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白頭人

已是入夜時分。輕叩校長辦公室的門，聽聞「請進」後推門而入。校長章明坐在辦公桌前寫著什麼，頭埋得很深，嘴裡說著「坐」卻沒有抬頭。室內燈光明亮，他的鬢髮斑白得有點灼目。此情此景，讓我心中泛起了一絲酸楚。

章校長家居安徽省合肥市，曾多年擔任一所民辦名校的校長。他一度將這所學校管理得風生水起、名噪一時，而他也獲得過全省教壇新星直至優秀校長等多項榮譽。然而章校長的夢想不是止步於管理好一所學校，創辦好一所學校也一直紮根在他的人生規劃之中。

2009年，霍邱中學破土新生，章校長從繁華的省城來到霍邱，一轉眼已近10年。章校長的愛人是一家單位的負責人，女兒研究生畢業後成了公司白領。而他，卻遠離了家庭的溫馨，拋開了生活的安逸，隻身來到200多公里外的這個偏遠縣城，獨處異鄉，孤燈相伴，一心撲在辦學育人上，怎能不讓人為之動容呢？

霍邱中學的創辦，給全縣的「留守學生」帶來了福音，為很多打工家庭解決了後顧之憂。學校在章校長的領導下，立足於全封閉、寄宿制，很快興盛了起來。

我是在學校創辦的第二年，通過選調考試進入這所中學的，一直擔任高中語文課教學和班主任工作。所以，對章校長那一整套成熟的、系統的、科學的管理體系有著較深入的了解。章校長並不只是緊盯升學率，而是把學生的成長教育放在與升學同等重要的位置。他非常注重學生家國情懷和擔當意識的培養，將「做豪邁的中國人」定位為學校的育人目標，並將這7個鎏金大字鐫刻在大門的內側。他還注重對「留守學生」的心理加強研究，並以此申報了省級課題，總結出了不少行之有效的好方法。短短几年間，霍邱中學便聲名鵲起，鮮明的辦學特色贏得了社會各界的認可，這也讓我們老師心生自豪！

學校新建，方方面面的工作千頭萬緒，很多事情都得校長親自過問。章校長在整日整月不停歇的忙碌和操勞中，漸漸地霜染兩鬢。然而，他卻始終保持著飽滿的工作熱情，好像從來都沒有感到過疲倦。每次和教師在一起，他都談笑風生，用積極樂觀的心態影響著我們，感染著我們。

在近30年的教學生涯中，我共走過5所學校，經歷過不少屆校長，而章校長是最能深入課堂抓教學的，這一點尤其令我敬佩。記得2010年的教師節剛過，那時我剛到這所中學上班沒幾天，我在組內開了《燭之武退秦師》的公開課，沒想到章校長第一個坐到了聽課席上。課剛上完，他就因事匆匆離去，沒有參加組內評課。

當天晚上，我專門找到了他的辦公室，想聽一聽他對這節課的看法。那是我第一次去他的辦公室，章校長很熱情，起身和我握手、讓座，然後給出了非常高的評價。他說，這節課能扣住「為何退、如何退、退的結果怎樣」來設置問題，特吸引人，讓人很容易就聽懂了。

在我臨走時，他又送到門口，拍著我的肩膀笑著說：「你的課很有藝術性，就和你的乒乓球球技一樣。」他說這句話是有緣由的。在前幾天一次課外活動期間，當我經過門廳的乒乓球桌時，竟然發現章校長在和幾個老師打乒乓球，且球技很好，老師們都不是他的對手。

看了一會兒，我就對章校長說：「我來領教您幾局，行嗎？」章校長當時特沒把我放在眼裡。不過，他的確小瞧了我，我可是縣乒協的骨幹成員，單打在全縣都獲得過名次。去辦公室換了運動鞋，找來球拍，回來後三下五除二，就把他打了個三比零。看著他不服輸又特無奈的表情，我在心裡直樂。不過過後想，沒給校長留面子，會不會不太好。不承想，章校長卻把這事與我的課聯繫到了一塊。他的這句話，我這一輩子怕都忘不掉了。

不僅是我，我們學校所有老師的課，章校長都聽過多次。不僅僅是聽公開課，更多是「推門聽課」，所以，他對學校每一位教師的教學情況都了如指掌。也正因如此，他對教師教學任務的安排就恰如其分。有一年我給高三上課，章校長不定時地「推門聽課」，比較集中地聽完我們高三語文組所有人的課。然後，他召開了一個專題會，針對每位教師的情況進行了分析，給出了很多合理建議。我那節課上的是古代詩歌鑒賞，我以注釋上的一個提示為突破口，切入到對整首詩的理解分析。章校長比較欣賞，就將我的這一做法在全組進行了推廣。

章校長隨時的「推門聽課」，推動了大家在備課上下功夫，促進了課堂的高效，自然也就提升了學校升學率。同時，教師們也都因此快速成長，不少青年教師在很短的時間內，便能在上級舉辦的教學業務競賽中嶄露頭角。

去年，在我即將離開霍邱中學之際，章校長兩次將我找到他的辦公室，對我掏心掏肺，一再挽留。然而，很遺憾，最後我還是不得不離開了這個留下我7年歡笑和汗水的地方。回頭想想，我與章校長除了工作上的接觸，並沒有其他過多交往，但總感覺他讓人尊敬，又讓人親近，總感覺對他有著一種真切的感情，與他的心貼得很近。

時至今日，他在開學典禮上那「做豪邁的中國人」的鏗鏘語調，依然響徹在我耳畔；他那孤燈下的白髮，也依然閃耀在我眼前。

（作者單位：安徽省霍邱縣第一中學）

《中國教育報》2018年07月11日第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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