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崖邊上的行走——老爸治療冠心病365天
我是一名記者,也是一名心理學工作者,我寫過很多人的故事,我也傾聽過很多人的心靈。自己寫自己是第一次,這篇《懸崖上的行走》,是我人生中最長的一篇大稿,內容是爸爸生病期間的一些日記,感想,思考,寫在陪護的病房裡,求醫的路上,焦急等待結果的過程中。一些內容曾在我微信朋友圈發過。整理成大文章要感謝我供職媒體的總編佟總,她讓寫的,她說你整理成文章吧,會對很多人有借鑒意義,於是有了這個大稿。爸爸生病期間,持續一年多,我會焦慮,需要不停地面對選擇。儘管是心理學工作者,自己治自己也很難做到,我很幸運遇到了國內心血管領域的大咖,帶給我安全感,我很幸運在我困惑,無助,糾結時有好友心理大咖周永梅老師的心理撫慰,有心理大咖高濤老師的真情陪伴。
這個故事終究是喜劇,爸爸如獲重生,寫此文最真實的目地是告訴大家健康的重要性。佛家說,人身難得。身體是需要我們好好愛惜的。
——小強
42歲的兒子:「現在,那個患冠心病的你已經死了,一個充滿生命力,生機勃勃的你再生了。」
74歲的爸爸:「嗯,是,真是。」
……
2018年5月14日,老爸做完心臟搭橋手術出院後的第二十六天。
「七三八四,閻王不請自己去。」這句俗話讓年過不感之年的我深刻領悟。
去年,老爸七三歲,被診斷冠心病(冠狀動脈粥樣硬化性心臟病)。一年來,作為兒子的我彷彿在懸崖邊上行走,步步驚心,進退維谷,充滿了糾結和衝突。
在經歷了中西醫藥物治療,偏方治療,終於在今天4月18日在中國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心外科接受心臟搭橋手術,術後良好,如獲新生。
我用文字記錄下來吧,把一年來充滿選擇,衝突,驚恐的治療記錄寫下來吧,告訴大家一定要好好的愛惜生命,千萬別得冠心病。
發病篇
2017年4月21日(周五),當地醫生說「老人的病很重,趕緊去醫大」
我在晚報有一個每周五的網路直播節目——小強釋夢,利用心理學的方法在直播中現場釋夢。節目很火,這一期的嘉賓是心理專家周永梅老師。
節目中,我們與網友有說有笑,時間很快,期間來了一個電話是大姐的,我掛斷沒接。
下節目,我回電話,大姐說:「因為胸悶,我爸在遼陽一家醫院住院,剛做完冠脈CT( 冠狀動脈CT),它是一項用於檢查動脈血管是否正常的一項輔助檢查。根據冠脈CT的結果,醫生說老重了,讓趕緊轉院去醫大一。」大姐說,爸爸胸悶好幾個月了,我媽勸他到醫院好好查查,老這麼懸著家人都不放心。沒想到一查,這結果。
我一下子癱軟在直播間的沙發上,原本計劃和周老師一起吃飯的事暫停了。周老師安慰我:「先別慌,到醫大一聽權威醫生怎麼說。」
我馬上電話聯繫在醫大一的一個朋友,諮詢關於辦理轉院的事,得到的答覆很簡單:「從急診胸痛中心直接入院,病房會給胸痛中心留幾張床。」
這時,大姐通過微信將爸爸的冠脈CT的診斷結果發給我——冠狀動脈大面積狹窄,三處75%以上,建議做造影繼續檢查。
我馬上將這個報告單轉給在影像科做醫生的妻子,很快她回復:「我諮詢了心內科專家,狹窄很嚴重,應該介入治療了。」
我坐不住了,直奔醫大一急診,胸痛中心醫生是姓李的女醫生,她說見過我,我仔細看她,2016年春節我媽患心臟病,我掛過她的號。我笑了,說:「上次是我媽,這次是我爸」。她看了一眼微信上的報告單:「狹窄的地方位置不好,面積比較大,恐怕要搭橋」。「啥是搭橋」,我問。她說:「具體問病房醫生吧」。
沒想到李先生的一句話,爸爸最終選擇了「搭橋」,全名叫心臟搭橋手術又稱為冠狀動脈旁路移植術,醫學的術語是「指當一條或多條冠狀動脈由於動脈粥樣硬化發生狹窄、阻塞導致供血不足時,在冠狀動脈狹窄的近端和遠端之間建立一條通道。」
後來,我才慢慢了解, 搭橋是外科開胸的手術,支架是內科微創的手術,兩者各有優勢。冠脈搭橋術要在全麻、體外循環下開胸,暴露心臟和主動脈,手術創傷較大,住院時間長,恢復正常活動慢。 但是遠期效果好。
這女醫生很快給辦理了入院手續,我爸乘坐我大姐夫的私家車過來了,沒啥特別的,說話走路一切正常,哪像患者啊。2016年春節同樣是轉院,我媽是被遼陽市中心醫院急救車送來的,住了十幾天的院,醫生說沒達到做支架的指標,回家慢慢調養吧。後來吃了一個月中藥,採用中醫穴位按摩,一直到現在身體很好。
2017年4月24日(周一),造影結果令人糾結:「背著抱著一邊沉,做不做支架都危險」
住院只幾天,就做造影了(冠狀動脈造影),這個是診斷冠心病的一種常用而且有效的方法,是一種較為安全靠的有創診斷技術,被認為是診斷冠心病的金標準。結果令人糾結。這個糾結,整整衝突了一年。
造影手術之前,我爸說的很清楚:「如果醫生說可做可不做,讓我們選擇,就選擇不做。如果必須做,再做。」
可是,造影結果出乎意料。
手術協談室里傳出了聲音:「請吳某某家屬到手術協談室談話。」
我和妻子,大姐大姐夫,進入了協談室。
醫生穩穩地坐在椅子說:「我把情況向你們家屬通報一下,現在老人的左冠狀動脈堵塞(狹窄)嚴重,末梢部分有兩處90%,拐點處80%,需要支三個架。但是問題是支架有風險,因為在拐點處距離末梢處很近,有血管爆裂的風險。」
我問:「風險有多大?」
醫生:「比別人大10倍。」
大姐、大姐夫很著急,追問:「風險是下不了手術台嗎?」
醫生:「是的。」
我問:「如果不做支架呢?」
醫生:「不做也有風險,但是說馬上有危險還不至於。但是確實有風險。背著抱著一邊沉。」
大姐、大姐夫:「做吧.」
我說:「先別做了。」
......
