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四傑盧照鄰的悲情江湖
初唐的江湖頗有些氣象，雖然沒有湧現出李白、杜甫那樣的頂級高手，但開山立宗、名震一方的高端俠客倒也不乏其人，這其中尤以王勃、楊炯、盧照鄰、駱賓王名氣更大，江湖人稱「初唐四傑」。
這四傑之中，王勃六歲能文，駱賓王七歲能詩，楊炯九歲應童子舉及弟，盧照鄰十餘歲就以博學聞名，全是一等一的神童，小小年紀光芒四射，聲名遠播。關於這四人的江湖地位時人有頗多評價，也引發多諸多爭議，有人推王勃為首，有人推楊炯為首。楊炯自己的評價是「恥於王后，羞於盧前」，本文的主人公盧照鄰之實力由此可窺一斑。
但盧照鄰本人對這些排名卻沒有表現出太大興趣，因為這是當時文壇的排名，而不是武林的排名，那時的盧照鄰對自己的詩文成就並不在意，他似乎更願意成為一名武林高手，就像很多武夫總喜歡弄兩句不堪入目的打油詩，還非要鄭重其事的到處題寫饋贈一樣，那時的文人也總希望自己能有威震武林的一身好功夫。比如盧照鄰之後若干年的李白，詩寫的好也就罷了，每天出門偏要抱著一把寶劍，還經常寫詩昭告天下說他殺了人，而且是經常殺人，在《俠客行》這首詩里寫到「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把個牛屁吹得是飛流直下三千尺。作為文人的盧照鄰也一樣，總幻想著自己身懷絕世武功，扎個馬步，跺上一腳，院子里便飄下一地樹葉，雙掌一推，天空又掉下幾根鳥毛。整個江湖都給他意淫的不成樣子。
為了江湖行走方便，他還重金託人給自己打了一把長劍，又給自己起了一個江湖名號叫「幽憂子」。文人畢竟是文人，這江湖名號軟綿綿的，怎麼聽起來都像是煙花巷裡的某個花魁，不但沒有一點殺傷力，還有些自泄元氣的感覺，哪像「金毛獅王」、「混元霹靂手」、「神拳無敵馬行空」來得鋼猛響亮？實在不行，「東邪」、「西毒」這樣的名號倒也朗朗上口，還兼帶三分陰冷之氣啊，可偏偏是「幽憂子」！
一切都歸於宿命，「幽憂子」這個名號天已註定他即幽且憂的一生。盧照鄰的江湖不但文武不能並舉，而且相悖相離，詩文寫得愈好，武功便愈差，到最後，他那把倚天劍打制完工讓人送來時，寫字的手提起毛筆竹管竟也有些發抖了，更別說七八斤重的長劍。他沒有力氣把劍掛到牆上，只能勉強把劍靠在了牆上。有一天晚上，盧大俠起夜被長劍絆倒壓住身子，第二天下午被鄰居發現，把劍移開後大俠才爬了起來。
盧照鄰的脾性和身體都怪異起來了，但他並沒有意識到這正是走火入魔的表現，他更不知道的是，引起他走火入魔的根源還是與他一起行走江湖的好朋友，和他並稱「初唐四傑」的駱賓王。且說盧照鄰在四川新都縣做過一段時間尉官，類似於今天的公安局長，任上曾有一名郭姓川妹子可能是迷戀他那一身制服，也可能是仰慕他的才華，委身於盧並暗懷六甲。盧照鄰對此女也是喜歡有加，對人家是海誓山盟，把「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的詩句都跪獻給了郭美人。結果他一回長安，就把郭美眉給忘卻了，倒是他的好哥們駱賓王打抱不平，寫了一首《艷情代郭氏答盧照鄰》，把盧照鄰嘻笑怒罵一通。
