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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塊塊長城磚,一段段舊時光

秦聲秦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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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李冬梅

踩動了一塊長城磚。

打個趔趄,

心裡一驚,

三分悲涼自胸膺漾起,

咣到喉嚨竄上鼻腔眼眶,

煙霧一樣瘴在我與世界之間,

揮之不去。

長城老了,

老了才有鬆動。

蹲下,

放低目光,

以便她順著磚縫流淌得更遠些。

我的目光太淺太輕,

季節河一樣,

沒走多遠就被長城吸盡,

徒剩嘆息,

輕飄飄的嘆息。

摸摸吧,

摸摸它,

它的骨脈仍然堅硬。

看看吧,

看看它,

風刀烽燹雨箭狼煙都在那青灰色中隱著。

年深日久,那灰色慢慢失血,暗淡如一襲穿了多時的舊衣——時光有得是耐心,不動聲色地,把硬漿的布縷揉得圓融。那些悄然滑落的碎屑,不知不覺間,與土地融為一體。

一顆草籽落地生根。無數顆草籽落地生根。各種各樣的草,一星一點新綠怯怯悄悄,從積塵里從磚縫間探出頭來,蓬勃,蔥鬱。

圓形掌形披針形的葉子,嫩綠油綠斑駁綠的葉子,那麼多的葉子啊,風中俯首,以一種柔軟的姿態貼近,傾聽一塊長城老磚的舊話。清晨星空遼闊,暗夜山嵐四垂,草尖上的濕氣緩慢皺攏,成澤成汪成珠,變大,滴落。灰色更深,城磚更深,長城更深。草木是長城的語言,年歲大了,廢荒中的語言更沉著更沉默。

站在長城上久久打量一塊磚的細節。它的裂紋里有陽光的鼓脹,小孔中迴響廝殺的慘烈,水漬下掩埋著雪雨的交替。奇形怪狀的斑痕,奇形怪狀的斑痕是它要說的話嘛,它該有多少話要說?可我也只是個過客。我的足音,是不是把它的無言又踩深了一層?

回到古代,我一定做個最能幹的婦人。

上山劈木頭逮野兔,下河抓魚摸蝦蟹。我春種一粒粟,我秋收萬顆籽。我發間不插花,我肩上扛瓜瓠。我梳最簡單的髮辮,草籽木屑滿頭也不在乎。我穿最粗拉的葛布,我的皮膚皮實禁得住磨耗。糗糒糲粢,我吃最粗糙的食物,長最痛快的力氣。我與男人分飲一碗濁酒,日出而作,枕肱而眠。摔倒了我就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土,我要笑,笑給世界看,也給自己看看。

要不,我怕配不上行走碎石亂草中,那些男人沉重的腳步。我怕對不起他們頻繁躬身,爛草塗抹潰口疊擠出的膿血,對不起他們疲憊的身形和黝黑的臟臉。我怕他們的汗水滴落下來,我伸不出一雙滿繭的手去接。我怕聽不懂他們隱忍的嘆息,怕分他們的神,勞他們的心。我怕我體內藏著的孱弱,偷跑出來,泡軟他們的剛強,令他們的勞苦失去意義。

我多麼清楚他們的辛勞呀。風裡雨里,負山戴岳。承受,他們只能承受,承受是他們活下去的唯一的路。神說,要有光。他們沒有神,也沒有光。忍耐是他們的神,苦受不是他們的光。

北齊天寶六年,皇帝下詔,徵發一百八十萬人修築長城。秦皇島周邊的長城,由北齊開始修造。戚繼光任薊鎮總兵時,又令軍士修築新長城。官兵為主,亦徵調了大量民夫。

「君獨不見長城下,死人骸骨相撐拄」。最浩大的防禦工程,綿延在莽莽蒼蒼的群巔之上。驚奇,感嘆,不能不由衷地讚美。但於我,更多的是心疼!無以計數的鮮活生命,仆倒之後,再也沒能站起來。森森白骨,支撐庇佑著那城牆之內的萬里河山。

氣勢如虹,巍峨壯麗。它的雄奇和不凡,值得稱頌。我卻只盼望,一團一隊一批批來了又去了的人們,輕抬腳,緩落足,珍愛每一塊磚,每一道縫。

不為它源於土,歷過火燒水浸。不為它被盛夏的日光曬過被暴雨沖刷又經了月光的冷涼大雪的扑打,不為這些呀!我心疼千百年前那一雙雙皸裂的手,那沉默的咬緊的牙關和堅毅卻空茫的眼神,那扭過頭後被指頭快速揩去的汗與淚和粘附在城牆之上漸漸乾枯的皮血。走著走著,倒了,掙扎抓撓,再也沒有站起來的父親;倚著靠著,睡了,嘶喊踉蹌,再也沒有醒來的兒子。

不見古墳。不見古人。唯有長城萬里長。

徒留長城,空餘長嘆。肉身如沙跡渺茫。

磚石無言。磚石果然無言嗎?

為了長城之行,我做了功課。一個臨時抱佛腳的人,勿忙,淺薄,無知。

長城不是就在我的近旁嗎?我們不是聲息相聞嗎?何至於陌生若此?是我太忙了,我忙著在長城環擁之內的街巷為衣食奔波。來看長城,我利用的是假期,偶爾的閑暇。

請原諒我吧,千百年以後,我以一個遊客的身份走來。城市豢養的舒適,讓我踏著登山鞋的腳步遲疑,讓我走幾步就站在那兒,吁吁喘氣。我攜著一張蒼白的臉,試圖去讀懂那些磚石深處的酸楚與苦痛。

我不如一株狗尾草,甚至不如一棵落葉松。

這麼多年了,我聽到長城讀到長城想到長城,就心痛。冷冰器時代,以肉身的暖托舉著兵器的冷,以兵器的冷呵護著肉身的暖。金戈鐵馬,短戟長刀。烽煙四起,馬隊隳突。箭矢如雨,鋒鏑潛道。肉與肉的絞殺,鐵與鐵的碰撞。疾風卷溟海,萬里揚沙礫。

長城遲滯阻止了外族侵擾的馬蹄,讓中原人在漫漫時間中繁衍生息。

我的朋友說,不論拐了多少彎,長城都是硬的,它有直直鐵鐵的歷史感。我說,長城是暖的,它的身下積壓著多少骨肉;長城是冷的,它的後頭挺舉著多少刀槍。

撫摸著一塊塊磚石,

走過來,

又走過去。

一塊一塊長城磚,

就這麼你挨著我,

我靠著你。

在我面前,

一道雄關橫亘而起。

雄關之上,

有大鳥排成一個雁陣,

碩大的人字,

緩緩地,

緩緩地飛。

嘎——嘎嘎——嘎——

將一頂藍天撞得,高遠遼闊。

作家

李冬梅(齊未兒),河北省作協會員,秦皇島文學院簽約作家。

作品發表於《山花》《散文百家》《思維與智慧》《青島文學》等刊物。

主播

張麗霞,畢業於解放軍藝術學院、北京廣播學院。海政文工團特約演員。所帶學生已考入中國傳媒大學、北京電影學院、上海戲劇學院、香港科技大學上海交通大學、武漢大學等高校。

普通話一級甲等。

全國青少年語言藝術素質測試員。

編輯:高暢

責編:王勍 李薔

終審:張曉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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