醫生:「你們抓緊研究。」
妻子:「如果你是患者家屬,遇到這種情況怎麼辦?」
醫生:「這個我不能說。」
見我和大姐爭論休,醫生問我和大姐與患者的關係,最後醫生說:「聽兒子的吧。」
十幾分鐘後,爸爸從介入手術室被推了出來。出來幾分鐘前,我問大姐告訴我爸實情嗎?她說:「告訴吧。」
將爸爸推到病房,我給媽媽打電話,彙報情況。她說:「你做的對,如果做支架了,發生了危險,把屍體給我抬回來,我們怎麼活呀。」
求醫篇:醫大、陸總、遼寧中醫、北京阜外,
還有偏方和民間中醫、心理療法
2017年4月25日,爸爸聽到了病情介紹。
大姐很焦慮,她說:「這可怎麼辦,做不做都危險。」
我說:「沒那麼嚴重,我們可以採用中醫治療,我媽就是中醫治好的。」
上午10點多,手術協談室中的醫生帶著一群小醫生來查房,原來他是主任。
爸爸站起來,表示對醫生們的尊重。
他說:「我今年73歲了,實話說我不怕死,我現在需要知道實情,你告訴我實際情況吧。」
醫生看了我一眼,我說:「已經和他說了。」
醫生(主任)拿著冠脈造影的片子,一邊給醫生們講解,一邊給我們講解。
「你們看右冠狀動脈堵塞了50%,問題不大,用藥物能控制住。主要的問題是左冠狀動脈,兩處末梢部位90%,拐點(枝杈)處兩處70%,一處80%,問題是如果做支架有風險,確實比別人大,大10倍。」
醫生說。
爸爸:「如果不做支架呢?」
醫生:「不至於馬上有生命危險,以後就不好說了。」
大姐又問:「那現在剛做完造影,我們又選擇做支架了,還可以嗎?」
醫生:「可以的,你們商量好再決定。」
此刻,年輕的女主治醫生看著爸爸,眼睛流出了淚水。
我心一驚,「恐怕老重了,女醫生都哭了。」
2017年4月26日,大姐要去北京求醫。
爸爸躺在病床上不說話,大姐不停地嘆息,「這可怎麼辦?」。我的情緒更不好。
大姐要去北京阜外醫院看看,「阜外是中國最好的心血管病醫院,我拿著爸爸的造影片子去看看。」
在醫院的走廊里,大姐對我說。
「這個可行,但是現在不行,等我爸情緒穩定了,我陪你一起去。」
我說。
連續的緊張疲勞,讓我吃不消,我到醫院附近的一家洗浴中心,洗澡放鬆,我發現泡熱水澡是一個很好的放鬆方式——強迫身體放鬆。
躺在休息間,我想到了一個好朋友。她認識醫大一特需診的一個心血管的專家齊教授。我馬上給她打電話,朋友聽了說,「吳記者你放心,我馬上聯繫他,你把你父親的病房號發給我。」
不到半小時,大姐打來電話,「我爸有救了,來了一個老醫生,帶個助理過來。主治醫生都過來了。這個老頭是醫院內的老專家,他看了我爸的造影片子,說研究後,給我爸一個準確地答覆。」
聽到電話中,大姐溢於言表的激動,我也很高興。
齊教授建議爸爸做一個檢測(核素)——心肌缺血測試,類似於「踏板車」檢測。
這個檢測做了一整天,上午一次,下午一次。結果是心肌輕度缺血。齊教授的意見是:「先強化藥物治療一段時間看看。心肌輕度缺血,沒有生命危險,很難發生心梗。」
2017年4月27日,遼寧中醫心臟科專家楊積武:「先吃半個月中藥試試吧。」
爸爸說:「我退休後就開始養生,練太極拳,打坐,走路,想不到這10幾年白鍛煉了。」
我無言以對。
爸爸說:「原本想現在有點積蓄了,準備留給孫女,外孫子外孫女上學用。現在這點積蓄都得治病了。」
我和大姐都說:「我們現在生活都挺好。你不用擔心我們的孩子。」
爸爸的病情複雜,朋友推薦找中醫試試。
還沒出院,我們帶著爸爸偷偷的來到了遼寧中醫看病。心臟科專家楊積武教授通過造影和脈診後,基本的意見是:「癥狀不重,但是血管堵塞的嚴重,先吃半個月中藥試試吧,如果沒有效果還是聽西醫的吧。」
回到醫院後 ,爸爸中藥和西藥一起吃,我們又開始擔心藥物之間是否有衝突。如果藥物有衝突反而沒效果了,只吃了幾天中藥就暫停了。還是繼續服西藥。
我又拿著爸爸的造影片子到陸軍總院心內科挂號。掛了兩個醫生的號,他們的意見相同:「支架有危險,不能做。」
2017年5月3日(星期三),大咖的意見來了:「你的病還有緩」
我們走進了醫大一院特需診齊國先教授的診室。
這次齊教授又仔細聽了爸爸的主訴,仔細地觀察了造影片子。他說,我建議是:「先藥物治療觀察一段,病情還有緩,將來做支架和搭橋再研究。」
齊教授的觀點是:「左冠狀動脈主幹部分堵塞50—60%,不算太嚴重;分叉部位還不到90%,至於末梢90%問題也不大。」
齊教授的話讓爸爸的心敞亮了很多,終於聽到名醫的意見了。爸爸高興的作詩一首:「名醫一語見生機,重症康復竟可期。山重水複疑無路,柳綠花紅現神奇。」
2017年5月20,去北京阜外醫院看病
沒有做支架,在醫院的治療也只是吃藥,主管醫生說:「出院在家養吧。」
爸爸出院後,大姐依然不放心,對於爸爸複雜的病情和隨時可能發生心梗的危險,她覺得應該到北京阜外醫院看看,聽聽那裡的醫生怎麼說。
大姐有眩暈症,曾經暈倒過,我對她獨自去北京也不放心,更重要的是我想親自聽聽北京醫生怎麼說。
大姐通過網上挂號,掛了兩個,一個心內,一個心外,我們倆各自出發在北京阜外醫院見面。
心內專家叫竇克非,胖胖的,對人很和善。大姐拿出造影片子和核素片子。
竇克非看了一會,問現在病人呼吸怎麼樣?能走嗎?
