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十周年，為阿禹寫的日誌

認識她時，我們都還是中學生模樣，孟村的天空總像課桌上被打翻的鋼筆墨水一般湛藍，校廣播台大課間放的音樂是潘瑋柏的《不得不愛》。在那個初夏的傍晚，晚自習前我總愛換上自己覺得最好看的短袖，算著能遇到她的時間，急匆匆的趕到校門口，因為那時我聽說，如果進學校時能夠恰巧看到自己喜歡的人，整個學校的晚風都會跟著變的無比溫柔起來。從那年夏天起，我每年都會為她寫一篇日誌，今天恰逢是我們在一起十周年，我想寫下的，是這十年間，她讓我懂得的事。

第一年，詩歌：「我在等風也等你」。

傍晚的教室，語文老師寫滿古詩的黑板，被從窗沿漫上來的陽光照的像一面銅鏡。而銅鏡映出的不僅是老師寫下的詩歌，也是關於喜歡一個人的故事，或者，這兩者本就交融在一起，難以區分。

如第一次在樓道與她擦肩而過時的心跳，或者就是李太白的那句「應是天仙狂醉，亂把白雲揉碎」。

下雨天的回中，走過池塘邊，當抬起傘沿時卻恰巧看到走來的她，旁邊的池塘里在映著漣漪，也在漾著唐溫如的「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

晚自習的課間，看著她們教室的燈光漸漸與操場上的星空模糊在一起，而在星光中朦朧出的是《車遙遙篇》中的「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每次放學鈴後，在教室看著窗外，當看到想看的那個人時，微風吹動著的不僅僅是印著青春的淺色窗帘，也是那句「白茶清歡無別事，我在等風也等你」

孟村始終是那個北方的縣城，四季分明，只是從遇到這個女孩子的那天起，我的「春夏秋冬」，卻化為了「春華夏蟬秋實冬雪」。

第二年，文章：「所謂世間情動」。

那一年我在石家莊上預科班，她在高中準備高考，假期回來的第一件事，總是去接她放學。我會故意問她：「是不是特別想讓我回來？」她往往會有些臉紅，卻答不出個所以然。卻會反問我：「你有幾分想回來呢？」，我故意逗著她又有些嚴肅的說：「只有三分吧」。都說「笑談年少難少年，從來情書難書情」，但回想起那時的「世間情動」，卻皆是文章化境。如你的臉紅，或者就是老舍先生筆下的那句：「這個世界上真話本就不多，一位女子的臉紅勝過一大段對白」。而我所說的三分，其實並不是「三分流水七分情」中的「三分」，卻是「日、月、卿，日為朝，月為暮，卿為朝朝暮暮，世間情動只此三分」中的「三分」。

第三年：儒學：「未之思也，夫何遠之有」。

該句出自於《論語·子罕》，意思是「還是不夠思念，否則怎麼會覺得距離遙遠呢」。那一年，是第一次父母沒有在身邊給她過生日，我怕她覺得孤單，所以就想偷偷的給她個小驚喜。於是清早上故意告訴她，自己離她們校區太遠就不過去了，然後她有些生氣的把上面這句古語翻譯給我。

其實關於儒家沒有太多清晰的記憶，只是恰好每一段都有她，或許在那個不識人生之味的純白年代，當程朱理學的「格物致知」遇到「每天去學習新鮮的事情，只是單純的想讓喜歡的那個女孩子高興」時，便是「愛」；當陽明心學的「知行合一」遇到」總是想把讓她快樂的小想法付諸實際」時，是「暖」；而當《論語》中的「「未之思也，夫何遠之有」」，遇上「在宿舍樓下對她說一聲生日快樂，看著陽光下她那開心的樣子」時，便是「人間四月天」。

第四年，商道：「人面桃花相映紅」。

我只在大學時做過一些掙生活費的小生意，但也聽說經商的基本方法有四。

一，不知則問。

記得那一年石家莊夏天特別熱，每次去南三條批發詢價，汗水都會把短袖濕透。而詢完價，我總喜歡在下一站的商場停一下，去看看她喜歡的那雙鞋子，而當想到送給她這個禮物的小小願望，馬上就要靠自己的努力實現時，也會覺得，這個夏天其實並沒有那麼熱。

二，不能則學 。

關於勤學，我總喜歡她告訴我的一句話：「要每天進步一點點」。

三，雖能必讓，

如當只有「舍」的給「予」，「舍」與「予」才可組成「舒」；也如，你總會遇到一個人，你只需踐行當年許給她的一個承諾，她卻還你伴你一生的幸福。

四，然後以恆。

據說，不管勝者想君臨天下，還是敗者想東山再起，都要守這一個「恆」字。在奮鬥的時候，總有二人同甘共苦，所謂「人面桃花相映紅」的美好時刻，但有一天會發現，我們一路奮鬥，或許要的並不是「十里桃花灼其華」，而是有一天，雖然「桃花不知何處去」，而兩個人卻仍可以「人面依舊笑春風」。

