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破碎物語
1
半個月前，線上考試的時候，坐在宿舍里，看著屏幕，一陣出神。
把眼鏡從鼻樑上移下來，揉揉眼睛。順手擰開手邊的酸奶，美滋滋地喝上一嘴，然後站起身來，伸個懶腰。
閉著眼睛，倒退一步兩步，坐下來，側身一躺，空調房裡吹得冰涼的竹席印在身上。
躺在床上的時候，電腦屏幕上的考試頁面還開著，倒計時一秒一秒跳動著，還有差不多70分鐘左右。
我索性背過身去，閉上眼睛，不再去想。
二十分鐘之後，我從床上坐起，拿起手機，刷一會朋友圈。
再過了十分鐘，我再打開之前準備好的文檔，懶散地坐回到電腦前，對著手機里的題庫尋找線上考試的答案。
百分之九十的題目題庫里都有，沒有的題目大多比較簡單，我點擊提交的時候甚至沒想過要去檢查一下。
罷了，提交完不也拿了滿分嗎？
雖然這跟老師曾經說得不那麼一樣，但也已經不是曾經了。
2
小學年代，如果某天走了狗屎運，在考試前能拿到答案。
又或者說，考到一半，突然不小心瞟到了學霸同桌選擇題的填空欄。
心裡一陣天人交戰，最後戰戰兢兢地改了自己的答案。
等到交卷的鈴聲響起，看著手中這張或許能拿到滿分的試卷，突然又感到有些心虛。
於是乎，在走上講台的前一刻，自作聰明地故意將幾個正確答案改錯。
這樣，大概就好了吧？然後交上試卷，等一個沒有懸念的高分。
仔細想想，那個時候害怕的不是不誠實，而是害怕被懷疑吧？
如今呢，拿到答案，一臉淡然地填上答案，然後不假思索地提交。絲毫沒有考慮過會不會被懷疑。不，或許該說，絲毫沒有考慮過會不會有人來懷疑。
退一步說，一旦被懷疑了，還敢理不直氣也壯地說上一句：「我有好好複習呀。」
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就這麼自然而然了。
3
小學的時候，老師站在講台上敲黑板，反覆叮嚀道：「考試不要提前交卷，寫完了就多檢查幾遍。」
我一直都這麼信了。
高中年代，考試從來就沒有提前交卷的機會。
等到大一的時候，有一場考試，考完之後硬是逼自己在考場里坐到交卷。那場考試一共兩個小時，大部分人40分鐘就能寫完，百分之九十的人一個小時就交卷離場。
看著考場里的人一個一個往外走，我把試卷翻來覆去，逼著自己把那些無趣的主觀題看出花來。最後，考試結束的鈴聲敲響時，我走出考場，有一種好學生的錯覺。
成績出來的時候，怎麼說，意外地偏低。
那個時候開始，我知道，很多東西堅持的只是一廂情願，但早就已經不一樣了。
另一件事，關於考試作弊的問題。
小學老師說，所有歪門邪道都沒辦法得到好的結果，一分耕耘一分收穫。
道理確實是這樣，但當我坐在某個考場看著別人用兩個小時的機靈打擊我一個學期的努力時，我還是難受了。
小學老師說，不會就是不會，總有一天會暴露出來的。
但我們都知道，我們不會再選這門課，我們以後也用不上那些知識，只是在某個時刻，我們缺的往往就是那個蒼白的績點。
如果一定不會被抓到，高考，我們會不會作弊呢？
4
今年高考放榜的那天，刷了一下微博。
立馬看到了「最帥狀元」之類的辭彙，突然覺得有些可笑。
大學以前，讀了這麼多年書，父母家長告訴你，長得好看不能當飯吃。
「你看她那麼漂亮，但成績不好有什麼用呢？」
高考放榜的這一天，微博告訴你，恭喜你離開高中，那現在咱們就開始看臉吧。
我們當然知道這個社會不會只看臉的，但是我們卻也慢慢知道，最先被看到的往往都是臉。
曾借著親戚關係諮詢過一個大公司的HR。當談及看臉的問題時，他頗不忌諱地直言道，看臉是肯定會看臉的，長得美就加很多分。話了，似乎怕我不相信，還意猶未盡地補充上一句：「長得好的優勢，比你想像得要多。」
好了，這麼一來，心靈美又扯淡了……
