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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小時候

小時候的夏天,我們這一代人,有幾個關鍵詞繞不過去。風扇,西瓜,冰棍,水。我的小時候,還有屋頂。

我有記憶的時候,舉家從小縣城的南邊搬到了北邊,從靠近姥姥家,變成了臨近奶奶家。

小時候,也許不止是小時候,家裡一直過得相當清貧。一家五口擠在兩間小屋裡,大概兩間小屋也就20多平方,裡屋是卧室,外屋是客廳餐廳。兒時的記憶,最深刻最清晰的就是一個初夏,我跟我姐吃完早飯,走出屋子,院子里有段凌亂的籬笆,長著牽牛花。我們就在草堆里牽牛花的葉子間找「花大姐」瓢蟲。這是我整個童年記憶的起始,像當時的天氣一樣,明澈清晰。後來的記憶就有了斷層跟模糊,都是非常零散的,真實又蒙著一層不真實。

再長一點,家裡在那兩間小屋的北邊,蓋了三間平房。什麼時候開始的已經記不清了,就記得小鎮上屋子封頂的小慶典,撒糖,撒糖果子,工人親戚一塊吃飯。房子也就這樣,算是竣工了。後面就是簡單的裝修。

我小時候是怎麼分辨方向的呢?

處於任何地方,總是把自己想成站在自家的小院子里,三間平房中間的門前,面對房子。坐北朝南的房子。上北下南,左西右東。於是,無論分辨得清楚左右還是弄混了左右,東西,就這樣確定了,比太陽還要精準。家人也都如此,誰誰問了誰,那什麼東西呢?答,在東屋哪哪/在西屋放著。

春天秋天冬天,在這三間平房裡,大家是怎麼居住的,童年的記憶已經混成一團了。但是對於夏天,格外清晰。三間平房,中間這間是客廳,大堂。並沒有放置沙發,只在裡面學一些講究的農家放了一張長桌, 長桌兩邊有時候放兩張椅子,有時候不放,非常隨意。這個大廳,有時候也是車庫,也是倉庫。父母做生意的東西,回家以後直接打開平房的大門,就推進來。

夏天,到了晚上,大家洗完澡——一個大盆子,倒好熱水涼水兌好溫度,整個人脫光了坐進去,毛巾搓澡巾,滴上幾滴花露水——洗完了澡,就會把大廳用拖把好好地拖上一兩遍,然後打開弔在天花板的風扇,地上幹了就把席子鋪上兩張。大家一家人各自找好位置,每個人拿一張床單毯子,就可以聊天休息。這是天氣尚不算特別炎熱的時候——借著頭頂的風和地面的溫度降暑。

我小時候有段時間有種迫害妄想症,到了要睡著的時間,就總覺得會有跳著行動的鬼怪會一口一口把人吃掉。我一直在想對策,覺得最完美的方案是在房子裡面再蓋一個房子,還要是沒有門沒有窗。但是現實中我做不到,只能用床單把自己整個蓋起來,或者把自己藏匿在人多的地方。我於是每天總想睡在一家五口的中間。然而每天醒來的時候,又總是滾到了一邊,與別人依偎在一起。也有時候格外依戀母親,夜間總是想要挨著母親一起睡,醒來發現只有自己,一陣落寞。

不僅是晚上,後來午休,大家一家人也是躺在堂屋的地上睡過去的。一身的汗意跟燥熱不安,也就躺在板硬的地上,靜靜睡去,格外安靜。

更熱的夏天,一家人是在屋頂度過的。大家都會相信,更高的地方風是會更大的,溫度也會更低的。

入夜以後,一家人撈完涼麵,洗完澡。把西瓜放進從水井剛打上來的水裡鎮著,熱得煩躁的時候,直接拿起水舀子,接過從井裡剛打上來的水,咕咕咕咕灌下去,一身涼意從嘴巴,喉嚨肚子里,由內而外散開。

平房在建的時候並沒有建樓梯,所以一張兩米的竹梯,斜靠著那兩間小瓦屋,大家就慢慢地一個一個爬上房去,或胳膊夾著涼席,或夾著床單。

所以小時候經常看著星空入睡。或者跟姐姐們說著故事看著天空,心裡數著星星,偶爾能看見一顆很不起眼的流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錯覺。或者看到黑黑的天上又個紅點閃來閃去,一路沿著一個方向。起初以為那是行走很慢的流星,後來知道那是飛機在天上飛。有人睡在夜裡啊!——這個夜裡是夜空里。

房頂的夏夜,確實要涼過地板上的夏天。

睡在屋頂最好的是永遠不會在夏天睡過頭。夏天的太陽熱起來特別早,也許是在5點它升起,5點半的時候它就開始曬起來。所以大家總是陸續「起床」,爬下那段紅瓦片的屋頂跟梯子,回到房間里。或者再爬上床,打開風扇,一直等到被蒼蠅騷擾到再也睡不安生。