我說:「能正常呼吸,就是胸悶,走路正常,每天能走十里路,還能練太極拳。」
他有點疑惑,從造影上看首選搭橋,如果支架需要至少做四個,還不徹底,可能還堵。
「吃藥治療呢?」我問。
他遲疑了一會:「吃藥恐怕控制不住。」
我驚嘆於醫生用詞的精準。
「搭橋有危險嗎?」我問。
「危險很小,平時我們過馬路還有危險呢。」
竇醫生的觀點明確,應該搭橋。
兩小時後,我們又見到了心外專家。他看了造影片子,說,從片子上看達到搭橋的指標了。具體還要見見患者。手術整體費用十萬在右,如果患者沒有其他疾病,搭橋沒什麼危險。對於年齡問題,他說八十歲以上還有搭橋的。
兩個專家意見一致,傾向搭橋。在就診等待區,我們見到了和河北農村來複查的搭橋患者,老人家65歲,是農民,半年前在這做的搭橋手術,效果挺好。
他揭開了衣服,從胸骨中央一直到肚臍之間有傷疤,不算深。
「沒啥事,別害怕,這手術在這醫院不算啥。」
老人家說。他突發心梗,被當地120直接送到阜外來的。
回去的路上,我和大姐又開始糾結,瀋陽的名醫說藥物治療,北京的名醫說手術治療,這可怎麼辦?
我想不出結果,還是聽聽我爸本人的意見吧。
2017年5月22日,爸爸不同意搭橋手術。
從北京回來,我和爸爸進行了一次談話,轉述了北京阜外兩位醫生的意見。
爸爸說,還是先吃藥看看,如果一年後藥物沒改善再想別的辦法。我聽明白了,他不想手術治療。後來,我大姐和媽媽幾次談到建議他搭橋,他都不高興。
2017年6月15日,爸爸要停葯。
從4月末入院到6月中旬,爸爸每天要吃五種葯,突然有一天他停葯了,理由是藥物對於自己的癥狀一點效果也沒有,依然胸悶,而且藥物反應大,更不舒服了很難受,藥物中有降血壓和血脂的,吃完後沒勁,乏力。他想吃中藥試試。
我很矛盾,和好友心理諮詢師高濤談起此事,他母親也得冠心病做了支架。他的意見是西藥不僅有治療作用,還有預防心梗的作用,這五種他丁類西藥是世界通用的,不會有什麼副作用,醫大醫生建議兩個月去複查,複查中的驗血能準確地檢測到藥物是否對肝腎造成了不好的影響。
我覺得他說的對,立刻電話聯繫齊教授。齊教授說:「葯不能停,如果身體不舒服可以立刻來複查,調整藥物用量。」
我立刻和爸爸電話聯繫,告訴他齊教授的意見,說齊教授是科學家,我們要聽醫生的。爸爸表示同意。對於藥物的不適反應,我建議爸爸來醫大複查。
一周後的一個周三,爸爸來複查了,複查就是驗血和心電圖。齊教授說,通過血項,效果不錯,血脂降下來了。這次藥物進行了調整,有降壓作用的藥物減量了。
幾天後,爸爸表示藥物的不良反應沒有了,胸悶有所緩解。
為了堅定爸爸服藥的決心,我買了胡大一的關於心臟病的書,500多頁的書都看完了,書中談到如果老年冠心病患者是穩定型心絞痛,如果能夠控制住膽固醇的指標能夠控制在一定的標準之下,不建議介入治療(支架或搭橋),可以採用藥物和飲食來調整冠心病。
爸爸也看了胡大一這本書,堅定了服藥的決心,和素食的飲食習慣。
2018年2月15日
可是,專家的觀點是一致的。通過朋友的介紹,我和大姐、爸爸見到了陸軍總醫院心外科主任王輝山。
他看了造影片子後,說:「藥物只能暫緩病情的發展,但是至於如何發展,每個個體是不一樣的。如果身體又異樣的感覺一定要到醫院複查。」
王輝山也不建議做支架,理由是堵塞的面積大,位置不好。他說:「如果放支架至少六個,還不徹底。」
重大轉折:心機缺血加重了
2018年3月10日
我回遼陽燈塔爸媽家,爸爸說:「我和別人握手時,他們都說我手涼。我也覺得手涼腳涼,是不是吃降壓藥的作用。」
我問:「以前有這種情況嗎?」
爸爸說:「沒有過。手腳這麼涼不是末梢循環不好了。」
我覺得還是應該到醫院複查一下。
從去年6月以後,爸爸胸悶的癥狀減輕了很多,甚至有時連續一周沒有癥狀。我以為爸爸的病治好了。
為了能夠減輕血管堵塞的情況,只要網上有關於疏通血管的偏方,我就記下來,讓媽媽準備。媽媽對這些偏方很認真,每個都試試。
關於減輕胸悶,我也嘗試著採用穴位治療,遼寧中醫擅長雜病治療的專家、遼寧省針灸學會會長陳以國教授通過我的描述,認為後背督脈的至陽穴對改善胸悶有效果,我就嘗試著去按摩爸爸的至陽穴。
後來,我大姨家的表哥給我爸介紹了一個民間的中醫,號脈很准,開了一個月的中藥。
我真正體會到了得病亂投醫這句話的含義,無論什麼方法能改善病情,病人家屬都希望病人去試試。彷彿病人是為了考慮家屬的感覺才嘗試治療的,人是情感的動物,活在情感之中,人的很多判斷也受情感的左右。
爸爸不希望手術,也希望通過心理療法改善自己的癥狀。因為我學習意象對話十年了,受我的影響,他看過我國意象對話療法創始人朱建軍教授的《我是誰》。
爸爸練過氣功,也喜歡利用想像的方法改善情緒狀態。他把堵塞的血管想像成污垢,然後想像利用一種沒有化學成分的洗滌劑去沖刷,最後再用清水沖刷。或者當胸悶的時候,就放鬆身體,只要一放鬆,胸悶的癥狀就會減輕。
我將爸爸的主動想像技術發給了朱建軍老師,他說:「先用這種想像的方法試試,試一段再說。」