那時的盧照鄰正在長安太白山辟穀練功，在煉了九九八十一天後，終於感覺丹田部位有了一股熱氣，而且這團熱氣愈來愈熱，愈來愈脹，眼看著就要突破丹田，沿任脈而下，滑向會陰，並直貫督脈，預示著「小周天」就要打通了。盧照鄰不敢有半點心急，繼續舌抵上齶，緩緩吸入一口長氣，用意念將氣息送入丹田。大功告成就差這一口仙氣了，偏偏這個節骨眼上駱賓王風風火火趕來，招呼也不打，踹門而入。盧照鄰來不及收功，受此打擾，忽感腹中氣息淤滯，周身不爽。駱賓王並沒留意這些，就像他們平時交流詩歌時一樣，搖頭晃腦，對著盧照鄰大聲朗讀起他那首《艷情代郭氏答盧照鄰》，聲討盧照鄰朝三暮四、薄情寡義。這是一首444言的長詩，駱賓王嗡嗡嚶嚶了老半天，當聽到「芳沼徒游比目魚，幽徑還生拔心草」的句子時，盧照鄰腦門一下熱了，丹田卻瞬間拔涼。待聽到「不復下山能借問，更向盧家字莫愁」的尾句時，只覺丹田的涼氣在體內騷動起來，並逆著任脈逆上直衝腦門，一時間胸悶腦脹。盧大俠走火入魔了，手腳痙攣不止，面目變得猙獰。駱賓王卻並不理會盧大俠的奇怪表情，大笑而去，臨走時還不忘再狠狠的挖苦一句：「就你這點兒情商，還敢去四川撩妹？」
一統武林的偉大志向引導著盧大俠繼續辟穀修鍊，只是他並沒有意識到氣息倒流的自己已越煉越偏，越煉越邪乎了。
山中無日月，四季有寒暑，眼見太白山春天時滿山的嫩綠漸黃漸紅，院子樹捎頭的老柿子也已經老得稀爛，偶爾會掉下一枚，扣在盧照鄰頭頂氣息奄奄的百會穴上。但他的功力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推進而長進，奇經八絡一直沒有打通，頭上也始終沒有冒出武俠劇傳說中的煙氣，甚至連熱氣都沒有，大小便倒是失禁了不少次。屁也多了起來，這可是煉功之人的大忌，幾年來集聚的真氣就這樣給幾個不太動聽的響聲給泄了。
江湖依然是江湖，依然有人辟穀，依然有人行走。這一日，太白山下上來一道士，到訪盧照鄰。道士取出一枚藥丸在盧大俠眼前晃了一下，盧的眼睛一下子便直了。這藥丸便是那個時代被稱作「金丹」的硬通貨。李唐王朝尊老子李耳為上祖，信奉道教，一時間道士大行其道，有頭臉的人家要是不在家裡養幾名道士，並讓道士煉出幾粒金丹供自己服用，那絕對是要被江湖人笑話的。據說這種由水銀、鉛玉等重金屬為材料煉出來的金丹，可主治五臟百病，柔筋強骨、安魂魄、長肌肉，久服耐寒暑，不饑渴，成為不老神仙，連皇帝都在吃，唐太宗李世民就是吃了這玩意後死掉了。但沒人敢懷疑金丹的功力，懷疑金丹就等於是懷疑國教，懷疑國教就是和李唐王朝過不去！
作為道教徒的盧照鄰也對傳說中的仙丹深信不已，他期望能通過仙丹助他增進功力。這一日晚間，寒星寥落，四野俱寂，盧照鄰取出丹藥，仔細研沫，溫水沖服，然後打坐，準備調息練功，卻聽犬吠聲四起，有人來報，家父仙逝。孝心比天的盧照鄰一時號啕大哭，悲至極點，竟然哭到嘔吐，神奇的丹藥就這樣讓他給吐了一地。
