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中大教授性騷擾受害女生:他說抱女生是在「稱猴」
張鵬(中山大學社會學與人類學學院官網圖片)
本刊記者/符遙
7月8日,一篇題為《她曾以為自己能逃開教授的手》的文章在朋友圈刷屏。文中,5名女性舉報中山大學社會學與人類學學院教授、青年長江學者張鵬,多年來利用田野調查、指導論文等機會持續性騷擾女學生及女教師。
中山大學官方網站顯示,張鵬出生於1978年,研究方向是靈長類學,具體探討葉猴亞科和獼猴屬靈長類動物的行為與社會進化機制。已出版專著4部,在國內外重要學術期刊發表相關學術論文92篇,其中包括Science,Nature Communication等動物學專業期刊SCI論文30篇。研究成果榮獲教育部最優秀自費留學生研究獎等省部級以上學術獎勵6項,教學獎勵2項,入選中組部萬人計劃青年拔尖人才、教育部青年長江學者和新世紀優秀人才等人才計劃6項。
7月9日下午,中山大學通過媒體回應稱:「中大已經關注到網路反映人類學系教師張鵬有違師德師風的信息。今年4月份,中大已經開始調查核實工作,之後基於調查核實情況,給予了張鵬黨紀政紀處分並在單位內部進行了通報。網文存在與學校調查核實不相符的情況。」
當日,中山大學紀委辦公室向《中國新聞周刊》證實了這一聲明,但沒有回應有關此次調查與處分的具體信息。記者多次試圖聯繫張鵬,他的手機始終處於無人接聽狀態。通過該手機號碼搜索微信賬號,添加聯繫人的請求未獲通過,但可以看到該賬號頭像是一個卡通版的戴著博士帽的男性形象,一隻猴子趴在其肩上。當晚,再次通過該手機號碼已無法搜索出其微信賬號。
獨立記者黃雪琴是《她曾以為自己能逃開教授的手》一文的作者。作為性騷擾調查活動的發起者,她曾經揭露過「北航陳小武性騷擾事件」。黃雪琴告訴《中國新聞周刊》,5名女生是5月4日才正式向中山大學提交的舉報材料,雖然此前她們在4月份已向所在學院反映了此事,但中大方面所謂的4月已對張鵬做出處理,並非針對她們的舉報。根據已有信息,該處分針對的是4月初另一起性騷擾舉報。
7月9日,《中國新聞周刊》採訪了5名舉報張鵬的女生之一小A,據該女生透露,張鵬曾擔任她的某門課程指導老師。
中國新聞周刊:為什麼選擇這個時候站出來發聲?
小A:今年,又出現了張鵬性騷擾一個2017級師妹的事情,他的行為已經非常嚴重,近乎性侵。這些年他的行為一次比一次嚴重,我們就覺得應該站出來,不要再讓他傷害其他女生。所以我們從4月開始找到學院舉報,學院的態度還是好的,但由於程序上的原因,之後這個事情交給學校處置了。我們的初衷是希望校內可以解決,這樣也不影響學校的聲譽。
5月份學校紀委開始陸續向我們取證。6月底,學校找到我們,告知現在調查階段已經結束了,但具體的處罰措施還需要更嚴密的討論,一定會給他一個嚴格的處理,但可能不會按照同學們的預期來。我們之前就已經等了2個月了,現在學校還是遲遲不給說法,所以就開始醞釀要站出來。
今天學校回應說4月已經給過他處理。其實他被舉報了兩次,第一次是4月初,2017級那個師妹和她家人單獨舉報過一次,當時處分的事情沒有公開宣布,從老師那裡傳出來,應該是給了他黨內警告處分。畢竟那次只有那位大一師妹一個人,應該是被壓下來了。第二次在5月份,五四青年節那天,這才是我們的舉報。
中國新聞周刊:在你自己遭遇張鵬的性騷擾之前,對他的印象是怎樣的?是否聽聞過他有何劣跡?
小A:以前覺得他很厲害,因為他特別會吹,說自己放棄了北大的心理學研究生機會,直接被京都大學老師給予全額獎學金去日本讀博士什麼的,回來又直接評的副教授,他的形象塑造得很好,這麼年輕就是青年長江學者。
實驗室的師兄親口告訴過我,在我們之前,2013年前後有師姐說過他「不太對」,我都沒當真,那時候大家以為那個師姐可能平時穿衣服比較清涼,所以可能會出現點兒問題。
張鵬的課是我們這個專業大一或大二所有人都要上的基礎課。大一、大二的學生年齡小,對老師的感覺都是延續了高中的那種狀態,根本就不會覺得老師會如何如何。二來他又非常會包裝。大部分學生對他的印象都是很好的,一個師妹很自豪地說,我的導師張老師太厲害了!