原來，從小到大，父母家長心心念念的那句「臉蛋好看不能當飯吃。」不止是一句激勵，還是一句安慰。
安慰我們，遲早要知道的真相。
5
小時候看動畫片。正義就是正義，黑暗就是黑暗。
夜半時分，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壞人得勢的時候，看得我咬牙切齒。父親總是坐在一旁，翹著二郎腿，問我什麼是正義。
現在回想起來，在這方面，我爸對我的啟蒙教育居然能追溯到小學。
小學的時候，可能中二的熱血動漫看得多了，正邪不兩立的觀念根深蒂固，對父親那一套理論嗤之以鼻。
等到離開了家，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聽到那句「小孩子才說對錯，大人只看利益。」的時候居然有些懵。
什麼是正義，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那些午夜沙發上父親說過的話，那些我曾嗤之以鼻的理論，在過去某些時刻一遍一遍打我的臉。
小時候那些深信不疑的，後來都一一破碎。反倒是那些兒時固執己見不願相信的東西，在我們變成大人那一天，也深深烙在了我們心上。
5
小時候，聽過最多的一句話——「等你變成大人，你就懂了。」
往後的日子，心心念念，總希望自己能趕緊到十八歲。十八歲的時候，可以談戀愛，可以正大光明進網吧，還可以懂那麼多曾經不懂的問題。
成年的時候，安安靜靜，一個人在異鄉讀書，也沒有什麼盛大的成人禮。
曾經以為十八歲那年會轟轟烈烈，卻只是靜靜地從一個地方走到另一個地方。
還沒長大成人的時候，戀愛談了，網吧進了。
等到好不容易成年了，該懂的卻還是有很多不懂。
不懂還是不懂，可我們卻不會什麼都再去問爸媽，因為我們怕他們也是錯的。
加拿大詩人奧爾登·諾蘭說：「當孩子意識到大人並不完美，他們就變成了青少年；當他們原諒大人的不完美時，自己也成了大人。」
等我們變成大人的時候，曾經深以為然的那些別人說過的話，原來都可能是不完美。
6
我們長大成人的那天，可能世界的某處下雨了。
餘生的淚水化成那場大雨，此後，我們都不太敢哭了。
成年人世界裡要殘酷得多。眼淚這種東西習慣性成了弱者標配，掉得多了，沒準還要被人打成矯情，脆弱，賣人設。
所以，委屈了，忍著；難受了，忍著；心痛了，也忍忍吧……
實在忍不住的時候，深夜躺在床上，蓋上被子咬著唇一陣痛哭，把頭重新露出來之前，用手背輕輕把眼淚擦乾。
在空調房裡，蒙在被子里哭得久了，重新把頭露出來時，臉上眼淚流過的地方會覺得格外的涼。
自打記事起，沒怎麼見過父親掉眼淚，卻時常看他陷入沉默。
長大以後，情緒低落時，才理解了父親。
心情不好的時候，無能為力的時候，很多事情不敢和家裡說，不能往家裡說。我們開始學會報喜不報憂。所有不愉快的，都靜悄悄地爛在心裡。
長大以後，世間失意沉默之人，皆是故友。
7
小時候，天天想著長大。等到真的長大了，才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並不簡單。
人一定是在十八歲那年長大的嗎？又或者只是在某一個瞬間罷了。
長大就像是把小時候深信不疑的東西親手反覆摔碎給自己看。
等到曾經最相信卻又最不合時宜的東西完完全全碎開的時候，我們就在那一瞬間長大了。
好在，那一份碎開的東西粘粘補補，還能當作成年世界的一份溫柔，自己藏起來。
長大了啊~
回不去嘍~
「你是在哪一個瞬間長大的呢？」
（本文圖片均來自《故事販賣機》）
一盞燭燈的天光墟
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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