3月16日,複查發現:心機缺血加重了
對於醫大一六樓特需診,齊教授的診室,我已經特別熟悉。一見面的程序是問診,做各項檢查,主要是驗血和心電圖。這次齊教授要求多做一項目檢測:「踏板車」——心肌缺血測試。
檢測很簡單,上身脫光,在踏板車上跑,然後通過儀器檢測心肌缺血情況。整個過程不到半小時,快結束時,我進去,看見爸爸坐在踏板車上,跑不動。而旁邊的兩個人還在大汗淋漓地跑,我有不好的預感。
結果出來時,一個女醫生把報告單子遞給我,我問了一句:「怎麼樣?」她說:「有問題。」
媽媽和大姐夫帶著爸爸繼續做血向檢測,我拿著報告單子找齊教授問結果。
齊教授看了一會報告單子,神情嚴肅地說:「從單子上看,需要介入了,心肌缺血中重度了。」
我大吃一驚。
「你爸爸能接受搭橋嗎?」齊教授問。
「他有點緊張,可能有點害怕。」我說。
「這個事我和他說。」齊教授說。
齊教授雖然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血項控制挺好。但是根據心肌缺血報告單,應該介入了。」
爸爸聽明白了。
還沒走出醫大一的大門,爸爸說:「我覺得用中醫看看。」
我很著急,但語氣和緩地說:「現在專家們的觀點基本一致,需要做搭橋手術了。我們應該聽專家的。」
媽媽補充說:「這個手術不算什麼,要做趁早做,不能等。」
爸爸說:「等外孫女高考結束的吧,還有70多天了。」
外孫女是我二姐家的孩子,今年六月參加高考。
媽媽說:「到那個時候天氣熱了,傷口恢復的不好。現在做,五一就能才出院。」
爸爸不高興了,「這個時候做,我死了怎麼辦!」
他終於說出了自己的恐懼。
手術篇:驚心動魄的心臟搭橋
住院等待23天。
做兒女的很難,爸爸不想做手術,我們不能強迫。但是我們對這個疾病危害的恐怖如同懸在頭頂上空的一把利劍,隨時可能掉下來,如同走在懸崖邊。
我深刻地感覺到,一個人生病如同一個家庭病了,甚至幾個家庭病了,我們好好的活著是為自己活著,也是為家人活著,這是責任,沉重的責任。
我深刻地感受到,健康的重要,養生的重要。
3月25日,我到醫大一心外科病房了解情況。
我想我爸早晚會想通,做手術是目前解決冠心病的唯一辦法了。我一個人來到了醫大一心外科病房了解情況。
「這裡有人少的時候嗎?」我問這裡的保潔員。
「沒有淡季,都是這樣。」保潔員說。
「這個時候是不是做這個手術的最好季節?」我問。
「這個時候是,住院等待大約20多天,手術後出院大約20多天。手術後不是最熱的時候對傷口恢復有利。」保潔員說。
我和幾個等待手術的患者聊天,又和手術後的患者聊天,他們的基本意見是:「心臟搭橋看起來挺嚇人,大開胸,還要從腿上接血管。但是手術後的遠期效果好,血管至少能保持十年。」
3月26日,爸爸在南京二姨的電話勸說下終於同意做手術了。
早晨8點,他和大姐來到了醫大一院急診13樓走廊。幾分鐘後,我們走進了心外科主任谷天祥的辦公室。
他看了看造影片子,「住院吧,應該搭橋。」
隨後,爸爸住進了心外科病房,開始了手術前的準備工作。
檢查,各種檢查,好在身體沒有其他疾病,只有耐心地等待著手術了。
4月5日,陰天,清明節。
以往每年清明節,我和大姐大姐夫,爸爸都到老家墳地祭祀爺爺。年齡越大,我對清明回老家上墳這件事越重視。
今年很特殊,爸爸在醫院住院,我和大姐商量回老家祭祀的事情不能停。但是大姐的意見是:「爸爸的手術是大事,等爸爸出院了,我們再回老家祭祀也不晚。」
爸爸在他的住院日誌上寫到:「因我住院孩子都無法到老家墳地祭掃,內心惶愧,有感而賦。」
「住院在沈城,祭父不可能,內心誠惶愧,先靈諒兒情。」
2018年4月18日,終於盼望到了手術。
終於等到要手術了,頭天晚上有點興奮,睡不著,吃了半片安眠藥。
手術等待了23天,等待的滋味不好受,情緒複雜,猶如慢火燉魚,我就是魚,魚是何等痛苦。
晚上夢見爸爸做手術,我看到手術全過程,因為手術成功我還寫了篇稿。7歲的女兒也做了個夢,夢見爺爺做手術了,手術後自己從手術室里走了出來。
早晨六點十五,我和妻子從家打車到醫院,大姐大姐夫,二姐,媽媽都在病房了。七點,護士將手術床推到病房門前。從六點開始爸爸不停地上廁所,我知道這是緊張造成的。
臨上手術車,爸爸輕聲告訴我:「今天是個好日子,我看日曆了,昨天和明天日子我都不喜歡。」
我笑笑,說,一定成功,我夢做的也很成功。
八點,我們將他推進4樓手術室。一切交給醫生了。
手術從上午九點一直進行到下午一點半,四個半小時,我的心彷彿「在熱水中煮」,又彷彿一個定時炸掉,不知何時突然炸裂。
四樓手術室家屬等候區人特別多,站著的,坐著的,來回踱步行走的,突然從電梯下來的……
手術電子屏幕指示牌上患者的名字後面分別是「手術準備」、「手術進行」、「手術完成」。每次文字變化都讓家屬情緒變化。
七十三歲的媽媽不敢看這樣的變化,一個人在病房等著。
手術進行三小時,焦慮感更強烈了,坐不住,在地上走來走去,焦慮似乎能減輕些,但是大腦也思緒萬千無法控制,如果出現意外該怎麼辦?
