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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皖北阜陽的三十里鋪,我朝拜了一尊大炮|大象文摘

原標題:在皖北阜陽的三十里鋪,我朝拜了一尊大炮|大象文摘


文章來源: NanjingYCChen|雅築迷思Azuremyst(ID:azuremys)


今年四月份的時候偶然搜出來中安在線網站的一篇2015年的「舊聞」——《阜陽一古村寨內發現清代鑄鐵大炮》。點開一看,原來是阜陽三十里鋪吳寨村廟宇里存有清代咸豐年間的一尊大鐵炮和幾塊晚清石碑;覺得還挺好玩的就隨手一存。轉眼時間已經到了六月底,蓄謀已久的穿越潁州府的大旅行也提上了日程。而在舊潁州府城阜陽居然找不到特別多可看的東西,於是又打起這篇舊聞的主意,打開Google Earth找這個吳寨村。


吳寨村不小,又緊貼著阜陽市郊的工業區,很容易就找到了;然而在看到這個村的時刻,我不由得大吃一驚。這裡和工業區周邊的每個村莊一樣擠滿了高高低低的混凝土平頂樓,但令人吃驚的是它的四周分明是一圈規則的城牆,仔細看還能看到城牆內外各有一圈灌滿水的壕溝。又下意識的看了看周邊的村莊,雖然它們沒有城牆,但不少都有一小塊被水環繞的規則方形土地,有的還有房屋的廢墟。我畢竟是看過肥西的圩子的(見之前的文章),知道這是些什麼東西——這都是有防禦功能的圩寨。


谷歌地圖所見之吳寨村


我當然也知道這些圩寨是什麼時代的產物:鄰近阜陽的太和縣幕僚楊積中曾經這樣描述清咸豐年間的太和縣:

「查太邑城垣修固後,一聞警報,鄉民無不奔城躲避。然幅員較廣,以一城而聚四鄉難民,人滿擁擠,滋事堪虞……且數十里內進城尚易,數十里外賊馬衝突,來如風雨,進城更難,多被蹂躪;於是先在附城五門築立護城三寨以資安插……自此倡設之後,均知寨圩守御易於得力,於是闔境九十七保,或一保數寨,或數保一寨,數年間縣境寨圩林立,不下一二百所。從此身家皆得保全,雖屢被逆匪竄擾,圩寨從未攻破……

這些「賊」和「逆匪」,不用想就是指太平天囯和捻軍了。



谷歌地圖所見之周邊圩寨


不過畢竟是三年前的報道,直到抵達了吳寨我也不確定能否真的看到大鐵炮和石碑;但至少這裡的保存狀況比旁邊那些多半只留下一些奇形怪狀的河溝和土堆的小圩寨好得多,遠遠就能看到規則的寨牆轉角和內外兩道壕溝。然而比起肥西那些豪華堅固的圩子它又顯得簡陋太多:寨牆和壕溝都是用土堆成,即使是寨牆也沒有一塊磚石,更不要說石駁岸、石橋這些高端配置了。這裡看不到財富和權勢的炫耀,只有但求自保的實用主義。



吳寨村的壕溝和已經很矮的寨牆


向一位居民打聽廟宇的所在,他一下就反應過來:

「是那個有大槍的廟吧,往這邊一直走再左拐。」

走過去果然是一座小小的廟宇,除了碩大的水泥香爐外最顯眼的就是菩薩面前的那尊「大槍」了。鐵色黝黑的大炮保存得幾乎完美,「奉諭團練四十鋪保/保寨大將軍/大清咸豐四年仲春月經德堂制」的銘文也清晰可辨。咸豐四年(公元1854年)正是太平天囯兵鋒初抵皖北的年份,恐怕也是這座圩寨的生年。有趣的是,大鐵炮前面和菩薩一樣設置了供人跪拜的軟墊,我自然地拜了一拜才開始拍照。



