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那些年》梁晨

「人間唯有杜司勛。」李商隱為與他並稱為「小李杜」的杜牧專門寫過一首詩——《杜司勛》，用「唯有」二字高度評價了杜牧在詩壇上的地位：「人世間值得推崇和讚譽的只有杜牧。」

李商隱說的沒錯，杜牧不僅詩文出眾，而且才多藝廣，繪畫和書法也能拿得出手，可以算得上是真正的藝術家。不過，被李商隱極力推崇的杜牧除了有滿腹的才情，還有滿腔的抱負。

兩枝仙桂一時芳

杜牧是個官N代，祖父杜佑曾官至宰相，博古通今，作品《通典》是典章制度專史的開創之作；父親與伯父也都在京為官。作為宰相之後、出身書香世家，杜牧非常自豪，他在介紹自己的家世時曾寫道：「舊第開朱門，長安城中央。第中無一物，萬卷書滿堂。家集二百編，上下馳皇王。」在這樣的家庭氛圍下，學霸杜牧20歲時已經博通經史，在治亂與軍事方面有自己的見解，也就不足為奇了。

童年杜牧是很多人口中「別人家的孩子」，但這種幸福沒能持續下去。祖父、父親去世後，家族日漸衰落，他變身成落魄的官N代，只能靠自己施展抱負，實現人生理想。身處「多事之秋」的晚唐時期，面對朝廷內憂外患、藩鎮跋扈、宦官專權，憂國憂民的杜牧很是著急，23歲時寫下那篇著名的《阿房宮賦》，用歷史教訓向當朝統治者發出警告。

在《唐才子傳·杜牧》的記載中，這篇文章在杜牧的人生大考中很關鍵。杜牧26歲考進士之前，太學博士吳武陵正是拿著《阿房宮賦》，向主考官崔郾力薦，盛讚他是「輔佐君主的人才」。崔郾對這篇文章也大加讚賞。吳武陵趁熱打鐵，說：「那就把狀元給杜牧吧！」這可讓崔郾為難了，因為「第一名已經有人了」。吳武陵退了一步：「那就第五名吧，如果還不行，就把這篇賦還給我！」崔郾見吳武陵臉色已變，只好回答道：「很多學生都吐槽杜牧為人放縱，不拘小節，不過放心，我一定讓他入選。」

就這樣，憑藉才華和人情，杜牧進士及第，拿到了被內定好的第五名。同年，又考中了賢良方正直言極諫科。一年兩次大考都金榜題名，此時的杜牧春風得意，正如他詩中所言：「兩枝仙桂一時芳。」

一腔熱血 報國無門

走上仕途的杜牧在朝廷、地方都任過不少官職，而且難能可貴的是，他一直沒忘記自己渴望力挽狂瀾、濟世安民的初心。

杜牧性格剛直，敢議論國家大政方針，又有能力切中問題要害：

●寫下《罪言》《原十六衛》《戰論》《守論》等一系列文章，發表對唐代藩鎮問題及用兵方略的見解，其中不少都被司馬光收入《資治通鑒》；

●不少策論深得宰相李德裕的喜歡，李德裕尤其對他提出的反擊回鶻之計大加讚賞，還在平定澤潞之亂中採用了他的建議；

●他還是個軍事發燒友，為《孫子兵法》做過注，作品被列為註解《孫子兵法》十一大權威之一。

這些足以見得杜牧在政治、軍事方面的造詣。然而，他的官運並沒有那麼順利。雖然多次被提拔，但他還是沒有逃脫被外放、遭排擠的命運。

更讓杜牧痛心的大概是懷才不遇、報國無門。在江河日下的晚唐，內部鬥爭非常激烈，以李德裕為首的士族官員和以牛僧孺為首的庶人官員，互鬥了40年。許多文人武士都成為這場「牛李黨爭」的犧牲品，杜牧也沒能倖免。一方面，杜牧與牛僧孺私交很好，在他手下干過；另一方面，杜牧的政治觀念和治國方略又與李德裕一致。再加上李黨的成員們大多瞧不上中下層的庶族寒士，杜牧的尷尬處境讓他沒能施展抱負。

牛黨上台後，杜牧3次主動請求外放，有說法認為，他此舉正是因為不滿牛黨的執政方略。即便後來再度陞官回京，杜牧也對仕途死了心，把更多心思放在了修理祖上的樊川別墅、以文會友上。

「那些風華雪月的往事」

雖然杜牧沒能實現政治理想，但他在詩壇上寫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而關於杜牧詩酒風流的一面，野史記載頗多。

眾音不能逐，裊裊穿雲衢

當時，觀察使、節度使或刺史的駐地都有官妓。杜牧在江西觀察使府為朝廷重臣沈傳師擔任幕僚期間，認識了13歲的官妓張好好。張好好初次登台唱歌就贏得沈傳師的青睞，歌聲被贊是「天下罕見」。沈傳師對張好好大加賞賜，調任異地都帶著她。也難怪杜牧會為張好好著迷，與她經常會面，自稱3天不見就甚是想念。

但不久，沈傳師就將張好好嫁給自己的弟弟作妾，杜牧沒能抱得美人歸。幾年後，二人在洛陽重逢，此時的杜牧因仕途失意，年紀輕輕就白了鬍鬚；張好好不知為何被夫君拋棄，在街頭賣酒。面對此情此景，杜牧不禁同情張好好的遭遇，感慨世事無常，提筆寫下《張好好詩》。這首詩的墨跡是他僅存至今的書跡，也是唐朝詩人罕見的傳世墨寶。

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

不知道杜牧與張好好之間是否有過真愛，但他後來去揚州追隨牛僧孺時的確過上了紙醉金迷的日子，夜生活相當豐富，經常出入青樓。牛僧孺擔心他的安全卻不便勸阻，就暗地裡派數十人悄悄保護他。杜牧赴京就職前，牛僧孺勸他以後檢點一些。他開始嘴很硬，不承認自己的行為，直到牛僧孺拿出他的行蹤記錄，才覺得非常慚愧。

離開揚州前，杜牧還為相好的歌妓寫下《贈別二首》，也就有了那句著名的詩句：「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杜牧後來追憶這段時期的生活時，還總結道：「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

還有一次他不請自到，參加朝中大官李願的家中聚會時，為了讓對方把歌妓紫雲送給他，寫下「忽發狂言驚滿座，兩行紅粉一時回」。還有野史稱，杜牧在湖州看上了一個少女，便與少女的母親約定「10年內我要沒來，她再另嫁別人」，結果十幾年後再見時對方已為人妻、為人母，他只得遺憾地寫道：「自恨尋芳到已遲，往年曾見未開時」，一切都太晚了。

50歲那年，杜牧因病逝世。他死前曾預感自己時日不多，就自己寫了墓志銘，而且把大部分作品都燒掉了。

杜牧這一生，享受過榮華富貴，也經歷過潦倒落魄。曾高居廟堂，渴望濟世安民；也留戀燈紅酒綠，及時行樂。是詩酒風流影響了仕途，還是仕途失意讓他寄情於詩酒風流？謎底大概只有他自己清楚。如果身處盛唐，江山和美人，杜牧又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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