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宗與民同樂：向市民撒金錢，請市民喝杯酒

從前的君王，起居飲食都在宮禁之內，除了上朝的文武百官，普通市民是沒有什麼機會一瞻龍顏的。要是像明朝的萬曆皇帝那樣二十餘年不臨朝，則連朝中大臣都見不到皇帝一面。君主有時候也需要走出宮禁，比如冬至日赴南郊祭天，但天子「其動也，則出警入蹕」， 要警戒清道，禁止閑人，老百姓還是不大可能見到皇帝。

不過，在宋徽宗時代，京師的市民一年當中倒有幾次機會與皇帝近距離接觸，因為每年的元宵節，徽宗都會駕臨宣德門樓，與市民一起觀看元宵聯歡晚會；每年三四月份，金明池、瓊林苑等皇家園林都要向市民開放，徽宗也會駕臨池苑，與市民一起欣賞「水戲」表演。用宋人的話來說，這叫做「天子與民同樂」。

元宵節是宋代最盛大、最熱鬧的狂歡節，民間要放花燈五天。宣和年間，宋徽宗為了展示歌舞昇平的盛世景象，又將放燈的時間提前：「自正月初五日起，至二十日止，萬姓歌歡，軍民同樂，便是至窮至苦的人家，也有歡娛取樂」。

放燈期間，皇城宣德門外的廣場上，扎了一座掛滿燈飾的「鰲山」，上有彩結金書匾牌，寫著「宣和與民同樂」六個金字；正對著宣德門樓的地方，又用枋木「壘成露台一所，彩結欄檻」，這是舉行元宵聯歡晚會的舞台；宣德門外的御街，處處張燈結綵，鑼鼓喧天，遊人如織，御街兩廊每天都有「歌舞百戲、擊丸蹴踘、踏索上竿」等娛樂演出，入夜則萬燈齊亮，「金碧相射，錦繡交輝」。

到了正月十四夜，宋徽宗登上宣德門樓，「御座臨軒」。內侍手持金字牌，高聲喝道：「宣萬姓！」樓下侍衛於是放市民進入宣德門廣場，無數人涌往鰲山下看燈，或者在露台下看文娛匯演。先到宣德門下的市民，「猶得瞻見天表，小帽紅袍」，近距離看到身著「小帽紅袍」的宋徽宗。

君民就這樣共賞元宵聯歡晚會。在演出開始之前，有一個特別激動人心的節目——撒金錢。《宣和遺事》記述了宣和六年元宵節撒金錢的過程：四名內侍站在宣德門樓上，「撒下金錢銀錢，與萬姓搶金錢」。這金錢、銀錢，就是用金子、銀子鑄成的制錢，搶到的人可就發財了，大夥當然搶得不亦樂乎。當時有人寫了一首小詞描述這一情景：「恩露勻施，憑御欄聖顏垂視。撒金錢，亂拋墜，萬姓推搶沒理會。告官里，這失儀且與免罪。」搶金錢的人若有失儀，也免追究責任。

次日，即正月十五之夜，宋徽宗則在端門請京師市民喝御酒。端門外面，有二十四名大內侍衛把守著，維持秩序，只聽他們大聲喝道：「一人只得吃一杯！」又有一千多名光祿寺的工作人員，「把著金卮勸酒」。「那看燈的百姓，休問富貴貧賤老少尊卑，盡到端門下賜御酒一杯」。

當年還發生了一件趣事：一名未知姓氏名字的婦人，「吃了御賜酒，將金杯藏在懷裡」，卻被光祿寺的工作人員發覺了：「這金盞是御前寶玩，休得偷去！」立刻就有幾名大內侍衛跑過來，「拿住這婦人，到端門下」。此時，早有人「將偷金杯的事奏知徽宗皇帝」。

徽宗問那女子為何盜取金杯。那女子說：「賤妾與夫婿同到鰲山下看燈，人鬧里與夫相失。蒙皇帝賜酒，妾面帶酒容，又不與夫同歸，為恐公婆怪責，欲假皇帝金杯歸家，與公婆為照。」說罷，還當場作了一首《鷓鴣天》，向皇帝討要金杯：「月滿蓬壺燦爛燈，與郎攜手至端門。貪觀鶴笙歌舉，不覺鴛鴦失卻群。天漸曉，感皇恩，傳賜酒，臉生春。歸家只恐公婆責，也賜金杯作照憑。」

宋徽宗看了婦人的詞作，沒有為難她，真的將金杯賞賜給她，作為飲了御賜美酒的憑證。

宋徽宗書畫作品

元宵佳節過後，轉眼就到陽春三月，按照宋朝的慣例，從三月一日至四月八日（農曆），位於京師順天門外的皇家園林——金明池與瓊林苑，都要準時「開池」、「開園」，任士庶游賞，只要是大宋的子民，都可以入內遊玩。

許多人都知道，清代京城的皇家園林是不準市民進入的，因為那是皇家獨享的禁地，李鴻章曾經因為「擅入圓明園禁地遊覽」，差點兒被革職，還是光緒皇帝「加恩，改為罰俸一年」。但人們未必知道，宋朝的一部分皇家園林居然是定期向市民開放的，開放的時間大約為一個多月。

開園期間，金明池上每天都有「水傀儡」（水上木偶戲）、「水鞦韆」（跳水表演）、「龍舟爭標」（賽龍舟）、「諸軍百戲」（水師演習）、水上雜技、水上魔術等「水戲」表演。池的東岸，早已有商家鋪設了「彩棚幕次」，租給遊客觀賞「水戲」表演；旁邊的東街儘是「酒食店舍、博易場戶、藝人勾肆、質庫」，供遊客休憩、消費；池苑內還有很多臨時性的地攤，「鋪設珍玉、奇玩、匹帛、動使、茶酒、器物」，供人博彩；池西岸「遊人稀少」，但遊客可以在這裡憑票釣魚，釣到魚後，還可以花高價將魚買下來，讓商家「臨水砟膾」，做成很美味的「刺身」；在「水戲」停演的時間段，金明池上又有遊船供遊客租賃游湖。

也就是說，游皇家園林的宋朝市民，既可以在裡面觀看各種精彩的表演，可以租船游湖，可以釣魚，可以到酒樓喝幾杯小酒，也可以掏錢博彩，錢花光了還可以到園內的「銀行」（質庫）借款。

這麼好玩的地方，自然是遊人如潮，「雖風雨亦有遊人，略無虛日矣」，到傍晚時候，「遊人往往以竹竿挑掛終日關撲（「關撲」即博彩）所得之物而歸」，挑著贏來的「戰利品」回家。

最激動人心的事情，是在這裡遇見宋徽宗同學，每當皇帝駕臨金明池的日子，「則遊人增倍矣」。一篇宋話本小說寫道，「宋朝便有個金明池，都有四時美景，傾城士女王孫，佳人才子，往來遊玩。天子也不時駕臨，與民同樂。」這並不是小說家的虛構，而是確有其事。

一般在三月二十日左右，徽宗會駕臨金明池，在臨水殿賜宴群臣、觀看龍舟爭標；然後，徽宗會登上金明池邊的寶津樓，閱覽「諸軍呈百戲」，寶津樓設有彩棚，「許士庶觀賞」。看完水師百戲，徽宗又要到金明池隔壁的瓊林苑游賞，再到射殿射弓箭。

皇帝出行，必定是重重護衛，但徽宗來金明池與瓊林苑，並沒有清場，沒有閉園，而是與市民共游一園，通過這樣的形式來表達「天子與民同樂」的姿態。我覺得，這種「親民秀」是難能可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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