在屋頂的時候,幾乎不會往下面看,更喜歡看向更高處。前排鄰居家的三層小樓,每每看到鄰居,總想,那上面更涼快吧。挨著我家的鄰居是我讀的小學的老師,雖然不是我的老師,偶爾也能看到鄰居一家從樓梯走上她們家樓頂乘涼,父母長輩偶爾隔著寬不足30厘米的縫隙,就站著聊上兩句。

對了,還有鎮在水裡的西瓜,父母總是讓我們節儉,西瓜也要啃到在瓜皮上看不到紅色。有時候跟年歲相仿的姐姐就比著誰啃得更乾淨。

西瓜可能是中國最好的農作物,在這個季節,它幾乎一點不會對水土不服,全國都會有它的種植點。我們家在淮河流域,便宜的時候,西瓜可以賣到不足一毛錢一斤的價格。家家都會買上好幾個西瓜,借用推著板車或者開著拖拉機的瓜農的口袋,把西瓜搬運回家,然後再給另一個鄰居。

對比起現在,有點不太清楚,當時買回去的那麼些西瓜,真的都被我們吃到肚子里了么?那麼不真實。但是記憶里確實有跟姐姐一人抱著半隻西瓜,一人一隻勺子。那年頭的大家,好像都是大胃王,西瓜,番茄,黃瓜,各種甜瓜,不停地塞進肚子里,依然沒有多少飽腹感。

是了,並不是每一個西瓜都被我們直接塞進肚子。我母親會在西瓜最便宜的時候,買上很多西瓜,再把豆子煮透,鋪上一層,再蓋上,一兩天的功夫就長上一層白色的毛,母親掀開看過後再蓋上,一直等這層白毛開始變色,慢慢冒出黑色。然後挨個打開西瓜,用手直接抓出西瓜的瓜瓤,跟霉了的黃豆拌在一起,再加上鹽還有其他佐料,製作豆瓣醬。醬做好,熬煮的時候,還可以看到西瓜的肉粒。當然西瓜子,一直都在醬里。母親管這叫西瓜醬。

小時候,因為過得很清貧,冰棍吃的並不是很多,雪糕更是少得可憐。最多的,在我小時候有個叫七個小矮人的冰棍,一個袋子里有很多隻,不同的顏色,不過雖然說是「七個小矮人」但是記憶里貌似它從7隻變成6隻又變成5隻。因為姐弟有三個人,大家買來一袋冰棍,大家更容易分享。小時候那些年,聽父母說的更多的道理就是「不怕吃不上,就怕吃不勻。」大道理不只是聖人知曉的,小人物也有自己的人生道理,大體上都是殊途同歸。前不久在成都文殊院看到過一張字,寫的就是「境無好壞,損益在人。」道也如此吧,不管好壞,高低。聖人說「不患寡而患不均」,與我父母有何高低,父母也曾是聖人。

小時候的夏天,有一半的冰棍是被放進啤酒里,然後被大家喝進肚子里了的。一直到現在,都覺得,再怎麼冰的啤酒,也沒有放了冰棍的啤酒好喝。

以前看過一個故事講我們這一代人離婚率很高,說到我們這一代人跟我們父母那一代人的一個差別,我們遇到東西壞了,首先會想到換,而我們父母那一代的人,會去修。什麼東西都可以修修補補,一年一年又一年的用下去。生活用品如此,人際關係也是如此,父母間的吵架,也會自己修修補補,又一塊過日子。我媽這些年經常跟我們抱怨父親多麼討人厭,說到恨處,好像前世有仇,這輩子立刻想要手起刀落報仇雪恨一般。然後依舊是該做飯做飯,洗衣洗衣,為父親留一份飯。父親與母親爭吵也會說母親的不好,氣到頭上什麼胡話都能說出口,「你早該喝葯喝死你!」

然而兩個人攙扶著也過了快要四十年。父親腿摔斷的那會兒,我母親仍舊有幫他擦背洗澡,我再小的時候,母親洗澡,也依舊會讓父親幫忙擦背。

所以不管夏天多麼炎熱,我依舊特別喜歡夏天,一家人都同樣流著汗,卻依舊願意擠在一塊,坐在鋪在屋頂的涼席上,甚至靠在你邊上,搖著扇子給你扇起陣陣涼風,或者幫你掏掏耳朵。另一個人就爬在梯子上,站在第一第二階,問你們,吃西瓜么?「我吃」「我也吃」,「我拿不下那麼多,頂多幫一個人拿。」大家都不再說話,最後看著家人拎著塑料袋裝著西瓜番茄黃瓜就上了樓頂。

吹著風,吃著西瓜。把床單披在身上,風吹過來的時候,捏著床單把手臂伸開。——把酒臨風,其喜洋洋者矣。

「我給地主扇扇子,地主是我的尿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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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圖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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