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者的故事
再次見到李老，已隔了兩年，我問他：「您老還認識我嗎？」他盯著我看了許久，搖搖頭，說：「不記得了」。
由於我近來研習傳統武術有了一些新的心得，總想找個人給我說說，於是想起了李老。
李老是一個老把式，練習並教授峨嵋武術長達三十餘年，現已有八十多歲，一個人獨居在破舊的老屋裡，平時給人治治病，錢卻是由病者自願給。
他年青時落下了膝痛的毛病，兩年前去拜訪時，我給他弄了一張方子，後來也不知具體情況如何了。於是跟他說，我兩年前到您這裡，還給你弄了一個治您腿的方子。他「哦」地一聲，連聲說道：想起了，想起了。當時你們兩人來的，還買了一些菜。
李老小時候，那時還是抗日期間，我們縣裡路過日本兵時避走兵難時患上了眼病，他外婆找了她小時候的玩伴給他治眼病，這個姨奶奶住在一個廟裡，廟裡有四個人，姨奶奶夫妻兩人，一個本地守廟人，還有一個在雲遊的道士。他在廟裡治病，共住了七天才治好眼病。
李老很勤快，當病稍好時，就給廟裡幫忙，上上香，掃掃地，遇到香客也很有禮貌，人見人愛。有天道長對姨奶奶說這個小孩子可以，你對他外婆說說給我做個徒弟如何？當時李老一家人吃飯都愁，聽到道士這麼說，自然高興，畢竟家裡可以少了一張嘴。
從十歲開始，李老就跟著道長學東西。他說一天四根香，一根香是一個時辰，文武各兩根香。文的學當時的課本——數學與算術，武的就跟著道長學功夫。這一學就學了四年多。因為解放了，道長就回峨嵋山了，師徒就此別過。師父走時說，我一生只教三個弟子，你是第一個，後面還會有兩個，到時看你們師兄弟能不能相認。
他學的這套東西叫峨嵋武術精華108手。我看了他的記錄，這108手基本上包含了大多的傳統武術內容，有象形拳，如猴拳、鶴拳等，有內家拳，如八卦掌。最後的一手是隱功，別人看著看著你就不見了，你就隱形了。
練傳統武術的基本上會醫，李老在學拳時，道長就教他識草藥，背藥性賦和湯頭歌訣。他說那段時間很苦，師父要求又很嚴格，有一次，打到第97手，叫金蟬脫殼時，他打錯了，師父走上前來，一聲不吭，把手中的煙筒朝他腦袋打去，腦袋立即長了一個大包。他說這一輩子都記得練這一手時被打的情形。
後來他因為成份不好的問題而坐了牢，一直坐到82年。在他坐牢時因為有醫術而救治了很多人。
有一天一個管事的隊長出了事，腰後的骨頭都碎了，送到省城長沙，醫院裡說沒法治，只得又送回來。然後監獄裡發了懸賞令。他也被人推薦去治這個傷。他說當時病人睡在床上，六天沒有說話了。他用手從腰間摸去，只摸到一片零亂的骨頭，旁邊同樣試過的同行都嘆息道：問題就在這個，裡面的骨頭都碎了，太難復原了！
李老說他當時真後悔來摸這個，如果不摸，就不會遇這個事，現在遇上了，卻發現自己從前根本沒有治過這類的重病。當時他也是萬般無奈，只好用玄術，念動口訣，邊念邊慢慢地摸著骨頭，他說當時念了四個小時，也摸了四個小時，最後才把手拿出來，病人就可以開口說話了。他後來又治了四十天，敷了三十多副葯，病人才可以柱著柺杖走路。過了半年，就完全康復，重新走了工作崗位。他因此被減了兩年刑。
後來新刑法實施後，當地中級法院撥亂反正，宣布他無罪釋放。政府又補給他路費，在路上他偶然看到了廣告，說少林寺電影上映了。而電影的武打總設計是潘清福，潘是湖南武術總教練，他一時興起，想會會這個總教練。
