六書」。大書法家顏真卿亦出自是家,他「早孤,蒙伯父臮、允南親自教誨」。顏真卿成為著名書法家應該與他自幼就接受「尤工文翰」的伯父的啟蒙有很大關係。另一位大書法家歐陽詢之子歐陽通,「少孤,母徐氏教其父書」,「慕名甚銳,晝夜精力無倦,遂亞於詢」(《舊唐書·歐陽詢傳》)。相反,許多缺乏書法家傳的子弟,往往是「有知其門,不知其奧」,即便是家長「廣求名書,以教其子,察其所入,便遣習之」,其結果仍多「不能遂」(張文瓘:《六體書論》)。

總之,一個家族的興衰,與良好的家風、家訓,以及嚴格的家法有很大關係。正如柳玼所云:「夫名門右族,莫不由祖考忠孝勤儉以成立之,莫不由子孫頑率奢傲以覆墜之。」士族之家「成立之難如升天,覆墜之易如燎毛」。如果世家大族家教不嚴、家風不正、家訓不良,就很容易衰落,所以家風、家訓、家教和家法無疑是維護士族門第的重要手段,客觀上也為教化社會、繁榮文化,起到了積極作用。(本文為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中國童蒙文化史研究」〔16ZDA121〕階段性成果)

相關文章:從范仲淹家訓看宋代士大夫的家國情懷《鄭氏規範》中的家庭倫理及其影響

《光明日報》( 2018年07月09日 14版)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光明網 的精彩文章:

百視通:智慧運營,構建家庭大屏新生態
速生雞不是激素催出來的

TAG:光明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