我安慰自己,我不能失控,要接受現實,穩定好老媽和大姐的情緒。事後,13樓看大門的阿姨告訴我,你媽坐在床上閉著眼睛,嘴裡念叼著什麼,好像是祈禱你爸吧,老太太滿頭白髮,還掛著拐杖照顧老伴,很不容易。
「手術完成」,電子屏幕終於在爸爸名字後面出現這幾個字,我站來向遠在電梯處的大姐揮手,幾乎同時傳來喊話聲:「吳某某家屬請到手術室門前取患者。」
我和大姐夫幾乎是跑到手術室門前,我們協助醫生和護士推手術床直奔電梯。低頭看爸爸,插著呼吸機的他臉色蒼白,還處於昏迷狀態。二姐用手機快速地拍了張照片,電梯里我問戴著口罩的女醫生,手術如何?她說:「一切正常。」我問:「怎麼這麼長時間?」她說:「這個時間是正常的。」
在13樓重症監護室門前,媽媽在等,她看了一眼手術後還沒蘇醒的爸爸,興奮地哭了。
在重症監護室里的日子:度日如年的等待
手術後的患者進重症監護室後,病房和床位取消,患者家屬需要在13樓的A座和b座之間的走廊區等待,每個家屬有一個帶號的小箱子,可以裝患者和家屬的東西,還有一個座位號。
家屬們在走廊區等待,醫護人員和護工不一定什麼時間突然找患者家屬商量問題,家屬沒有人敢走遠的,生怕錯過了什麼重要的消息。
媽媽從清明節前夕一直陪爸爸呆到了4月18日,這麼長時間的陪護很不容易,她腳扭傷還沒痊癒,需要拄拐杖走路,她年紀大了還不認路,不敢一個人離開13樓。我和大姐讓媽媽回家休息幾天,媽媽說等爸爸出重症監護室就出來。
我和大姐商量,必須有一個人在走廊里,另一個人可以機動找地方休息。為了消磨時光,我常去1325病房和患者、家屬聊天,等待時間太痛苦。
4月18日下午5點多,從醫生、護工那裡傳來消息,爸爸開始慢慢蘇醒了, 我們非常高興。我們知道蘇醒了,就意味著脫離了生命危險。
走廊等候區的氣氛讓人壓抑,家屬們不安的情緒瀰漫著,這裡的人很緊張很敏感很辛酸,不一定是誰突然流眼淚了,隨後激發所有在場人的情緒。這裡的人同病相聯,感情很深,雖然素不相識卻彼此關心。
晚上8點多,這裡的人開始休息了,有人休息在地上,地上鋪著棉氈子,有蓋被子的,有蓋大衣的,還有乾脆不脫衣服睡的,有人坐在鐵凳子上睡。
吃了半片安眠藥後我開始有了睡意,凌晨12點多,突然感覺前心和後心的地方疼的厲害,疼醒了。我有點恐懼,但是一想,我一直心臟沒問題,可能是太緊張造成的,於是深呼吸,自我催眠放鬆,一會又睡著了。
凌晨3點重症監護室里死了一個人
這天晚上,大姐擔心我睡不好,讓我到病房中空床睡,大姐就睡在手術等待區的地上。凌晨6點,病房區還沒開門,我接到大姐的電話:「昨天晚上出事了,重症監護室里死了一個人。」
我有所預感,凌晨2點多,我聽到外面傳來的哭喊聲。
我突然感覺到死亡的觸手可及,死亡就在身邊。我爸在裡面怎麼樣?
