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寶玉究竟是愛襲人？還是愛晴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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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有林風，襲為釵副，這是紅學界的公論，若是你問寶玉愛的是黛玉還是寶釵，相信是沒有什麼懸念的，但是你若問寶玉愛的是晴雯還是襲人，還真不太好回答，畢竟在前八十回這二人看起來旗鼓相當，難分伯仲。

一個是老太太指定的寶玉姨娘的不二人選，「晴雯那丫頭，我看他甚好，這些丫頭的模樣爽利言談針線多不及他，將來只他還可以給寶玉使喚的」。一個是王夫人所倚重的可以看管好寶玉的人，並從自己的月錢里撥二兩銀子一吊錢出來給襲人等於是內定了襲人姨娘的身份。

這二人皆與寶玉朝夕相伴，情切切良宵花解語，襲人說要走寶玉賭咒發誓也要留下襲人， 俏丫鬟抱屈夭風流，晴雯死去寶玉痛不欲生撰寫芙蓉女兒誄，就如同手心與手背一樣，就連脂硯齋也是左一個襲卿，右一個晴卿的對二人各有褒貶。

一個為寶玉拼過命，病中補裘，一個為寶玉獻過身，初試雲雨，究竟孰輕孰重，恐怕就連寶玉也難以取捨，這二人都是他生命中至關重要的人物，相信寶玉對她二人都是有愛的。

這邊寶玉為襲人留過酥酪，那邊寶玉為晴雯留過豆腐皮兒的包子，整個怡紅院大概只有這二人有此殊榮。寶玉兩次貴足踏賤地，一次是元宵節去襲人家，一次就是晴雯被趕出去之後去晴雯家，寶玉兩次求醫問葯，一次是為踢了一腳的襲人，一次是為補了裘的晴雯。

襲人得一賢字，晴雯得一勇字，賢襲人嬌嗔箴寶玉，勇晴雯病補雀金裘，怡紅院也唯有這二人上過回目。就如同大觀園內寶釵跟黛玉的雙峰並峙，怡紅院一直以來就只有她二人是相抗衡的，就連麝月也只有在一旁看熱鬧的份兒。

按理說這二人並不衝突，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二人都將成為寶玉姨娘的人選，但是就算是老太太容得下襲人，王夫人也容不下晴雯。

寶玉喜歡晴雯很正常，晴雯性格火爆，頗有林風，簡直就是個野蠻女友。襲為釵副，簡直就是寶釵的翻版，說來也怪，寶玉排斥寶釵卻並不排斥襲人，出於對木石前盟的維護，寶玉對金玉良緣相當地排斥，所以自始至終對寶釵都只有姊妹間的情意而無愛意。但是對襲人則不同，情切切良宵花解語里二人是多麼的難解難分，襲人性格溫柔和順，行事妥帖，寶玉被她照顧的無微不至，無形之中便有了一種依賴與習慣。

最主要的原因還是這二人定位不同，襲人是侍妾的人選，侍妾不必要求什麼精神上的靈犀相通，而且侍妾可以不止一人，寶玉也並不排斥為麝月上頭以及與碧痕洗澡。而寶釵是妻子的人選，寶玉對妻子的要求是極高的，必須是志同道合之人，寶玉在心中早已認定了黛玉。

前期是襲人佔先，襲人是寶玉的貼身大丫鬟，無論是早期的襲人，媚人，晴雯，麝月還是後來的襲人，晴雯，麝月，秋紋，襲人都是毫無懸念的排在第一位。侍候寶玉就寢一直是襲人的專職，襲人一直在寶玉的外間伺候著，包括寶玉的命根子那塊玉也是由襲人來專門保管，只有襲人為母奔喪期間才令晴雯挪進屋裡熏籠上來接替襲人的工作，而由麝月在暖閣外邊接替晴雯的工作。而且書中明確提到與寶玉有過性行為的只有一個花襲人，寶玉人生中第一次性體驗就來自於襲人，這點太重要了，這就使得寶玉對襲人有一種根深蒂固的依戀感，即使到了後期，寶玉意識到有可能晴雯的死與襲人有關也息事寧人地選擇了原諒，這便是寶玉的深情與大度。

