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人心與人生》看梁漱溟關於「人心」的哲學內涵
梁漱溟:中國著名的思想家、哲學家、教育家、社會活動家、國學大師、愛國民主人士,主要研究人生問題和社會問題,現代新儒家的早期代表人物之一,有"中國最後一位大儒家"之稱。
梁漱溟《人心與人生》一書重點論述了「人心」這一概念在其當時思想體系中的重要地位,從人生(人類生活)談人心,又從人心談論人生(人生問題)。
這本書是梁漱溟晚年的最後一部著作,他在該書中提出「人心」的三大特徵亦即主動性、靈活性、計劃性,並將其作為生命本體的規定性,將人心從現實生活歸到形而上學。
「何為心?心非一物也;其義則主宰之義也。主謂主動;宰謂宰制。」他用「主觀能動性」解釋「人心」,在自然和社會的發展過程中來呈現「人心」的發展史,從而為「人心」的發展找到了現實的根基。
此外,他還提倡人們不要被意欲所驅使,應該學習儒家孔子的人生態度,不計較得失,不急功近利,尋求人生中的「人心」,解除精神上的煩惱。
20世紀初,隨著西方文化的大量輸入,新文化運動蓬勃興起。批判傳統文化,倡導個性解放,嚴重地動搖了傳統的人生觀和價值觀。辛亥革命以後,軍閥混戰導致了激烈的社會動蕩,第一次世界大戰造成了人類的互相殘殺。
面對這些問題,人們對人生的意義產生了懷疑,用梁漱溟的話說:「人生空虛無意義之感。」 許多人為了解脫精神上的煩惱,紛紛遁入佛門,甚至有的走上了自殺的道路。梁漱溟的《人心與人生》作為其晚年最後一部著作,提出發揮「人心」的主觀能動性追尋「人生」。
一、略說「人心」
任何研究人類社會的學問最根本的還是對人的研究,「講到人,離不開人心。」 梁漱溟認為,必須從人心來講才能區分出人與其他世間萬物的不同。「人之所以為人,獨在此心,不其然乎。」
歷來學者有研究「動物心理學」、「比較心理學」等,「心」不僅僅是人類獨有,然而所謂「動物心理學」無非是從人類推論得之,「離開人心,則心之為心固無從講起也。」「說人,必於心見之;說心,必於人見之。」
光說「人心」還無從著手去研究,因為拋開生理意義上的實實在在的「心」這個人體器官之後,「心非一物也,固不可以形求。」因此,梁漱溟認為講「人心」,必須從「人生」出發去探求,說「人生」則不僅僅從個體,還需要從群體出發去研究,群體形成的大小集團稱之為「社會」,因此,人心的社會性顯而易見。
此外,人心總括著人類生命的全部活動能力,梁漱溟又說人類生命之全部活動能力,應當從其機體內外兩方面來看。其對外一面,指的是人在自然環境和社會環境中有所感受有所行為的那些活動能力;其對內一面是指個體生命所賴以維持其機體內部日夜不停的活動能力。
最後梁漱溟對「人心」做了限定,「何為心?心非一物也;其義則主宰之義也。主謂主動;宰謂宰制。對物而言,則曰宰制;從自體言之,則曰主動。」
二、「人心」之三特徵
梁漱溟在精讀《抗日游擊戰爭的戰略問題》、《論持久戰》兩書後,指出毛澤東提出的用兵三要素—主動性、靈活性、計劃性,實即「自覺的能動性之內涵分析」也正為「人心」的特徵。
對於「人心」的創造性,梁漱溟沒有像說明「意欲」那樣,將其理解為一種生命的盲目衝動,而是吸取了毛澤東的哲學思想,將其理解為「自覺的能動性」,「整個人生亦正是要歸於爭取主動而已,蓋人生大道即在實踐乎人心之理,非有他也」。
主動性
人心不是別的,正是從原始生物所萌芽的一點生命現象,經過難以計其數的年代不斷發展最終形成現在所呈現出來的現象。人類有人心活動,相同於其他生物有生命表現,雖然優劣不等,但實則是一個道理。「心與生命同義,一切含生莫不有心。」梁漱溟認為,徹始徹終一貫而不易者即人心之主動性。
認識人心的主動性,必須先從其生命自發地(非有意)有所創新來認識,然後再從人們自覺的主動精神也就是人們的意志來認識。所謂生命自發的有所創新,不是有意求之。例如書法家、畫家、作家在藝術上的上品,並非有意求之,某一時間、某一地點就生髮出出塵脫俗的佳品,不可複製,如果有意重複求之,則不可得。古語云「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即為此理。
「主動性非他,即生命所本有的生動活潑有力耳。」
靈活性