他當來到湖南武術隊時，正在門口遇到了一個人，他就問潘清福在不在？那人說你找他幹什麼？他說我也是武術愛好者，想會會潘清福總教練。那人說好啊，我帶你進去找他。於是兩人進去了。
坐定後，那人問他：你上過杠？李老一聽他這麼說，眼睛一亮，就說我啊半空點。那人又接著問：那你老帥是哪個？李老就回答是峨嵋山某某道長。那人再問，那你說說你會的是什麼？李老說108手。那人眼睛也一亮，立即拿出好茶，遞給李老，說：你是我師兄啊！
李老說真有傳承的人都會這一套切口，不懂的那是野路子。
李老說當時兩人一個晚上沒睡，因為這108手，好多他們也都忘了，兩人當時一晚上沒休息，先把這108手的名字記全寫下來，接著再把所有的動作補全，於是這108手才真正恢復了原樣！
當時潘清福特意要留李老，說他們現在正在拍電影，人員緊缺，一定要他留下來，兩人一塊去拍電影。但是李老當時只想回家，不想出名。所以沒有跟著留下來。但是後來潘清福還是介紹了兩次機會給李老。
一次是湖南有支部隊想請一個高手教武術，本來是想請潘清福的，但是當時潘根本沒時間，於是潘把李老介紹去了，這一教就教了半年。還有一次一個雜技團，因為沒有武術人才，又去請潘，潘同樣沒時間，就把李老介紹了去這個雜技團，他在這個團里一直呆了三年多。每天五元的工資，只要晚上打套拳，白開還有賣葯的提成，一天少的也能拿十元錢。而當時一般的匠人，一天的工資也不過是兩元。他說他已經很滿足了。
李老一生走遍大江南北，他還靠一路賣藝賣到了峨嵋山，見到了師父，師徒相見，抱頭痛哭。當晚師父留著他在房裡，要他把拳又打一遍，並糾正了一些動作。
李老自己也開過武館，教過很多人，但他對我說，沒有一個是學全的。因為時勢不同了，現在的學拳再也沒有他那個時候用功了，而且現在武術也沒有多大用途了，自然學的人少，專心的更少了，他的東西估計是要失傳了。
他活了幾十年，走南闖北，也只見過兩個高手。
那時他在城步放鬆脂。有一個本地人，欺負他是外地人，非得要他出點小錢。他是藝高人膽大，不理睬。那人請了一個高手。當時他只知道這個人曾是一個大惡霸的保鏢，這人年紀六十多歲了。
有一天他正從這個老頭門前過路，這個老頭站在路中間，與李老隔了大約四五尺的距離，對他說：年青人，你欠了別人兩天的工錢為何不給？
李老說：我哪是欠他的錢？那些松樹的油本來是隆回人放的，又不是他的，他非說是他放的，再說哪怕退一萬步是他的，我也幫他做了兩天的工，鉤了兩天的樹皮了，也算還上了吧。我哪裡還欠他的工錢呢？
老頭說：年青人，在外面走世界，不要捨不得小錢。這話還沒說完，老頭子就對著李老隔空就是一掌！
李老根本沒防備，見他出手了，才感覺雖然兩人隔了這麼遠的距離，胸部卻明顯感到了挨了一掌一樣，不覺得噔噔噔地退了一步。李老見他出手了，自然不示弱，上前了幾步，對老頭說：你這個傢伙，為老不尊，欺負我外地人？說完後也拼力朝他一掌打去，自然也是辟空一掌，因為兩人還是隔了段距離，那老頭受了這一掌後，竟也退了兩步。那老頭見他打了一掌後，也沒有再還手，看著他從面前走了過去。
過了一年後，他又來舊地放鬆脂，但聽說那個老頭已經死了。他說這人的內功太厲害了，好在自己當時只有二十多歲，氣力足，不然，根本抗不過的。同樣可以想像，傳統功夫很多時候要麼不搭手，要麼一搭手就送了命。
