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陳燕:更有一般堪笑處,六平方米作郇廚

陳燕:更有一般堪笑處,六平方米作郇廚

更有一般堪笑處,六平方米作郇廚

文丨陳燕

我喜歡美食,還會做飯。一到周末,我們家那並不寬裕的客廳里就賓朋滿座,有老同學,有新朋友,還有兒子的小夥伴。大人們常一邊讚不絕口地品嘗我做的家常菜,一邊喝點小酒,酒足飯飽後便圍坐在客廳里的小茶案旁喝茶聊天,孩子們則在一旁玩,好不熱鬧。時間長了,這也成了我家一道獨特的風景。

愛在家裡招待客人的這種癖好,在深圳的工薪家庭中並不多見。通常,人們工作之餘無非忙著賺錢或忙陞官,要不就是忙科研、忙孩子,女性朋友還得忙裡偷閒去修個甲美個容,哪個會有閑功夫為了張羅一桌飯菜忙乎一天。

知音難覓,只到有一天我讀到汪曾祺的那篇《做飯》,就像偶遇知己,欣喜不已。他寫道:

做菜的樂趣第一是買菜,我做菜都是自己去買的。到菜市場要走一段路,這也是散步,是運動。我什麼功也不練,只練「買菜功」。我不愛逛商店,愛逛菜市。

看看那些碧綠生青、新鮮水靈的瓜菜,令人感到生之喜悅。其次是切菜、炒菜都得站著,對於—個終日伏案的人來說,改變一下身體的姿勢是有好處的。

最大的樂趣還是看家人或客人吃得很高興,盤盤見底。做菜的人一般吃菜很少。我的菜端上來之後,我只是每樣嘗兩筷,然後就坐著抽煙、喝茶、喝酒。從這點說起來,願意做菜給別人吃的人是比較不自私的。

詩曰:

年年歲歲一床書,

弄筆晴窗且自娛。

更有一般堪笑處,

六平方米作郇(huan)廚。

好一句「更有一般堪笑處,六平方米作郇廚。」跟汪先生一樣,下廚做飯於我也是人生的一大樂趣。我家那不到六平方米的廚房有一扇大窗,陽光充足而顯寬敞明亮,做飯的同時還能窺見到窗外來來往往的路人,遇到熟人便隔窗打聲招呼,偶爾再聊上幾句,也不寂寞。當然,汪先生的為人、為文和下廚都能做到極致,我是高攀不上的,於我而言,喜歡做飯的直接原因可能就因為好吃。

有一次我去北京出差,在飛機上讀汪先生的文章,他寫家鄉高郵的鹹鴨蛋,「質細而油多......筷子頭一紮下去,——吱紅油就冒了出來」,看得人不覺就餓了,於是我拿出從家裡帶來的鴨舌開吃,之後還把啃鴨舌的那一幕記錄下來,自毀形象地發到了微信朋友圈:

旅途中,我通常帶一本閑書、二兩鴨舌打發時間。

好幾個小時的路程, 再精彩的書也有看乏了的時刻,這時,鴨舌便可以粉墨登場了:

趁人不備,套上一次性手套,擰起一根紅油欲滴的鴨舌,麻辣鮮香的氣息撲面而來,先一口咬下鴨舌尖上的那塊厚肉,戀辣情結瞬間得以滿足,然後再沿著細長的軟骨一口口剔下骨縫裡的鴨肉,像上海人要花一個下午來品嘗一隻大閘蟹那樣,慢!慢!品!最後把軟骨部分也一同嚼碎,這便算是完成一根了。抽空也可以想像一下鄰座或鄙夷或艷羨的神情,然後繼續下一根……

當然,你也可以只吃些乾果和點心,那會顯得很優雅,但作為土生土長的湖南人,就如隔鞋瘙癢,難以解饞。記得我的中學時代,一旦口袋裡有了零花錢,放學後便和同學跑到蔡鍔路上的小吃店稱上二兩紅油腐竹或捆雞,捧在手上邊走邊吃,不用走到家,就吃了個精光……

今天的旅途,讀的是汪曾祺的《老味道》,看他寫高郵的鹹鴨蛋、雲南的米線,讓人食慾大增,不知不覺便幹掉二兩鴨舌,還不慎將辣油蹭到了汪老先生的大作上,失敬!失敬!

惡習難改!