梁漱溟援引毛澤東《論持久戰》中:「靈活性就是具體地實現主動性於作戰中的東西。」 又說:古人所謂「運用之妙,存乎一心」,這個「妙」,就叫做「靈活性」。由指揮作戰引入靈活性在人心的體現,何謂靈活性?不墨守成規而巧妙地解決當面問題,是為靈活性;在變幻莫測的各種形勢下能隨時適當應付,不使自己處於被動,是為靈活性。
總之,「靈活性就是生命不受制於物而恆勝乎物的表現。」人心的靈活性依賴於人的活動力,活動力越強大,則人心愈遠離不靈活而近於靈活。
梁漱溟在著作中提出,靈活性中靈是活的前提,他舉生物機體的例子闡述了分工在靈活性中的重要作用。「往往分工愈進於繁密,細胞地位愈降居微末,然其同時整個生命則愈以提高,活動力大增。」
人作為生物之一,能夠最大限度地代表生物的進化,人心是從全部機體技能不斷演進而來,無形的人心之所以出現,實則依賴於有形細胞器官的演進。人心緣起於人身,是必然,然而人身對人心的體現確實可能而非必然。
人的身體機能只能為人心的靈活性預備好條件,實現了前定的靈活,至於是否能真正發揮出靈活性,並非必然。因此,從人身上表現出來的,往往難以全部表現人心,故而靈活性之於人心,是有待爭取的。
計劃性
人類最大的本領是能夠將外在事物包括自身攝入心中,通過思維,構成觀念和概念,從而在離開事物後仍保留了經驗,可以隨時聯想運用,這裡所說的概念觀念即所謂的知識。知識的構成來源於各種感覺、直覺直接經驗,面對知識,人類要思考的是它與我的生命意義有何關聯,如何將其接納到我固有的知識系統中來。
人們要想改變客觀局勢達成主觀意圖之事,比賴於計劃,而一切計劃之產生最終都以知識為其根本。假如人心只有主動性和靈活性而沒有計劃性,則飛鳥走獸的敏捷靈活是人所不及的,人又將如何實現捕到它們的意圖呢?一些高等動物的機體構造與人類幾乎相差無幾,然而他們最終比不過人的地方,在於它們在進化過程中心智的發展沒有出現計劃性而已。
近代,學者公認人之區別於動物主要在於人能製造並使用工具,正如恩格斯所言「任何一隻猿類的手,都未曾製造過一把哪怕是最粗苯的石刀」。計劃性在人心中的體現顯而易見。
三、「人心」之發展
「人心」具有主動性、靈活性、計劃性,但「人心」完善自己的過程並不單純是通過道德體驗的自證來完成的。對此,梁漱溟吸收了馬克思關於人類社會的思想,「馬克思所觀察比較的對象在古今社會,雖不即是人心,然須知人心實資籍於社會交往以發展起來,同時,人的社會亦即建築於人心之上,並且隨著社會形態構造的歷史發展而人心亦將自有其發展史。」
在人與自然的關係上,梁漱溟認為存在著兩方面的聯繫:一方面,「人類的生存依賴於自然,不可一息或離,人涵育在自然中,渾一不可分」 。人類作為生物的一種,必須不斷與外界環境進行物質能量的交換才能活下去。
另一方面,「人類之生也時時勞動而改造著自然,同時恰亦發展了人類自己」。梁漱溟還指出雖然「人類身心由於生產勞動而得其發展」,但自然界也為之而改變,自然界的神秘在人類智慧面前逐漸退讓,並正在經歷「緩緩微微自然蛻變」,因此,「人心」的發展是在人與自然的這兩方面的聯繫中實現的。
梁漱溟從自然社會兩個層面,指出「人心」既是自然的產物,又是社會的產物,強調社會對「人心」形成發展的作用,從而為「人性」的發展變化找到了現實的根基。梁漱溟認為現實生活中人生的失落,源於人們的慾望,因為慾望得不到滿足,所以感到焦慮、困惑和痛苦。
他說「一味向前追求下去,處處認得太實,事事要有意義,而且要求太強,趣味太濃,計較太盛將一個人的生活重心全挪在外邊,一旦這誤以為實有的找不著,便驟然失其重心,情志大動搖起來,什麼心腸都沒有了,只有焦惶慌怖,苦惱雜集,……其結果必倦於人生,會要有人生空虛之感,竟至生活動搖。
」要避免這種困苦,必須反對什麼都要算帳的功利主義人生態度,一切都不要計較利害得失,堅持孔子倡導的人生態度。梁漱溟說:「孔子的唯一重要的態度就是不計較利害。」
《人心與人生》實則教給人們以不計較得失的「人心」去尋求快樂的「人生」,發揮「人心」主觀能動性,實現其在於人身的真正意義上的價值。
文 / 武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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