在這裡李老遇到了第二個高人，這個高人不是本地的，是我們鄰縣的，當時他住在那裡的主人請這個高人治骨折。這個高人也有六十多歲了，風燭殘年，走路都柱著一根柺杖。他說主人家的屋一共兩層，他與這個高人住在二樓，上二樓要爬樓梯。而這個高人平時走路都要柱柺杖，可是他要到二樓睡時，只見他下巴一仰，連人帶柺杖就上了二樓。那樓也有三四米高啊，而高人的輕功竟然如此的厲害！
他說他五年跟師學藝，唯一見過師父顯過一次本事。
有天，他在練功，突然小廟裡來了一個人，他說當時他不認識這個人，不過後來就知道了，這人姓孫，是一個鋸匠，專給人鋸木頭的，這人手藝很好，經他鋸斷的木頭連在一塊的逢很小，根本不透光。這人還會武功，並且在我們當地還教別人武術，經他教過的人說，這孫師父的功夫極高。
孫師父走進了小廟，李老當時才十歲，於是走上前問候。孫師父說：聽說這裡也有人在教功夫啊，我來看看。
他師父聽到這個聲音後，也走出了房門。在他走出房門時，李老就用瓷杯子倒了兩杯茶，先遞一杯給孫師父，因為孫師父是客，所以先遞給他，然後再遞給自己的師父。
茶很燙。孫師父喝了一口後，就把茶放在了旁邊的桌子上。而他師父同樣是喝了一口後，順手把杯子放在了空中，好象空中有一個桌子一樣，杯子就定格在空中不動了。然後孫師父又喝一口，又把杯子放在桌上，而他師父伸手從空中拿起了杯子，喝了一口後，又把杯子放在空中，而無所憑籍的滿杯子茶始終沒有掉下來。
孫師父見他師父露了這一手後，自己卻不會，自然就落了下風。兩人道了一聲別後，孫師父就要回去了。一轉身發現廳里有一塊大石頭，那塊大石頭很大，平時是放各種供品的，至少有五六百斤重，一直沒有人動過。廳前沿有一個坎，坎下面又是一個小空地。
孫師父走時，裝著不經意地樣子，走著走著，一腳就把這塊大石頭踢了一翻身，倒在坎下去了。當時咣地一聲，把李老都嚇著了。
他師父走了過來，看了看孫師父，一言不發，接著也看起來象輕輕一踢一樣，咣地一聲，把踢下坎的巨石一腳又踢翻了過來，回到原來的地方，最神奇的是原模原樣地擺回了原位，一絲也不差！這種力量之大與巧，真是堪為天人！
等孫師父走後，李老纏著師父教他剛才這兩手功夫，老道看了他一眼說：教你有什麼用？你長大了後，自然也會的！
問題是到現在李老都不會這兩手功夫。他說我也是一個很好奇的人，我想了幾十年，都不明白師父的那個杯子為何能立在空中不會掉下來。而那個踢石頭，也許就是一種硬功夫，不過要花很大力氣來練，但到那個水平確實太難。
李老接著說杯子的事：我懷疑那是一種葯功。他說他當年在雜技團做教練時，曾用過一種葯功。雜技表演者是一個女的，這個女的頭髮梳成一支辮子，這辮子掛在空中的一根鐵絲上，然後演員要用左腳挑起一把椅子，右腳再挑起一張小方桌。
他說這個表演一定要演員穿上他做的那雙襪子，而這雙襪子的厲害就在於你只要穿上它，你的體重就會憑空消失三分一！比如，演員是六十斤的話，穿上這個襪子後，體重就只有了四十斤。
但是他又說這還是不能解釋當時師父的那個懸空不掉的杯子！雖然杯子在葯功的力量下會失重一些，但是那個瓷杯子，再加一杯子的茶，再怎麼樣不可能沒有重量啊。既然有重量的話，那個杯子為何不掉下來呢？
也許這是他這一輩子都無法破解的謎！
TAG:內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