上午9點多,高中同學阿裴來醫院探望,還帶了1萬元錢,說以備急用。正說著,護工出來了,4號床家屬,「4號床拔管了(撤呼吸機)」,我特別高興,有同學在,不好表現出來。護工接著說:「4小時後可以喝水,6小時後可以進食了,你們6小時後準備點小米粥。」
我和大姐連連點頭。
下午三點多,護工來取小米粥,20分鐘後護工把空飯盒拿出來了。
「這麼多都吃了?」我問。
「都吃了。」她說。
在走廊里遇到了爸爸的主治醫生。他說:「恢復挺好。」個頭不高,訥言敏行的他給人以安全可信的感覺。
我很高興,爸爸吃這麼多,也許是給我們傳遞一個信號,「我挺好,你們放心。」
下午三點半,在A區走廊見到了護士長金娜。她說:「早晨見到你爸了,老爺子挺精神,現在有個指標有點高,估計明天指標正常的話能出監護室。不過具體要問醫生。」
我微笑,對她說:「謝謝。」
下午四多,突然出狀況了,大姐匆忙地喊我,說:「剛才在監護室門口,開門的一瞬間看見我爸了,我爸很憤怒地喊:『你進來,你進來。』」
大姐說感覺我爸受委屈了,讓我想辦法進去看看。我也很緊張。
立刻聯繫護士長金娜,金娜和我們談心。聽了我大姐的描述,她說:「你們家屬不要緊張,醫生沒讓你進去看病人是好事,只有重症的,或者需要很久才能出來的患者才讓家屬進去看望,這樣可以安撫病人的情緒。你爸的病情好輕,只要明天指標正常就能出來了。」
為了安撫我們,她又進去了,十分鐘後出來了,她說:「我和老人家見面了,他挺好的,你們放心吧。」
我們終於平靜下來了,還有一個晚上等待。
4月20日,一天小監護室的生活
經過三天重症監護室的等待,4月20日上午10點半,爸爸終於離開了重症監護室。我和媽媽,大姐大姐夫商量好了,我們不能哭,我們哭爸爸情緒一激動,恐怕再回重症監護室。
監護室的大門打開,兩個女護士將躺在推車床上的爸爸推了出來,我和大姐夫接了過去,就像接一個珍貴的物品,小心翼翼的。爸爸看見我們了,我輕聲喊了一聲「爸」,這一刻他眼圈一紅,眼淚流出來了。「不能哭啊,都出來了。」媽媽和大姐一口同聲他說。
我們終於進了小監護室,裡面有護士,有監控設備,將爸爸轉到病床後,身體上還有一些管子,左脖子上、肚子上、大腿上,如蜿蜓起伏的小蛇纏繞在身體上,有如一根根束縛手腳的蠅子讓你動彈不得。
大姐非常緊張,面對著這樣一個爸爸,亂了手腳。爸爸好像一個裂縫的瓷器經過重新的焗瓷,修補後看起來完整,仍然給人一種不安全感。
護士有步驟地指導,「先叩背咳痰,用空心掌拍後背把肺泡震動起來。」臨近手術室,一個護士教我們如何叩背,我第一千嘗試,大嗓門的護士說:「不行,不合格。」十年前,媽媽護理過做肺癌手術後的大舅,有過叩背的經驗,這次一試不合格,「勁太小了,沒效果。」我突然意識到,媽媽老了七十二了,不如十年前有勁了。大姐過來叩背,依然不行。只剩下大姐夫了,只叩兩下,護士很認可,就你拍吧。
小監護室里,只有三個患者,如果在一天內指標正常就可以轉入普通病房了。
終於出監護室的爸爸異常興趣,侃侃而談,聲音洪亮,底氣很足。他和兩個患者天南地北地聊起來,從中西醫治療方法的不同,談到醫療體制,國家政策,小監護室里笑聲不斷。
主治醫生來了,說六小時後撥腿上管子後可以下地,在原地上走走。
我們很開心,覺得有盼頭了,一點點在好轉。
爸爸講到了監護室的生活,遭罪,痛苦,彷彿到了另一個世界,尤其是戴呼吸機的十幾個小時和吸痰的過程,吸痰彷彿五臟六腑都往外吸,翻江倒海。對床的阿姨戴了七天呼吸機,她說這種感覺猶如滿清十大酷刑。對床的大叔形容的感受是生死歷險記。
小監護的夜晚不尋常,大姐眼睛緊緊盯著監護儀上的各項指標和爸爸的睡姿。叩背,接尿,擦痰,大姐做的很仔細,不知疲倦。
幸運的是一切正常,4月21日上午9點醫生來了撥掉爸爸身上所有的管子,爸爸轉入普通病房。熬了一夜的大姐,找安靜的地方睡覺去了。
痛定思痛:普通病房的日子
2018年4月27日,關於臨終搶救和死亡的思考
醫生看爸爸各項指標都恢復正常,讓爸爸29日出院,我們全家都高興,解放了,更是恢復健康了,可以正常的生活了。
晚上單位部門聚會,同事、領導都表示對爸爸手術成功的祝賀,大家都誇我孝順,我笑笑而已。父慈子孝,是一種文化更是一種道德標準,還是一種真情實感。
晚上臨睡前,我和爸爸談到了他在監護室中我們的感受,如果在晚幾天我們就崩潰了。爸爸突然嚴肅起來,和我說兩件事,一是如果以後再生病如果需要搶救,不過度搶救,不插管。一是死後不辦喪事,只許子女和直系親屬參加。
