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算太簡單的愛——關於《簡愛》

最新 07-11

獻給我：親愛的愛德華·費爾法克斯·德·羅切斯特先生

我在十五六年前第一次接觸到《簡愛》的縮略版本，那時，我的注意力尚在故事的前半部分，合上書，腦海中還在感慨，那麼好的海倫，怎麼就到天國去了呢？

幾年後，我再接觸這本書，是因為初中教材的最後把它作為推薦書目做了介紹。要知道，這類推薦大多枯燥乏味，帶著嚴肅的正統氣息——被老師無數次安利的《繁星》、《春水》，我至今沒什麼興趣，亦從未讀過。

《簡愛》是個例外。我饒有興趣買回一本，才發現原來是這樣長的一個故事。我在很短的時間就讀完了它，但是這一次，卻發現原來這本書還有如此讓人沉醉的後半段——我並未像預期的那樣被女主追求「平等」的事迹所震撼，我發現這裡的愛情遠比什麼「精神」更能打動人。

我反反覆復把簡愛到達桑菲爾德庄之後的故事看了無數遍（真的是無數遍）。

親愛的羅切斯特先生。在故事裡他是桑菲爾德的主人，地位尊貴而富有，但是他既沒有英俊的面龐（甚至有點丑，他自稱為「英國醜八怪」），也沒有英國紳士的好脾氣——性格古怪而喜怒無常。而簡愛是個孤女，從小寄人籬下，像她自己說的「貧窮、卑微、不美、瘦小」。

這樣地位懸殊的兩個人之間居然產生了愛情，如果說羅切斯特先生是因為簡愛不顧一切的從火海中救出自己而心生愛意，那麼簡愛呢？對於這個問題，即使這個故事已經爛熟於心，我卻仍然沒有找到明確的答案。

可是轉念一想，有誰的愛情的開始是有精確的時間的？又不是精密的實驗，每一步算好試劑的分量，只等著一起加入，產生預期的化學反應——不存在的，一切的發生是微妙的過程，你開始在意、開始期盼、開始有喜悅，然後那個結果突然就蹦出來。

出其不意，嚇你一跳。

當愛情產生，他們的故事變得十分有趣。

當然有趣這個角度僅僅是從羅切斯特先生這裡出發的。一個性格古怪喜怒無常的人，居然會為了簡愛，假裝成吉普賽女人，裝神弄鬼的來套簡愛的話，雖然最終被識破；他居然還會會用激將法，假傳與英格拉姆小姐的婚訊來讓簡愛吃醋。伎倆拙劣，但是很可愛——事實證明，還很有用。

但是，從簡愛這裡來看，她的愛意就顯得嚴肅很多。在發現自己愛上桑菲爾德庄的主人之後，簡愛經常會站在鏡子前端詳自己——覺得自己如此「平庸」——簡直就是一無是處，根本配不上她心中的羅切斯特先生。自己所有的好意，都不動聲色的做出來，從火海中救出他，在梅森到來後默默的陪著他。她的愛隱忍而有尊嚴——特別是在得知羅切斯特先生的婚訊後，即使再喜歡，也不會在實際行動上擺出半點卑微的姿態。

告白的話，總要有人先說出來。可能是覺得反正要離開了，更多的可能是覺得羅切斯特先生那句「我打算娶的人只是你」是一句玩笑和羞辱，所以簡愛說出來世界文學史那段經典的對白：

「你以為，就因為我貧窮、低微、不美、矮小，我就既沒有靈魂也沒有心么？——你想錯了！我跟你一樣有靈魂，——也完全一樣有一顆心！——要是上帝賦予我一點美貌、大量財富的話，我也會讓你難以離開我，就像我難以離開你一樣。我現在不是憑習俗常規，甚至也不是憑著血肉之軀跟你講話——這是我的心靈在跟你的心靈說話，就彷彿我們已經離開了人世兩人一通站在上帝的跟前，彼此平等，——就像我們本來就是這樣的」

如今我再看這段算得上是告白的對話，「站在上帝跟前，彼此平等」這句已經沒有什麼分量。不久前我再看這部電影，突然覺得這句話才是精髓：

「要是上帝賦予我一點美貌、大量財富的話，我也會讓你難以離開我，就像我難以離開你一樣。」

的確，就我個人而言，很長一段時間我其實都處在一個自卑的狀態。在無知但卻純真的少年時代，我暗戀的少年，他們都很優秀，我時常有和簡愛一樣的感覺——我在鏡子前端詳自己外表，我在成績單面前審視自己智慧，我在每一次難得的尬聊後反思自己的情商——居然沒有一樣是可以配得上那個人的。

可是，我仍然會喜歡啊。即使卑微到覺得沒有人會喜歡自己，也不妨礙自己去喜歡別人啊。這種感覺像長在心上的藤蔓，紮根生長，鬱鬱蔥蔥。但是自己也比誰都清楚，終將一日她會徹底的枯萎。

如果我美麗，聰明又善解人意，你的目光也會為我停留的——這大約是我有過最卑微的想法——和簡愛如出一轍——其實簡愛的內心哪有那麼堅強啊。但我終究不會像她那樣脫口而出，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是羅切斯特先生。

還好他們都敢愛敢恨，並且差點就馬上結婚了。

我時而覺得簡愛尊嚴真正的體現，不是僅僅是那段「平等論」，而是她在得知真相後決絕的離開。在得知羅切斯特先生對自己隱瞞了婚史（雖然實在欺騙下的沒有感情的婚姻），自己不可能成為他的合法妻子，只能像個「姘頭」一樣存在在他身邊後，簡愛選擇離開羅切斯特先生——即使這份愛沒有因為欺騙減少絲毫，即使羅切斯特先生言辭真切的把事情的所有原委都告訴了她，他的妻子是個瘋子，其實他完全可以讓這個妨礙他們的瘋子死去。

寫到這裡，我突然覺得太有原則性和道德感的人可能不會太幸福。

故事的結局尚算大團圓。簡愛似乎感應到了羅切斯特先生的呼喚，她拒絕了後來的追求者，回到桑菲爾德，回到了羅切斯特先生生變——雖然這個時候，莊園已經破敗，羅切斯特先生已經殘疾，但是那個橫在他們之間的阻礙——那個瘋了的妻子已經死了。於是他們又在一起了，故事的結局，那些破敗的莊園，殘缺的肢體都被兩個人的愛情隱去了。

原來看這個結局，覺得甚好，他們在一起，有了孩子，羅切斯特先生的眼睛也慢慢的恢復了。但是現在再看這個結局，覺得有點衛道者的意味。「尊嚴」究竟有多重要，那個「瘋了的女人」究竟又有怎樣的妖術可以把兩個人分開。人活著為了什麼？戀愛結婚又是為了什麼？——或者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存在純粹的東西——愛總與責任捆綁，而婚姻總要考慮除卻彼此外很多人的感受——那麼真心實意的愛情，她本身的分量又在哪裡？

有點扯遠了。今天我再翻看這本書，有一個感受是沒有變的，那就是我還是相信，真正有緣的人，不論怎樣都會在一起，不論分開多久，不論中間是否有個「瘋女人」，不論有奇怪的原則和底線甚至是法律——此去經年，仍舊會在一起。

雖然過程曲折，但是結局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