第五年：武俠：「人生自是有情痴」

關於武俠中的愛情，總會想到的是一個「痴」字。

是《笑傲江湖》中儀琳小師妹為令狐沖祈禱的那句「寧願把世間千萬種苦難都放到自己身上 ，只是要他平安喜樂」，

是《倚天屠龍記》中，楊逍第一次見到女兒時問起名字，楊不悔說：「我叫楊不悔，我的母親說她一生一世都不後悔」，

是《射鵰英雄傳》中，穆念慈談起楊康：「他是王爺也好，是乞兒也好，我心中總是有了他」，

是《神鵰俠侶》中楊過面對整個武林為小龍女說出的那句「就算你們斬我一千刀一萬刀，我也要她做我的妻子！」，

還是《天龍八部》中喬峰迴答阿紫的那句：「你樣樣都好，只是你不是她，四海列國,千秋萬代,就只有一個阿朱」。

「武俠自是有情痴，此愛不關風和雨」，或許，生活中也是如此，在血氣方剛的少年時代，都會有那麼一瞬，也曾想過笑傲江湖，叱吒風雲，卻總會遇到一個人，使得刀光劍影，化為柴米油鹽；漂泊江湖，落為鍾情一人。就如《俠客行》中留下的那句：「喜歡吧，看一眼是如此，過一輩子也是如此」。

第六年，道家：「反者道之動」。

取自《老子》第四十章，據說這個「反」字有三層意思，並都揭示著事物的運行規律。

第一層，「反」是指事物都是正反矛盾的。

這就如當倉央嘉措的「最好不相知，便可不相思」遇上了胡適之的「幾次細思量，情願相思苦 」。

第二層，「反」是指物極必反。

據說流星與夏花的轉瞬即逝就是因為太過絢爛，恆久往往都是細水長流。所以我一年只給她寫一遍日誌，從「紙短情長」寫到有一天會「笑嘆詞窮」；所以我一年也只比去年多送給她一朵玫瑰，從中學生時第一次進花店時的羞澀樣子，一直到老糊塗到可能從花店出來，已找不到回家的路。

第三層，「反」是指「返」，指事物總有一天會返回原點。

這就如這世界上最美的愛情：「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第七年：歷史，「眾里尋他千百度」

王國維的《人間詞話》中曾說「為學」要有三個境界，我想，歷史中的愛情也是如此。

第一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 這一境，是兩漢時的卓文君寫給司馬相如的那句「願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也是唐朝元稹的那一句「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第二境界：「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這一境界，是宋朝陸遊在沈園又見唐婉，將黃藤酒一飲而盡後，在牆壁上題下的那句「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是元朝湯顯祖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是明朝的「衝冠一怒為紅顏」；也是清朝大將「雪帥」彭玉麟的「畫梅十萬為梅姑」。

第三境界：「眾里尋他千百度，那人竟在燈火闌珊處」。這一境，是民國時，錢鍾書與楊絳的百年之戀。而於自己看來，卻也是當第一次聽到喜歡的女孩子讀起先秦《詩經》中的那一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第八年，納蘭詞：「一生一代一雙人」。

據說人世間有兩種詞不可輕易觸碰，一個是易安居士李清照的「易安詞」，另一個則就是千古情人納蘭性德的「納蘭詞」，因為一旦觸碰，往往就會深陷其中。關於納蘭詞，初見時，讀他的「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動心時，讀他的「一往情深深幾許？深山夕照深秋雨」；情深時，讀他的「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

據說讀納蘭詞總會對納蘭公子本人的經歷有所感悟，而我讀出的卻是「不完美」三字。或許納蘭公子看似有著世俗眼光中完美的一切：論權勢，其父明珠權傾朝野；論才華，其所作《飲水詞》，使得其在詞壇被稱為「北宋以來，一人而已」；論容貌，其在清朝貴族中更是側帽風流，舉世無雙。但其卻終未能與相愛之人一生廝守，自己也在僅三十歲就鬱鬱而終，最後只落得「人人爭唱飲水詞，納蘭心事幾人知」。

或許人人都不是完美的，但正是因為雙方的不完美，才使得當兩個懂得珍惜對方的靈魂碰到一起時，才更加珍貴，才是納蘭公子筆下一生所追求的「一生一代一雙人」。

第九年，會計：「資產＋負債＝所有者權益」

參加稅務工作後，經常接觸這個公式，這個公式有意思的地方在於，無論內部怎麼變化，對對方卻總是恆等不變。

由此也想起那個回答總是不變的問題，認識她時，她認真的問我：「除我以外，你以後會不會對第二個女孩子也這麼好？」，我故意逗著她說：「應該會吧」，然後看著她有些醋意的樣子。有趣的是，九年後她還是問的我這個問題，我還是回答的「會」，但這次回答完，我們卻是不約而同一起看著懷裡酣睡的女兒可愛的樣子，然後看著對方默默的笑了很久。

第十年，數學：「sin2α+cos2α=1」

如果每一個個體如數學符號。那麼我想你是「sin2α」，我是「cos2α」，並不是每一個個體的意義，而是喜歡這個結果，只要我們加在一起，就能始終如一，就像十年前今天我第一次牽起你的手。

我的女士，戀愛十周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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