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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錦麗:馬櫻花開

秦錦麗 筆名牧子

陝西吳堡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甘肅省作協理事,中國國土資源作協全委,魯迅文學院高研班學員。出版散文集《月亮沒有爬上來》《月滿鄉心》,報告文學《命運之上,夢想開花》等,獲冰心散文獎、黃河文學獎、中華寶石文學獎等多項。

我隨一支地質考察小分隊撞進尋甸回族彝族自治縣時,天色向晚,這個雲貴高原西南端小城處於息工狀態,我們一行停在窗下敞著一隻大鍋的小飯館門口。鍋真大,直徑一米有餘,一鍋紅油辣椒芝麻裹的牛肉乾,經一把大鐵鏟子翻攪,香氣裊裊,直竄鼻腔,勾向人的味蕾,沒有誰能夠挪步了。「坐嘛,坐嘛!」當這清脆的招呼聲把十幾隻眼睛從鍋里拽起,才見鍋後的女子笑盈盈地,留著劉若英式的短髮,杏殼眼櫻桃嘴,一說話笑意就順著嘴角溢向酒窩,聚滿香氣,叫人一見歡喜。她既不像夥計,也不像老闆,十足的鄰家大妹子一個。可十幾分鐘後,就是她,變魔術般給我們端來一桌子地方美味:清燉羊肉,油炸牛乾巴,炒乾巴菌,清炒核桃花,清燉茴香根……在山路十八彎的紅土地上盤旋了一下午的十幾隻胃,隨著這群眉飛色舞的主子,大快朵頤起來。

大妹子邊上菜邊推介,挨到最後一道菜上桌,大夥紛紛邀請她落座同飲,她款款地坐了下來。「我叫阿蕊,本沒學過廚藝,只是好一口吃,就琢磨著做了起來。早晨賣牛肉米粉,下午賣小吃。」店面不大,但上下兩層,卻只有阿蕊和她老叔兩人打理,既要蒸煮燉炒,還得採買摘洗。奇怪阿蕊和老叔都是清清瘦瘦,乾乾淨淨,笑笑呵呵,與印象中飯館夥計油膩、松垮、肥胖大相徑庭。

「吃啊,姐!」阿蕊看出我的疑惑,快言快語地道出她的底細。

原本她可以養尊處優。家在昆明,丈夫與朋友聯手經營著長水機場六個珠寶店。能在機場開六個珠寶店,不消說,生意已做出品牌做成產業。可阿蕊說她從小干慣了活兒在家呆不住,兒子入學後,交由婆婆接送,她回家鄉尋甸創業。先是在縣城開了童裝店,兩年時間,童裝店風生水起,半城的孩子都穿她店裡的服裝,房東實在眼熱的不成,硬生生地收回店鋪自己賣起童裝。阿蕊不爭不吵,笑呵呵地退了出來。三瞅兩瞅,又在不太繁華的街道開了「馬大鍋牛肉米粉店」。在僻靜處開出一片繁華,阿蕊有這個勇氣。她選用上好的土黃牛肉,專用傳統的大鍋煮肉大鍋燉湯,圖的是燒燉出童年老鐵鍋肉鮮、湯美的味兒。煮一次一大鍋肉,為了保鮮,她將部分調製成麻辣牛肉乾,真空包裝後,朋友圈一展示,響應風從,便陸續寄往各地。

「為什麼叫馬大鍋呢?」

「這個你也不曉得,老公姓馬嘛!」

一個省城一個縣城,各干各的事業,可自己的店非得以老公的姓命名,既現代又傳統,好妻一枚。《聖經》有言:才德的婦人,她一生使丈夫有益無損。瞬間,對阿蕊,我的喜愛多了一層。

走出「馬大鍋」,左右店鋪早已打烊,小城的夜晚安靜得整齊,只有「馬大鍋」被我們一行吃得燈火呈祥。

我的思維也被「馬大鍋」的燈火照得活躍,回到賓館仍不能寢。打開窗戶,呼兒地一股清涼的山風吹進來,登時房間里花香游弋,什麼花?逮不住辨不清,便趕緊打開手機問度娘:尋甸春天開什麼花?分分鐘,一種陌生的花鋪天蓋地「開」滿眼帘——「馬櫻花」。

馬櫻花,又名馬櫻杜鵑,隸屬杜鵑花科,喜溫暖,耐沙質土及乾燥氣候,抗污染。樹皮粗厚,花期2—5月,花簇生於枝頂,呈傘形開放,深玫瑰紅色,大而美麗。木材可做傢具,樹皮及花蕾可入葯。原產滇、黔、桂等省區。是一種優良的觀賞和藥用樹種。