他說,要重視生命的質量,死也要有尊嚴,保護身體的完整。對於喪禮,不求隆重熱鬧,不請朋友和遠親參加,簡潔也是一種有質量的喪禮。
2018年4月28日,提前一天出院了
爸爸要出院了,很開心,開始作詩,給主治醫生房勤寫了一首四句詩,引來同病房患者和家屬的稱讚。他們都認為爸爸的字和詩都好,有功夫。
護工唐秋平非常佩服爸爸,和爸爸談起了自己童年的夢想,可是夢想沒有變成現實。護工唐秋平說上學時自己很喜歡詩,喜歡「頌相」,還能背幾句。
爸爸興奮起來,把「頌相」完整地背了一遍。在病房裡講起了這首詩的當時歷史背景,劉備、諸葛亮的內心世界。病房裡笑聲不斷,其樂融融,爸爸很開心,彷彿又回到了他當語文老師的美好歲月。這一刻,病痛,世俗,一切都忘了乾淨。
可是在另一間病房的張叔卻哀聲嘆氣,入住院38天了還沒做手術呢,他說「寂寞死了」、「沒意思」。張叔一生未聚,孤獨一生,他有兩個妹妹,兩個哥哥,兩個弟弟,大妹妹身體不好,大哥半身不遂,老弟因喝酒生病去世。現在每天只有老妹妹每天來陪伴他。聽說爸爸也要出院了,整個病房六張床,從明天起晚上就他一人住了,住院期間我,大姐,媽媽,經常到父親手術前的1325病房來住。
張叔說,自己害怕孤獨,可卻無法擺脫孤獨,人一定要有家庭,要有兒女。
當天晚上7點,經過醫生允許,爸爸離開病房了,逐一與病友告別。
張叔聽說爸爸要出院,已經在走廊區等待了,爸爸和他握手告訴他:「現在一定要堅強,要相信醫生,手術會成功的。」
電梯關閉一瞬間,張叔哭了,我使勁地向他擺手:「張叔,我過幾天去看你。」
我看見他點頭,點頭。
病房裡的故事
病人張叔的人生感悟。
去心外科病房看病人,去的次數多了,與病人同病房的患者及家屬漸漸有了感情,會情不自禁地關注病人的近況。在病房裡的人彼此有很深的親近感,有戰友校友同學,我覺得病友因同病相連,似乎更親,住醫院單間病房的患者唯一遺憾的是少了病友的陪伴,傾聽,理解和共情。
這個病人姓張,長的很年輕,看起來50多歲,最初我叫大哥,了解了真實年齡,改成張叔了。
叔等待手術快一個月了,心臟二尖瓣和三尖瓣都有問題,手術費用需要二十萬。還好,儘管工人出身,湊二十萬對他還不是問題。他識字不多,造影片子的報告出來後有一個字不認識,過來問我。「灶」,念zao.我說,病灶部位,我沒敢多說,也不懂醫學術語。他常常不說話,有時皺眉,或躺在病床上沉默,我想可能是疼痛讓他不愛說話,也可能有心事不願與人分享。一天他突然有了情緒,對我說了幾句話。「在你這年齡就要開始保養了,首先不能發怒,發怒最傷人。不能勞累,不能超過身體的限度,我就是累著了,乾的活太累傷了二尖瓣。一定要睡好覺,多運動。」
一瞬間,我感覺到眼前的人竟然這樣親切,是個哲學家。
從官員到病人。
心外科病房裡突然新增了一個病人,病人6O多歲了,現在瀋陽女兒家居住,以前是瀋陽周邊城市的市級幹部,一個月前在原單位組織的體檢時發現是血管瘤,讓他去權威醫院繼續檢查。
退休老幹部的他入住沈城大醫院突感不適,環境,待遇,醫生態度都不如他在本市醫院對他的。身材修長,能言善辯,為人熱情的他很快成為了病房的中心。與別人不同的是他沒有病痛的折磨,反覆對病友們說:「這也太不適應了,把一個老虎裝到了籠子里,啥嗞味啊。」我暗笑,原來他的自我認知是一條虎。可是他不知,虎也會生病,生病了都要聽醫生的。
官員虎脾氣很暴,與護工發火辭掉了護工,換病房又換護工。新護工很好,一切順著他。
官員虎很大氣,自己家的水果給病友發個遍,也給護工吃。
官員虎很有個性,對醫院醫生多有不滿,覺得自己受到了冷淡,尤其是自己的病是怎麼得的,為何沒癥狀偏要手術?
在這個病房只住了兩天便覺得不適應,要回瀋陽的女兒家住,不在籠子里住。
女兒在他發語音微信不到半小時就到病房了,把他接走了。以後再不見他回醫院,聽說到北京大醫院繼續查病去了。
讓病友心疼的患心包炎的小楊。
1325病房裡,小楊的年紀最小,45歲,是撫順清原的農民。他的病是心包炎,二尖瓣也有病。他的癥狀是胳膊疼、浮腫。
小楊不愛說話,妻子卻很外向,願意說話。他清明之前來醫大住院,醫生檢查後的意見是需要手術,手術費用10萬左右,手術後不能做重體力的活了。兩口子一直糾結手術是做還是不做,沒有醫保有農合,報銷的比率45%左右。小楊最擔心的是手術後不能勞動了,全家唯一的勞動力不能勞動了,這可怎麼辦?