我自己其實一直不是很喜歡他,我記得有一次他在《靈長類進化論》課堂上問我們:如果你的伴侶身體背叛了你,但心裡還愛著你,你會原諒他么?讓我們舉手投票。當時我就覺得這個問題好尷尬啊!
中國新聞周刊:什麼時候意識到他存在性騷擾的行為,而且是持續性的?
小A:遇到事情的時候我才剛剛過18歲,真的是又小又單純,之後覺得好難過,很害怕,不想再見到他。那件事之後,我過了一個多禮拜才緩過來。直到大三我才知道那是性騷擾。但他一直都是那樣,沒有一點兒覺得抱歉的意思。
有一次很晚了,張鵬叫一個女生到他辦公室去說論文的事情,知道他有這個問題,我和另一個女生就一直在實驗室等著。我們催了他兩次,如果我們不等著,不知道會發生什麼。這個事情才過去兩三天,他又留這個女生在辦公室講論文,呆到了凌晨1點鐘。那天後來他還發朋友圈說:「今天趁著夜色回家。」他都養成套路了,騷擾我那天也是,發朋友圈說:「學生問問題到12點。」
那天在實驗室等著的時候我跟一起的那個女生聊起來,她開始非常支支吾吾。她怕說出去被其他人噴,我之前也沒有跟任何人說起過。這麼一談論,就發現原來受害者遠遠不止一個。如果沒有這些巧合,我們不知道彼此的遭遇,張鵬的事情可能要過很長時間才能捅出來。
其實大家都知道之後,實驗室的男生們都會自發地保護女生,都說知道他有這個毛病,平時都盯著他,比如不讓他單獨跟女生在一起等等,但那天就一不留神,又發生了2017級那個師妹的事情。
之前我們每個遭遇到這個事情的人都以為自己是孤島,直到去年下半年,因為各種機緣巧合,互相都知道了。很多女生因為還在讀,就沒有站出來,我們現在確定知道的有7個人,另外明確聽說的還有2個師姐,所以現在受害者應該至少有9個人。
中國新聞周刊:從遞交了舉報信到昨天那篇報道出來,張鵬那邊是什麼狀態?
小A:從4月我們交了舉報信之後,學院、學校紀委開始找他談話,那段時間他還是一切照常,感覺還挺悠然自得的,教學交流兩不誤,還讓學生做採訪,寫宣傳他的文章。他有那種「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特質。他妻子曾到實驗室來,要求他的學生們簽署一份有關「張鵬老師近期受到了外界的誹謗,其實師德良好,無不當行為」的聲明書,但大家全都拒絕了。
我們了解到,他解釋那次在田野調查時抱那個女生,說當時就是開個玩笑,是在「稱猴」,抱起來稱一下,她還沒有猴子重。還有一次他對另一個女生親親抱抱,他說是因為他老婆的外婆去世了,他內心非常痛苦壓力很大,那個女生說了一句「老師我理解你」,他非常感動以至於情不自禁了。
最近他把微信里所有學生都刪掉了,如果有事就在群里@某個人,語氣也變得挺客氣。聽實驗室的師兄說,今天大家都沒在實驗室看到他。這兩天,他實驗室的所有學生都在一遍遍地轉發相關的報道、文章。
中國新聞周刊:下一步有什麼具體的行動計劃?
小A:我們現在覺得,舉報這個事情還挺浪費精力的,但還是希望這次能夠通過媒體施壓,喚醒中大的良心、中大的智慧、中大的大學之風。如果張鵬是個能認錯的人也行,但他沒有悔改,憑什麼再給他機會,人品不行,就不應該再留在學校這個地方,希望他不要再當老師了。
但我們總歸還是信賴母校的,不然我們也不會一開始就選擇到院里舉報,院里不行再選擇去學校紀委。下一步的計劃暫時還沒有明確,最好就是中大能夠直面問題,回應問題,這是我作為中大人的期望。
值班編輯:張茹


※特朗普稱朝美會談超出預期,兩國領導人簽署協議
※房價大漲以後,要有閑看牡丹的心境
TAG:中國新聞周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