為維護襲人寶玉還同晴雯大鬧過一回，揚言要趕晴雯出去，這讓很多人誤以為這是寶玉遠晴雯而近襲人的例證，其實不然，這恰恰說明這二人骨子裡有一種親在裡面。最親近的人總是相愛相殺，因為唯有在最親的人面前才會不設防，才會說出傷人的話，你傷害的永遠是最親的那個人，寶玉與黛玉經常吵架，你看寶玉與寶釵何時吵過架，他們之間只有客氣。

關於這一點胡蘭成有過精彩的解讀，「晴雯最親者寶玉，但她滿足於只是自己與寶玉這樣接近的同生同在於大觀園的好日子裡。晴雯是抱有未有名目的大志，她對寶玉之情都大到是未有名目的，所以無人可以搶得。她不但對黛玉不妒忌，對襲人與秋紋麝月等她亦不妒忌。在這點上，晴雯是還更高過黛玉。寶玉見著晴雯即是見著未有名目的黛玉的人了，只是覺得親是有的，卻未有適當的感情與言語。這就是寶玉的對晴雯了，怡紅院里日常晴雯的人在眼前，是像十八相送的路上梁山伯與祝英台在一道，眼前的就是最最親的人了，但是他胡塗了。與晴雯，是寶玉在神前與最素樸的黛玉相見。他覺得不是這樣的，甚至與自己不相干，所以才會說出『明兒你自己當家立業』的話 」。

有時候我們並不知道自己深愛的人是誰，但我們知道自己最親的人是誰，親往往是一種更深沉博大的情感，它甚至還要超越愛情。

晴雯是最素樸的黛玉，晴雯是寶玉最親的人，但是他自己並沒有意識到，唯有失去才會悔之晚矣。

寶玉對晴雯並非沒有嚮往，撕扇子作千金一笑那回寶玉就曾盛情邀請晴雯一齊洗澡但是遭到拒絕，晴雯是驕傲的，是有著高貴的自覺自省意識的人，她不屑於以這種方式博得寶玉的愛。襲人和順，晴雯剛烈，所以雲雨之事只能是襲人，若是換成晴雯又會怎樣，必定會啐他一臉。

如果說晴雯前期多體現出她的刁蠻與任性，後期晴雯的珍貴與可愛則逐漸凸顯，轉折點就發生在勇晴雯病補雀金裘這回，晴雯潑命為寶玉補裘震撼了寶玉，晴雯的珍貴與可愛凸顯，而且寶玉逐漸發現襲人對於自己的愛是有條件的，「有什麼沒意思,難道作了強盜賊,我也跟著罷。」而晴雯是無條件的，晴雯不但是會幫著寶玉扯謊，幫寶玉作任何事情，甚至不惜潑命，而襲人絕做不到這點。

悲劇就是把最美好的生命毀滅給你看，可以說晴雯之死是悲劇中的悲劇，等於是寶玉眼睜睜的看著晴雯死去，一個美麗的生命就在他的面前凋零了，這樣一種震撼，可以說警醒了寶玉，讓寶玉首次領悟到生命的慘烈，晴雯之死也拉開了大觀園覆滅的序幕。晴雯之死從而在寶玉心中得到了永生，成為了他心中的芙蓉女兒，芙蓉女兒誄感天動地，是最深情的告白，也是最深切的懺悔，他對不起這個女孩兒。

最後曹公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晴雯居又副冊之首，襲人次之。在賢與勇之間，曹公選擇了勇，賢雖不易得，然孤勇難覓。這便是曹公的立場。這便是曹公所推崇的正邪兩賦之人，置之千萬人之中，其聰俊靈秀之氣，則在千萬人之上；其乖僻邪謬不近人情之態，又在千萬人之下。而晴雯恰恰是這樣的人。

⊙來源：本文來自粉絲【玉玲瓏】原創投稿，轉載請聯繫責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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