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外婆——寫在外婆過世頭七之日
【題記】
戊戌歲五月十八日，深愛著我和我深愛的外婆，走完了她八十五年的人生之路，像一粒黃土一樣融入到大地之中。她的去世，對我以及曾經她呵護過的孫兒輩的我們，無疑是悲傷的。因為，正當我們這些人漸有能力之時，我們還沒有來得及報答她的時候，她就走了，這個遺憾是在餘生無法彌補的。所以，我在想對於我這樣一個以文字謀生的人而言，應該為她老人家的亡靈禱告。我始終相信，這個世上只有文字是可以通鬼神的，倉頡造字的時候，不就是天降大雨，電閃雷鳴、鬼哭神嚎的么！所謂「驚天地泣鬼神」，古今只有文字。
今天是外婆離開我們整整七天的日子，喪俗上說「頭七」是亡靈回家的日子，但願我的這一篇小文，能為她老人家在通往天國之梯的道路上帶去永久的哀思。
——孫亞軍
一
人的一生倏忽急逝，幾十年的光陰一轉眼就過去了。然而，很多人很多事都如煙雲，隨著時間的推移早已經消散的無影無蹤。但是，有些人有些事，卻值得我們銘記一生，感恩一生。比如，一輩子的親人，一輩子的老師，一輩子的朋友……當有一天他們忽然不在了，剩下的日子我們只能將所有的情感鐫刻在記憶的年輪上，無時無刻不在思念他們，我的外婆就是這樣一位值得我把她所有的恩情鐫刻在餘生記憶的年輪上的人。
我的外婆叫申引存，生於一九三二年舊社會的中國，她其實本姓王，在她很小的時候，由於家境貧寒，她的生父將她送給了申姓的富裕人家做女子。這個申姓的富裕人家，由於沒有女子，所以特別的疼愛我的外婆。我的母親經常對我說，外婆在很小的時候就經常和她的養父，騎著騾馬載著布匹走街串鎮，好吃的好玩的，都應該享用到了。所以，我在後來的一篇文章中說過，我的外婆是生長於大戶人家的千金，所以註定了外婆一生的性格是包容的、大度的、樂觀的。
後來，我的外婆嫁給了我的外爺。我外爺是一位忠實憨厚，能識字打算盤，能出入三尺講堂的先生，他是王家的外來戶，只因他的母親逃難落戶到王家，隨後他也做了王家的兒子。所以，他的一輩子也是孤苦伶仃，無兄無弟。早年，外婆嫁給外爺的時候，家裡的日子過得緊巴巴，時長是吃了上頓沒有下頓。外婆就時常偷偷的變賣一些她的陪嫁品（金銀首飾），來接濟家庭日常開支。那時候，外爺的母親雙目失明，外婆就承擔起服侍老人的義務，為外爺分擔，吃的喝的外婆從來沒有讓她老人家受過罪。這一點，外爺在世的時候說過，他的一生最感謝的人就是外婆，因為自從有了外婆之後，他雙目失明的母親就再也沒有遭過罪。外婆生長於富裕人家，錢財從來都是身外之物。那時候，外爺的母親去世，家裡窮困竟然買不起一副棺材，外婆就將娘家陪嫁的東西變賣，買了一副好棺材，這才讓外爺的母親入土為安。
外婆有著菩薩般的心腸，無論對誰都很好，即便是走村串戶的小商販，還是路過家門又吃不好的鄉親，只要有一口飯吃，她都願意惠及他人。她的這種優秀的品德是中國最偉大的文化基因，她將這種善良也帶給了我們，做人心要好，這是外婆給予我最大的恩惠。
二
外婆一生養育了六個孩子，四女兩男，他們都秉承了外婆心底善良、勤勞本分的優秀品質。外婆八十多年，漫長的如同一場人生的馬拉松式的生命長河之中，他們陪伴著外婆走過了人生的春夏秋冬，陪伴著外婆一起領略了人生四季的風景。
作為母親的外婆是偉大的，更是無私的，她把一輩子所有的愛，都給了她的兒女，直到八十多歲生命最後的日子，她還是依然在牽掛著兒女。我的舅舅說就在外婆去世前，他最後一次和她離別的時候，外婆用盡她最後的力氣，依然在叮嚀他，把衣服穿好。殊知這竟然是永訣，這一句話竟然是母親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舅舅傷心至極，以淚洗面，他說：「父母在，人生有出處，父母不在，人生就只剩下歸途！」。
