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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斯麥為什麼沒把攫取歐陸霸主地位作為德國的行動目標?

文 | 劉怡

如果說法國問題構成了17—18世紀歐洲國際關係史的主旋律,那麼1871年南北德統一就開啟了新的魔盒——德意志問題。此前數百年一直是大國競技場的中歐突然結合為一個整體,人口總量、經濟潛力和陸上軍力高達周邊中等強國的兩倍以上,不獨令1763年以來運作如常的英法普奧俄五強協調機制就此傾頹,對俄奧、法俄雙邊關係的影響亦極深遠。然而德國身處英俄兩個側翼大國之間,又與念念不忘復仇的法國毗鄰,安全環境極為險惡。

正是因為德國的權勢基值是如此驚人,地理位置又極敏感,俾斯麥從一開始就不把攫取歐陸霸主地位作為行動目標。他擔憂的是本國「被包圍」,為此必須爭取英奧俄三強中至少兩國的友誼。鑒於迪斯累里首相治下的英國堅守「光榮孤立」,柏林別無他法,只有串聯矛盾正在上升的俄奧,這便是1873年與1881年兩次「三皇同盟」以及1887年德俄「再保險」條約的初衷。俾斯麥以「誠實的經紀人」自居,對亦敵亦友的奧匈施展恩威兩手,使其既與德國團結、又不敢越界行事;約束奧匈在巴爾幹的野心後,柏林乃邀功於聖彼得堡,使後者感佩其誠意、遠離法國,同時德國暗中支持俄國在東方問題上與倫敦對立,如此這兩個側翼大國將永無希望攜手包圍中歐。

至於英法兩國,俾斯麥也有其手腕:他向倫敦表態無意插手海外事務,在埃及和土耳其問題上亦守善意中立,贏得迪斯累里的好感;甚至對宿敵法國,也以溫言安撫,暗示其向海外發展,從而與英國產生摩擦。要訣在於,德國努力尋找與其餘四強的利益交集,據此締結雙邊盟約,卻樂見各國相互猜忌;如此柏林便可以仲裁人身份出現,並被普遍視作可靠的夥伴甚至「正能量」的化身。

油畫,該圖描繪的是1888 年俾斯麥在德國國會大廈做關於軍事預算的演說

但俾斯麥體系屬於高水平的動態平衡,理解與操作都極困難。它承認一種困境:強大帶來不安,德國外部安全的弱化是其統一的副產品;在狹窄而危險的歐洲大陸,德國這類大角色永無希望獲得徹底的、永久的安全,而必須根據形勢的變化隨時調整結盟關係,並且高度自制。這種時刻與不安為伴、需要以極繁複的外交技巧加以維持的狀態,實際上只有俾斯麥本人能夠勝任,但他背靠的經濟和社會基礎——「黑麥與鋼鐵聯盟」(農業集團與傳統重工業者的聯合)卻是一股正在衰落的勢力。1881年,三個代表新興工商業階層的政黨德意志進步黨、自由聯盟和社會民主黨在國會選舉中合計斬獲118席,較三年前增加了160%。他們熱切地盼望「陽光下的土地」,要求建立一個以工業品出口為支柱、擁有廣大海外原料產地和市場的殖民帝國,以爭奪超越歐洲的「世界強國」地位。

為了安撫這股力量,俾斯麥不得不主動出擊,投入爭奪殖民地的競賽。1884年,德國宣布將多哥蘭、喀麥隆和西南非洲置於自己的保護之下。第二年11月,「德國殖民協會」創始人卡爾·彼得斯登陸非洲東海岸,將總面積達14萬平方公里的坦噶尼喀殖民地收入本國政府囊中。太平洋方面,德國在1884年-1888年先後獲得了新幾內亞、俾斯麥群島、索羅門群島、布干維爾島和諾魯,加上在非洲的收穫,總面積超過100萬平方公里,勉強滿足了新貴們的胃口。

但另一個人的胃口卻是老頭子無論如何都滿足不了的,那就是1888年即位的新君主威廉二世。俾斯麥曾把控制威廉一世視為自己最重要的成就之一,他萬萬沒想到,在老皇帝龍馭賓天之前,溫和開明的皇儲腓特烈·威廉竟也身患晚期喉癌,即將不久於人世。短短99天之內,兩位君主相繼去世,把衝動、自負、權力欲旺盛的威廉二世提前推上了前台。新皇帝表面上盛讚俾斯麥「是德國4600萬顆忠誠的心所嚮往的旗手」,背地裡卻告訴親信:「我給那老東西六個月的喘息時間,然後就讓他滾蛋。」他撤銷了俾斯麥頒布的「阿尼姆禁令」,允許各部國務秘書、駐外使節乃至高級將領直接與皇帝接觸,這就使原本密不透風的決策程序變得支離破碎。威廉二世想法多變而執行力過「強」,每當生出新的念頭或靈感,往往迫不及待就要將之付諸實施。為了繞過按部就班的程序,他頻頻在第一時間借重密友、私人顧問和普魯士貴族來制定甚至推行政策,這就使各部門界限性地陷於「決策失能」狀態。

1890 年7 月,退休後的俾斯麥在弗里德里希斯魯厄的莊園騎馬

俾斯麥決意做出抵抗。1890年,他搬出了已故的腓特烈·威廉四世國王在1852年簽署的一項法令,要求普魯士各部國務秘書在向國王彙報事務前必須先與宰相商議。盛怒之下的威廉要求俾斯麥要麼撤銷這一法令,要麼辭職。老頭子企圖以退為進,在1890年3月18日遞上了辭職信——按照威廉一世時代的經驗,皇帝會在幾個星期甚至幾天之內就把他召回,重新委以重任。然而這一回他想錯了,威廉二世不僅沒有挽留他,而且永遠也不曾把他召回柏林。

「鐵血宰相」的勢力範圍只剩下了遠在勞恩堡的私人莊園,1894年11月妻子去世之後,這個世界上需要他操心的事就更少了。1897年12月,威廉二世最後一次造訪這裡,老頭子坐在輪椅上警告他:「在腓特烈大帝死後20年,耶拿的慘敗降臨;如果時局依舊像現在這樣,那麼在我死後20年,衝突一定會到來。」他的身體已經變得極其衰弱,但依然支撐著又活了8個月。1898年7月30日深夜,他在女兒的陪伴下去世;死前5個小時,他在迴光返照中留下了關於國是的最後教誨:「基於大眾群體來制定政策是不可能的!只有國家理由!」

這個在活著時被諷刺、被憎恨、被刺殺的人,在死後獲得了最不可思議的愛戴。威廉二世為了美化自己的公眾形象,對已逝之人不吝褒揚之辭;皇帝的敵人則把死人當成是影射時局的武器,出版了五花八門的紀念著作。大大小小的俾斯麥銅像開始在德國的各個角落豎立起來,眼睛有的盯著東方,有的盯著西方,彷彿在期待自己的預言是否會成真。1914年8月,炮聲終於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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