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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拍了三年的拖把,可能是唯一一個讓它們在這個世上留下一筆的人

Handjob

我總是相信,有些事情是可以從量變轉化為質變的。比如,吃一顆糖只是心血來潮,但每天吃就會成為胖子;再比如,罵一次人是潑婦,罵一輩子就是李傲;再再比如,拍一張拖把的照片,被人認為是街拍,拍兩年可能就折射了一種文化現象。沒錯,我就是這麼認為的 —— 拖把,是中國的一種文化現象,只不過還沒有人有意識地去總結他們。

在我看來,當代街拍是非常粗鄙泛濫的,比如三里屯長槍短炮拍姑娘的。還有一種街拍,模仿森山大道,但大部分效果還不如看抖音里的小視頻有趣。街拍應該是一種很難掌握拍攝對象,內容、形式都不適合我們這種老百姓,但當代街拍實際上就是在瞎拍,放幾個濾鏡就看著不差,也快成一種攝影門類了。

所以,我不會承認我是在街拍。

對我來說,拍什麼怎麼拍其實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持續 「拍」 這個行動,還得注意不把它與什麼奇怪的癖好聯繫在一起。所以當 VICE 的編輯第一次說我是街拍的時候,我趕緊把話題給岔開了。再過了幾天,她就找我了,問我為什麼要拍拖把,還問我拍這些照片有什麼故事。我想說,我和拖把還能有什麼故事呢?難道是戀物癖么?可這也太髒了吧。

2015.5.16 北京 798藝術區

我有意識地拍攝拖把是2017年,記錄在路上看到的各種拖把。但其實我很早就對這個物件產生過興趣,這張照片應該是我拍過的第一張拖把。我也基本確信,以後如果有人寫民間野史的話,我可能是唯一一個讓拖把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一筆的人,他們應該把這個符號記錄下來。

這堆拖把在798藝術區某個不起眼的窄道上,周圍只有一個畫廊,挺小的那種。現在想起來,完全沒法理解為什麼他們家需要這麼多拖把,也許這是他們家額外提供的露天展覽?這種陳列形式讓我有很強烈的衝動把他們放入一個玻璃箱中,然後貼上一個透明卡片標籤,寫上名稱、年份、材料、作者。

2017.5.6 北京

這是在北京接近七環的一個地方,具體是哪兒我已經不記得了,但我還記得拍這張照片的驚心動魄。當時我和朋友在街上走,老遠就看到了這個拖把在四處漆黑的街道里,被屋內的光照亮的樣子。他站在這個高台,手臂杵著牆頭,好像是在給房裡的人放哨。之所以這麼覺得,是因為屋子裡一直傳來高聲咒罵,好像是吵架。我也沒多想,過去就為了拍個拖把而已,沒想到拍下了屋內幾個人同時回頭看我的場景。緊接著就有人拍案而起,所有人都沖了出來,我和朋友愣了一秒撒腿就跑。

跑到大路的公車站,朋友跟我說,他們在賭博,桌上全是現金。

2017.7.7 北京 三環

我:「你們倆在這幹嘛?」

黑:「談戀愛。」

我:「你們知道這是哪裡么?!」

白:「不就是草叢么。」

黑:「就是。」

我:「你們這樣不怕影響不好么?」

黑:「也不是我們要在這裡的,本來在家裡挺好的,被主人扔出來,嫌棄我不幹凈。」

白:「我也是,她說我在家佔地方。」

黑:「都是沒人要的,湊合湊合相互取暖。」

2017.8.2 北京 雍和宮大街

拖把中的洗剪吹,或者是動力火車,實在是太搖滾了。感覺他們出生在這個略微中性的年代,一定胸懷巨大的不滿,於是只能抱團在街邊相互依偎著。拍完我仔細觀察了他們,各種形狀的布條都有,普通的麻繩狀,衣服撕破的布條狀,牛仔褲剪碎的,躲藏在藍色拖把後面的是各種胸罩肩帶拼接而成的。所有的公益環保人士都應該學學,民間人士是怎麼廢物利用的。

雍和宮是個各種亂神怪力拖把匯聚的地方。兩三公里的長街都是這種綠色的圍欄,格擋人行道和車行道,兩邊的小店和衚衕里的民宅附近到處都是拖把。我和朋友聊過這事兒,一個拖把到底能解決什麼問題,除了把灰塵從左掃到右,然後在裡面聚積臭水以外,還能幹嘛。他說:這是硬核文化,年輕人都用掃地機器人,不酷。也許吧。

2017.8.3 北京 雍和宮大街

那天我在朋友家玩兒得比較晚,住在他家,一早出來就看見這個中老年婦女扶著綠色圍欄,緩緩放下背囊,又擺正了一下拖把,然後坐在陰涼里埋頭就睡。我不知道她是幹嘛的,但這個場景莫名有點悲傷。我假裝從她身邊路過,在她背後看她睡踏實了,回去拍下趕緊就走了。

2017.8.6 北京

這可能是我見過最最最最性感的姿勢了。我都能想像出來,當她把頭枕在牆緣上,布條般的頭髮順著銹跡斑斑的鐵皮掛下,身體綳直,用木棍般的長腿搭在另一個拖把身上,享受著在藍天白雲下的…晾乾。

2018.3.19 北京 某小區

很難形容這是一種什麼場景,路過這個小區的時候,我有著很強烈的壓抑,因為幾乎每家每戶都被一個個籠子所框住,似乎只有在籠子里才能感覺到安全。有些人家在裡面養些花花草草,還有的直接掛個鳥籠,但從籠子里真正探出來呼吸的卻不是花花草草,而是這些五顏六色的拖把。品盡了家裡最骯髒的,也就有資格享受點自由的空氣。

2017.3.18 北京

2017.12.27 北京

這是我家樓下的拖把,懸掛在一樓人家的窗框的鐵架下。我已經不記得我拍的第一張了,直到翻起相冊,原來去年年初就拍過一次。時隔9個月,拖把柄也折了,磚牆上多了條褲子。這戶房子在過去年半年多已經換過兩撥租戶了,但這條受傷的拖把一直在這裡,可能是這座流動的城市裡不多的停留。

2018.5.5 上海 昊美術館

這不是中國的拖把,而是德國的掃把,在上海昊美術館展出的博伊斯的展覽里。當時他在自己的行為作品裡使用過這把掃帚,保存至今,成為了歷史文化的一部分。我覺得,中國的拖把也是一樣,他更加平民化,更加市井,普通到你根本不容易察覺,但這種不容易察覺恰恰構成了一種反向的荒誕:為什麼一件家長里短的清潔物件,可以這麼容易暴露在公眾場合,但卻從不被人所看見?當一個掃把被放在了精緻的玻璃櫃里的時候,他成為了歷史的一部分,有人去參觀、拍照、推崇,但我們身邊的拖把何嘗不是歷史文化的一部分呢。

有意思的是,在我發布朋友圈的這一年多,很多人剛開始都會有疑問,一個拖把有什麼好拍的,或者為什麼我要拍攝這些。說實話,沒什麼理由,就是拍了。我也沒有回復過他們什麼,只是持續地在朋友圈發布。還是那句話,拍什麼不重要了,持續拍才重要。慢慢的,有一些朋友開始主動給我發他們看到的拖把了,我也一張張存下來,放進了我的拖把相冊。

他們構成了一塊文化缺失的版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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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麥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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