馬櫻花還與一個美麗的愛情故事有關。很久以前,彝家山寨有一對長得一模一樣的孿生兄弟,一個以放牛為生,一個以砍柴度日。天長日久中,他們都在山裡邂逅了愛情。有一次約會時,發現戀著同一位姑娘。姑娘更驚呆了,自己的心上人突然間怎麼變成兩個了呢?真相大白後,姑娘難作取捨,而兄弟倆為愛痴狂,亦互不相讓。最後姑娘想出一個奇妙的辦法,她拿來都是在春天開放的一株馬櫻花和一株牡丹花苗,叫倆兄弟各挑一株去栽,誰的先開,就嫁給誰。精明的弟弟搶先拿走易栽活的牡丹栽在門前的院子里。忠厚老實的哥哥不慌不忙地把挑剩的那株馬櫻花苗拿走,栽到他經常放牛的山坡上。兄弟各自精心伺弄,兩株花都枝繁葉茂,花骨朵飽滿,可就是只打蕾不開花,害兩人望眼欲穿。一天兄長蹲在馬櫻花樹下正愁腸百結,老牛突然走過來,伸出水淋淋的長舌頭舔了舔花骨朵,瞬間,嘩、嘩,碩大英紅的馬櫻花綻開一樹。兄長一見,高興地摘了幾朵去找心愛的姑娘,並順利與其成婚。從此彝族人民為了紀念忠誠友好的愛情,每年二月初八日,都要過馬櫻花節,青年男女聚到一起唱歌跳舞、談情說愛。馬櫻花從此為彝族所崇拜,象徵吉祥、美麗、幸福。

後面還有自然崇拜和宗教傳說,我不感興趣了,人世間,再沒有比愛情更叫人留戀和溫暖的事物。

吮著它輕幽的香氣,我盯著「耐乾旱,抗污染,生命力旺盛,樹皮和花蕾可入葯」這些有力度有內涵的關鍵詞,子夜竟突發奇想——天亮後不隨小分隊返昆,此地多留半日,賞賞馬櫻花。

簡訊向隊友請了假,取消鬧鐘,關機睡覺,坦然在這個陌生小城睡它個自然醒。

一夜無夢。次日上午九點多,一片安靜中我醒了,屋內纖塵不見,但鼻息告訴我,有走動。還是她,馬櫻花香。一個蹦子跳下床,伸長脖子,這兒吸,那兒吸,窗前、門後、高處、低處。你,你,一夜相伴?

好心情迅速長了翅膀。洗漱用餐後,打通阿蕊的電話。沒等我張嘴,阿蕊甜甜的聲音傳了過來:姐姐,你睡醒啦?我帶你去山裡看馬櫻花。

幾分鐘後,阿蕊開著一輛小型手動檔車帶我出發了。她一再歉意地說,車子被別人借去了,她只能開老叔的這部拉貨「老牛」。

的確是頭「老牛」!上坡哼哼哼地爬不動,一換檔搞不好就熄火。咯噔,咯噔,阿蕊像個拳擊手,右手不停地推檔。我對手動檔車望而怯步,無比佩服地盯著阿蕊。她說,這有什麼呢,我是趕馬車長大的。

原來,阿蕊的父親是壩子里有名的赤腳醫生,五里十鄉的鄉親有病了,都來找他,成天忙得團團轉。而她母親恰恰體弱多病,受不得風寒,干不得重活兒。阿蕊上有兄下有妹,祖母重男輕女觀念頑固,兄長念書一天也耽誤不得,好吃的還藏著掖著全留給他。妹妹年紀尚小,故此家務活兒,割豬草、上山打柴、煮飯都是阿蕊的。她所說的「好一口吃」就是自小操持家務練出的「童子功」。秋收季節,她趕著馬車,跟著老叔等男勞力上山收莊稼,收割好後,請老叔他們給捆上馬車,人累馬也累,有一次下山時,老馬失蹄,連車帶人滾下山坡,十多歲的阿蕊被一車莊稼壓住,所幸老叔他們搶救及時,免於一難。

父親愛研究中醫,常常根據病人體症上山採集各樣中藥,包括當地的各種野菜。聰慧的阿蕊學著父親的樣子也采這樣那樣的野菜吃,歪打正著,阿蕊竟然在一家人中個子長得最高,一米近七。只是因為學霸兄長從縣裡、市裡、省里一直讀到首都,落戶北京,再沒回來,妹妹也一步沒落地考進大學,中間的她只考了中專,還沒到畢業,就被家裡給拽了回來。

「我不後悔,兄弟姐妹總得有人多付出嘛。哥哥妹妹有出息,我很光彩呢。」阿蕊笑靨如花,羞怯了十里春風。

說好半個多小時路程,可我們已然爬上一座高山還沒看到馬櫻花。阿蕊邊開車邊不時把頭探出窗外張望。「怪了,往年這個季節漫山火紅一片呢。」尋尋覓覓,路長山遠。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趕路的,一打聽,那人頭搖得像波浪鼓——今年沒的看啦,二月初剛起蕾就被幾場冰雨打光嘍。阿蕊的臉一紅一青,難為情地看向我。我說沒關係,沒關係,我已看到了寬大明亮的春天,看到了勃勃生長的紅土地,也像看到了迎風而開的馬櫻花。

她不甘心,繼續前行,直到山頭繞盡,在下坡的一個拐彎避風處,眼睛剎那間被點亮,上下兩坎馬櫻花樹上花紅花粉,鮮艷欲滴。下車快步走近,撫摩砥礪風霜的粗樹皮,踮腳去吻那大如饅頭的花朵,芳香沁入心脾;彎腰嗅吮小如李子的花蕾,花瓣層疊密實,花形飽滿。在無人問津的高原深處,馬櫻花寂寂地生長、打蕾、綻放、凋零,清風冷雨,挫而彌堅。

眼前的阿蕊不也正像這紅土地上的一株馬櫻花?!

本文刊自《銅吳堡》雜誌2018年第3期

本期編輯辛亞娥

責任編輯韋江江主編霍喜龍

權威 快捷 便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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