都這個年紀了,不改也罷。

微信發出,沒想這不雅行為還獲得了眾多同好者點贊,有的回復說喜歡在旅途中吃泡椒鳳爪,還有愛啃兔頭的,啃豬蹄的......他們對嘴饞的毫不遮掩也讓我的罪惡感得以平復。長沙的作家彭國梁先生看過後直說好,他說他把我的那段文字抄在了他當天的《書蟲日記》里。

好吃當然就喜歡做,不但自己解饞,還能快樂身邊人。這些年,我積累了不少拿手菜,大都是跟來自全國各地的鄰居們學的,比如廣東的靚湯,東北的豬肉燉粉條,四川的老罈子泡菜,福建的海鮮老鴨煲,還有不少自創菜。對於學做美食,我的好奇心和學習力自詡是強於一般人的,記得那個教我做海鮮老鴨煲的福建永定老鄰居,他曾在當地開過有名的老鴨煲店,有著密制祖傳的手藝,禁不住我的軟磨硬泡後他一次次將家傳菜毫無保留地教給我,有好幾次他都無不感嘆地說:「我女兒媳婦都指望我,自己不肯做,要是她們像你這樣好學就好了。」

雖然我會做各地菜肴,但最喜歡的還是家鄉的食物。我對家鄉的那碗米粉的偏愛,讓許多長沙本地人都無法理解。我曾在一篇文章里提到,「我的老家在長沙,所以經常回長沙。每次回長沙,除了跟家人團聚,還有兩件事是必做的,第一件是嗦粉,第二件便是跟彭國梁老師和他的朋友們喝茶聊天。有人說,只有味覺回來了,人才真正回到了故鄉,我特別認同。我每次回長沙都要去湘春路的矮子家吃碗粉,二十多年來,矮子先生依舊坐在門口的那張收銀台前,只是頭髮已花白,店裡的桌椅灶台還是原來的模樣,那碗肉絲米粉也還保留著兒時的味道。」

那篇文章寫的算是記錄長沙的書人書事,發表在《開卷》雜誌,鍾叔河先生看過後對我說,「我倒沒覺得長沙米粉有什麼特別,你這麼喜歡吃,也不妨寫寫嘛。」對故鄉食物的眷念,也許只有身在異鄉的遊子才能心領神會,記得梁實秋先生在一篇文章里這樣寫道:

人之最饞的時候是在想吃一樣東西而又不可得的那一段時期......人之犯饞,是在飽暖之餘,眼看著、回想起或是談論到某一美味,喉頭是有饞蟲搔抓作癢,只好乾咽唾沫。一旦得遂所願,恣情享受,渾身通泰,抗戰七八年,我在後方,真想吃故都的食物,人就是這個樣子,對於家鄉的食物總是念念不忘,其實「千里純羹,末下鹽豉」也不見得像傳說的那樣迷人。

我還聽過生物學界一種說法,人的味覺記憶不是意識決定的,而是由身體里的菌群決定的,你小時候吃過的東西,會在你的腸道菌群里形成味覺記憶,長大了也很難改變。

不管是距離產生美、得不到才是最好的理論,還是所謂菌群理論,都不妨礙我繼續保持對長沙米粉的熱愛。有一次,我硬是把長沙米粉搬進深圳的廚房。

那天,我母親從長沙來深圳,給我帶來了兩斤長沙的手工粉皮、一把本地香蔥,還有一瓶她自己做的剁辣椒和辣椒蘿蔔。好味道源於好食材,有了這些,我就可以大顯身手了。先燉上一鍋豬骨頭湯,同時來做調味湯底,將一把翠綠的香蔥切得細碎如花,加一小勺豬油增添舊時風味,碗底還要放入生抽、老抽、鹽和醋適量,然後用熬得肉香四溢的骨頭湯沖開碗里的調味料。準備工作完成後, 便可將雪白的扁米粉裝入漏勺在滾水鍋里上下翻騰數次,然後將它平躺在已備好的湯碗里,最後再蓋上一勺紅彤彤的剁辣椒和辣椒蘿蔔,一碗粉就大功告成了。紅椒綠蔥,湯汁鮮靚的米粉一端上桌,便惹得朋友們媒體般的一番拍照、錄像,他們一邊嗦粉一邊大呼過癮,都誇米粉勁道、蓋碼可口,味道絕不亞於長沙街頭的地道粉館。最讓我得意的是,吃客們連湯渣都沒放過,端起碗來喝了個底朝天。

在我家吃粉的幾個朋友中有一位是湖南籍海歸,漂泊異鄉多年的她對家鄉的米粉也情有獨鍾,當晚,她在微信上發了幾張我煮粉的照片和一段文字,據說引爆了她的朋友圈:

終於吃上老友的長沙米粉。她的深夜食堂,她的酸爽誘惑,都敵不過這現實中親手烹煮的一碗熱騰正宗的米粉。從法式浪漫到鄉關小道不過是一碗粉的距離,卻十足解了一家老小從物質到精神的鄉愁。這就是生活。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華聲在線 的精彩文章:

薈商集團創始人趙曉傑受邀參加了第三次區塊鏈研討會
永順縣「國際禁毒」日開展禁毒主題宣傳活動

TAG:華聲在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