清明前夕,病房裡瀰漫著焦慮的氛圍,病友:74歲的我爸、78歲的王大爺、65歲的張叔都很關心小楊的選擇。
人們很關心卻不能給建議,好了壞了,都不敢多說。清明節期間,小楊出院了,回清原開家庭會議,研究手術該不該做的問題。
清明後,小楊夫妻回來了,最終結果:做手術。手術當天早晨,小楊的全家人都來了:父親、妹妹、兒子、媳婦、親屬都來了。醫生來交代手術風險,當著全病房的人說的,把一屋人嚇壞了。
「小楊蒙著被子大哭。」
爸爸見到這個場景,躲到走廊里的凳子上大哭,病房裡的人都哭了。
手術很成功,小楊年輕,身體恢復的好,進普通病房一周,小楊就出院了。出院時,他回到1325病房和大家告別,大家很開心,彼此留了電話。
醫院裡的人生。
這裡的人不太在乎白天與黑夜的區別,不太在乎一個夜裡有多少個時辰。這裡的一切與生死,與疾病、健康有關。在這裡有時是一種修行,有時是一種糾結,有時對這裡充滿渴求,有時又對這裡充滿無奈。
這裡讓我們懂得生的可貴,也讓我們看到死的容易。
病餘思
未完成的遺囑。
爸爸嘴上不說,但內心對這次手術是有很大恐懼的,他本不想做,主要是我堅持要做這個手術的。後來二姨給他打電話勸了二十分鐘,他才同意最後做的。他的基本意思是,不想遭罪做手術了,想順其自然,其實是放棄治療了。
他曾和我談過,活太大年齡沒什麼意義了,只剩下吃飯睡覺。他說,我爺爺活到83歲,最後幾年處於半糊塗狀態,沒什麼生命質量。
是兒子們希望老人長壽,內心是害怕分離,感情越深越害怕分離,還有老人長壽兒女們的愧疚感小,社會價值感高。
在這次患病經歷中,每次選擇最後爸爸都是聽我的。
出院回家後,爸爸和我談到了手術前夜自己的思想鬥爭,他想過寫遺囑。但是當時整個病房漆黑,其他患者和家屬都已經睡去了,他擔心開燈寫字影響別人。
未寫成的遺囑,是給家人留下的三句話。一,不要悲傷,活到74歲已經滿足了,生死是規律不可必免。二,不要厚葬,越簡單越好,不要通知遠親和朋友,骨灰留不留都可以。三,我的一生是成功的,有三個子女。
身處困境,朋友的支持很重要
我是2008年開始學習心理學的,我是學應用心理學的。十年來也在從事心理學相關工作,個體諮詢、講座、心理學技術培訓課程。我用心理學技術幫助有困惑的人。當我有了心理困惑,我知道傾訴的重要性。
我喜歡電話訴衷情。我們報社距醫大一院步行10分鐘左右,我喜歡步行,因為步行可以讓我適度放鬆下來。在步行的時候,我也喜歡向好友傾訴心中的鬱悶。
心理專家周永梅老師和高濤,是我的良師益友。爸爸生病的一年中,兩個人成為了我的情感傾訴對象,某種程度也是救命稻草。周老師曾經給瀋陽某家醫院的心外科的護理人員。我喜歡向周老師傾訴,也希望從側面了解這個心臟搭橋手術的安全性。每次周老師在電話中都安慰我:「這個手術雖然是大手術,但是風險真的很小,你應該放鬆下來,你的放鬆對你的家人也有好作用。」
和高濤談話更有共同語言,她母親是冠心病,我爸爸是冠心病,她母親做的支架,我爸爸做搭橋。他向我講述了,母親支架之後的情況,支架三年多了,有的時候也會有癥狀,他是家中的獨子。媽媽每次發病,她都提心弔膽的,有一次他在外邊突然接到媽媽發病的電話,他騎自行車去母親家差點出了車禍。
每個人都需要傾訴,即使再強大的心靈在某些時候也很脆弱。作為心理諮詢工作的人也一樣,也需要有人傾聽。
疾病能否預防?
在和心血科醫生談話時,他們很關注疾病的預防。醫大一院特需診專家齊國先教授,我國著名的心血管專家胡大一都表示:「心血管疾病,腦血管疾病,糖尿病等疾病是可以預防的。國外這兩年心腦血管疾病在逐年遞減,支架的比率年年下降,在於國外對心腦血管疾病的預防工作、普及工作做的好,在國外在大街上隨便找出一個人就知道膽固醇是什麼,高密度脂蛋白是什麼。」
齊國先教授說,冠心病有三種治療方法,藥物治療、支架、搭橋,藥物治療是基礎(所有的冠心病都需要藥物),輕度冠心病可以用藥物治療,即使做了支架或搭橋也需要繼續服用藥物,支架的使用通常來說是單血管病變、堵塞面積達到70%以上、存在心急缺血,搭橋是多血管病變(三支及三支以上病變)、血管堵塞嚴重、做支架有高風險的患者。支架的複發率在5—10%,搭橋的複發率要比支架小。
齊國先教授說,對於有家族心腦血管疾病的人更要做好預防工作(強化預防),每年定期體檢,關注血脂、血糖、血壓的變化(控制的強度更低一些),平時要控制飲食,減少高脂肪的攝入。如果沒有癥狀(胸悶、氣短、心痛)等不是一定要做血管篩查的(冠脈CT)。
齊國先教授說,冠心病的發生有諸多因素(危險因素),遺傳(家族病史)、高血脂、高血糖、高血壓、抽煙、長期的不良情緒(著急、緊張、憤怒等)。所以預防也要從這幾個方面入手。
對於有個別患者沒有過多的肉食還得冠心病,齊國先教授說,高密度脂肪可以自身生成。
專家們的意見是預防很重要,國家的宣傳和普及工作很重要,現在醫療的重點放在了對疾病中末端的治療上,搶救手段越來越高,導致疾病的預防卻忽略了,很遺憾。
爸爸反思自己,在中年的時候不注意養生,吃肥肉、喝酒、抽煙、運動少,在我的印象中他的脾氣也很大,平時對人很寬容,能忍耐,但是也會突然間發很大的火。退休後開始養生,還素食了一段時間,脾氣也和緩了很多,是不是有點晚了?養生要趁早,中年是關鍵。
個案不具有普遍性。我和很多朋友談到了爸爸得冠心病是和過多的肉食有關,有些人不信,他們的說法是:「我身邊的誰誰誰,一生肉食也沒病。」關於肺病的發生,也有人這樣認為:「肺病和抽煙沒多少關係,不抽煙同樣得肺癌。」
我覺得這些觀點是偏激的,犯了以偏蓋全的錯誤。
尾聲:最後的話
這些已經成為過去了。一個七十四歲的老人經受住了這次人生大考驗,心臟搭橋看起來很嚇人,其實沒那麼猙獰,也許是一次化妝了天使,讓危險的生命可以重生。西醫很偉大,需要敬畏。生命很珍貴,需要珍惜。過去啦,那個叫搭橋的手術,過程驚心動魄,膽顫心驚,結局美好,令人喜悅。終究是喜劇,值得樂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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