功還是要繼續練的，只是盧照鄰的身體卻愈發的扶不上牆了。這一天名震江湖的大俠級人物藥王孫思邈到訪，這位97歲的老人推開院門，看到前來迎接他的盧大俠是這個樣子：左手伸六，右手伸一，左腳劃圈，右腳前踢，活脫脫的「非常六加一」了。藥王一聲嘆息，為盧把脈，找出癥結所在，只是一時半會能醫好此病，哪怕對於藥王來說，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藥王孫思邈，陝西銅川人，一生致力於藥物研究，曾上峨嵋山、終南山、太白山等地，邊行醫邊採藥，晚年隱居五台山專心立著，著有60巻的《千金方》，對促進中醫發展功勛卓爾。孫藥王還擅長陰陽、推步、妙解數術，並專註養生之學，足足活了101歲。藥王對症下藥，為盧治病，並收其為徒，傳授吐納之法，「以鼻引氣，小微吐之，多吸清氣，微吐濁氣，吐故納新」。同時教他「呼、吹、噓、呵、唏、呬」六字行功之法，療其五臟之病。在藥王調教之下，眼見盧之病情大有好轉，可衰人永遠都是衰人，在這個節骨眼上，唐高宗避暑甘泉，命孫思邈同行，盧照鄰不得不中斷治療。藥王下山後，盧的病情再次惡化，內心還隱隱的有了去日不多的感覺。
受盡惡病折磨的盧照鄰離開太白山，來到河南具茨山，山下有條河，名叫穎水，盧照鄰就在此置了數十畝田地，並引穎水入宅，隱居下來。一統武林的夢想化為烏有，但為了袪病強身，功還是要煉的。可是病去如抽絲，法子用了不少，效果卻絲毫未見，慢慢的雙腿開始萎縮，連走路都靠爬行，後來一條胳膊也廢了，口齒亦不清晰。盧照鄰對自己的身體最終失去了希望，趁著病痛稍有舒緩的時候，去給自己修墓。
墓穴修得高大威嚴，關上墓門便與世隔絕了，關在裡面煉功的盧照鄰再也不擔心駱賓王們前來打擾騷擾了，成了名符其實的「幽憂子」。他凝神調息吸納天地之氣，靜心傾聽來自地心的聲音，印度洋的海嘯，夏威夷的火山，昆崙山的雪崩，悉數傳入他的耳朵。他要自創神功，並把各種體驗寫成滿滿的一本心得，這就是後來十分出名的《五悲文》。但「五悲大法」仍沒有醫好他的病，他在《五悲?悲窮通》里詳述了自己當時慘狀：「骸骨半死，血氣中絕，四支萎墮，五官欹缺……」病痛，讓星輝燦爛的一代大師失去了人樣。
又是一個清冷的秋天，這一天天色蕭索，枯葉飄飛，盧照鄰得知恩師孫思邈仙逝的消息，病痛再次發作，期間幾次昏迷，等到最後一次醒來，已是萬念俱灰，他爬行至屋前穎水河邊，用盡最後的一絲力氣，投身而下，隨同他那枯木般的身子沉下去的，還有他的滿腹才華和滿腦子的江湖俠客夢。
縱觀盧照鄰悲情的江湖人生，他究竟留下了什麼？如果有，那可能就是開創了後來赫赫有名的一個江湖門派――「古墓派」，古墓派還出現了幾個大名鼎鼎的江湖名流，包括孫婆婆、李莫愁、小龍女，楊過等掌門人，只是那個叫做金庸的大俠搞混了歷史，硬說古墓派的創始人是名不見經傳的林朝英，這讓悲情的「幽憂子」盧照鄰大俠即使在九泉之下仍然難逃悲情的命運。
盧照鄰有詩曰《石鏡寺》，詩言：
古墓芙蓉塔，神銘松柏煙。
鸞沉仙鏡底，花沒梵輪前。
銖衣千古佛，寶月兩重圓。
穩隱香台夜，鐘聲徹九天。
對這首詩，詩人讀到了詩的高度，武者讀到了俠氣。後來盧大俠的不少擁躉者卻堅信，「古墓派」創始人幽憂子創製的一個蓋世無雙的武林秘籍，其藏匿點就隱藏在這首詩里。如若得到此書，定可笑傲江湖的吧！
文史資料：盧照鄰（約636-680），自號幽憂子，幽州范陽人，初唐詩人，出身望族，曾為王府典簽，又出任益州新都尉。在文學上，他與王勃、楊炯、駱賓王齊名，世稱「初唐四傑」。曾拜師藥王孫思邈，辭官歸隱後為自己挖掘墓穴，後不堪病痛折磨投穎水而死。
TAG:這個誰誰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