外婆幾乎把她的一生都給了她深愛的兒女們，撫養了六個孩子之後，又帶大了包括我在內的幾個孫子，甚至是孫子的孩子。所以，她對我們真是勞苦功高，是一輩子的恩人。我的兒時幾乎都是在外婆家長大的，由於我家和外婆家在一個村子，所以經常不回家吃飯，在外婆家混飯吃。記憶中，小時候的我經常到外婆家，一進門就進廚房，我知道我的外婆肯定給我留吃的，兒時我也經常尿褲子，不敢回家，怕母親訓斥，就一個人躲在外婆家。外婆那時候還年輕，晚上我睡覺，外婆一個人在煤油燈下，給我拆洗棉褲，等天亮上學我的棉褲又和往常一樣。記得，我一個人再為外婆守靈堂的那一夜，在一個木匣子里，發現了外婆生前的遺物——一幅老花鏡、兩個頂針、一個剃頭刀。老花鏡上沾滿了厚厚的灰塵，是啊，這幅老花鏡，外婆很久很久沒有再用過了，自從她老人家身體每況愈下之後，這幅花鏡就再也沒有用過。那一夜，我拿著那一幅老花鏡，眼淚奪眶而出，我的耳邊彷彿又聽到外婆做針線活時的聲音。可是，當我回過神來望著躺在冰冷的棺材裡外婆消瘦的面容時，我大聲嚎啕，是的，我再也見不到深深地愛我的外婆，再也叫不醒外婆了。
外婆在她八十歲的時候，因為一場意外，她的腿骨折了。躺在炕上的她，捨不得她的兒女們，她說：「我捨不得走，捨不得我的兒女孫子們，一個都捨不得……」是的，我們也捨不得她，她是那樣的仁慈，那樣的博愛。她帶大了我，也帶大了舅舅的兒子王帥，帶大了孫女的兒子小狗，可她從來沒有為兒女添過一絲的麻煩，只要還有力氣，就寧願一個人呆在她的老房子里。外爺去世的這十年當中，我幾乎每一次回家都要到外婆家，看看她老人家，和她說說話，聽著她老人家的教誨，向她老人家彙報我在面的工作。每一次，我離開那座老房子的時候，外婆總是拖著她那雙老病腿，送我到家門口，一直望著我走遠，幾乎和那時候雙目幾近失明的外爺一樣，每次我回來的時候，總能遠遠地看見外爺一個人，花白的鬍子，一個人默默的坐在門口的石板上，等待他的兒女們歸來。
外婆在她風燭殘年的最後的日子裡，她幾乎不再說話了，也不想說了，八十多年的風風雨雨、坎坎坷坷、酸甜苦辣都鐫刻在她的臉上，八十多年的故事彷彿在一剎那間，讓人讀懂，更讓人敬畏。去年，我給她老人家和舅舅拍攝的一組照片，照片中她神態安詳，銀髮如霜，濃濃的親情在她的眼神里，一下子彷彿讓人讀懂了這個世界的一切。
三
生死之事，人之常情。世間的輪迴，一茬又一茬，這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規律。外婆真心的愛過她走過的每一天，她的八十多年的人生是幸福的，也是完滿的，生命的長河之中，她把最真的愛，無私的給了所有親人。
還是在那一夜，我在為她老人家守護亡靈時，我靜靜地坐在她老人家的身邊，一次又一次的看著冰棺里她老人家孱弱的身軀，八十五年來，她就用這副身軀扛著生活的重擔，經歷著歲月的風風雨雨，為兒女們在這人世間書寫了一個頂天立地的大大的「人」字。那一夜，我和她老家還是像以前一樣，拉家常，說說話，我其實知道她在聽我說，我們祖孫二人還是像很久以前那樣，她給我講述著王景獻的故事，講述著過去的傳說。
我是一個信佛的人，佛家說人死後，誦經可以幫助亡靈超度，早日轉世。那一夜，屋外面大雨淋漓，靈堂之前那樣的肅穆，在諾達的靈堂之前，我陪伴她老人家最後一宿。我以虔誠之心為她老人家誦讀《金剛經》一百遍，願佛的光輝能夠指引天國之路上的外婆，一路走好！
外婆，天國里沒有了煩惱，也沒有了苦難，願您在那裡安息，願您的蔭德庇佑著您的兒女，我們將用餘生所有的時光懷念著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