哈羅電單車 X 有大槍的廟



哈羅電單車 X 鐵炮


小廟前還有不少石碑,仔細一看主人都是姓程的晚清「將軍」,顯然都是阜陽本地名人、曾任長江水師提督的程文炳的親族。和幾乎所有同時代皖北軍人一樣,程文炳也曾是圩寨里走出的抗捻幹將;雖然算不上特別著名的人物,但他的宅院還完整地保留在潁河北面的袁寨村。修繕一新的程文炳宅院里陳列著許多捻軍時代的腰刀、小炮,簡陋的造型提醒著觀眾這裡曾經發生的戰爭與同時代江浙地區湘淮軍與太平天囯的戰爭有著完全不同的形態——這裡的兵器更加落伍,而殺掠卻愈加殘酷。



程文炳宅院陳列的捻軍時代兵器——刀


程文炳宅院陳列的捻軍時代兵器——後裝抬炮


吳寨村大炮的粗劣也令人感嘆:炮身最內層顯然是一個鍛打而成的薄鐵管,外部按鑄鐵鐘和鐵香爐的做法用一塊塊泥范拼接成模具再澆上鐵水,留下許多粗糙的合模線,鼓腹張口的造型也讓人疑心它是照著元明時代的火炮圖像製成的。然而當年這裡的居民卻不得不把身家性命託付給這位「保寨大將軍」,因為大家都知道圩寨被攻破後的下場如何:

「有兒不滿兩歲,其母被殺,兒猶吮乳。袁安愚(敵對的圩寨主)往驗此寨,問眾:『殺完否?』眾答曰:『完矣。』及見此兒尚活,乃怒呵曰:『爾雲殺盡,此非人乎!?』亦令殺死……


(尹嘉賓《征剿紀略》)


鐵炮的銘文


沒錯,這位問有沒有殺完的,不是捻子也不是太平天囯,而同樣是一位圩寨主。當圩寨的高牆築起,人們的生死存亡不再依賴於官府軍隊,而彷彿全靠這自建的高牆和自鑄的大炮。而圩寨主有了自己的城防,有了自己的武裝,就彷彿有了自己的獨立王國。何止皖北,山東黃崖寨的張積中,浙江包村的包立身,都何嘗不想建立由自己統治的烏托邦世界。然而把這種心態發揮到極致——或者說利用這種心態最成功——的,還是一位皖北圩寨主:苗沛霖。


遭逢內亂時已年近六十的苗沛霖,自然比交戰雙方的任何一位將領都富有經驗和洞察力。在他眼裡,一個四分五裂的中國是戰爭不可避免的結局:

「天下大勢去矣!安徽一省,如為他人所據,可惜也!」

這必然也是許多其他圩寨主共同的想法,因此他一呼百應,席捲大半個皖北,也是理所應當的事。然而他失敗了。吳寨村的保寨大將軍,堅守了十多年,終於等到了戰爭結束的那一天。在它龐大身軀的保護下,寨里的居民終於未遭屠戮之苦——所以,它難道不值得一拜嗎?


一個大圩寨的模型(蚌埠市博新館展出)


除了外牆更加規則以外,吳寨村當初的模樣應該與此差別不大


從吳寨村曾經的南門離開,眼前就是正在熱火朝天興建的廠房。然而一座座只剩土牆和壕溝的圩寨,卻還陪伴著整整一百五十年前它們守衛的人們。撫摸著粗糙的大炮,清末民國皖北每一個縣的縣誌對自己境內幾十數百座圩寨的描述,一篇篇攻守鏖戰的故事,似乎一下子活了過來,鮮血淋漓站在我面前。當人們已將亂世忘卻,亂世在空間中的印記,卻還能保存許多年……

滿江紅(苗沛霖作)


匹馬西風,幾踏遍關山夜月。看今夜霜華掌大,征衣似鐵。


逸興頓辭陶令菊,雄心待咽蘇卿雪。嘆江南江北盡沉淪,紅羊劫!


情不惜,妻孥別;心不為,功名熱。只隨身兵法,孫吳幾頁。


猛虎山中行就縛,妖星天末看將滅。趁秋波、挽袖涴羅袍,沙場血……

本文由公眾號「雅築迷思Azuremyst」(ID:azuremys)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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