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懷普：「島國心理」——英國對外政策研究新視角

心理學與國際關係研究作為一個新興交叉研究點，最常用的分析工具是社會認知方法。而心理學中的精神分析理論，在國際關係分析中同樣具有其獨特價值。縱觀英國外交史就可以發現，其民族心理深刻影響著其對外政策和外交行為選擇。

戰略不確定性研究亟須新視角

英國是西方近現代文明和資本主義的發源地之一，19世紀到20世紀初曾是國際體系的主導者，在經歷了20世紀的霸權衰落後，今天仍是具有全球和地區影響力的重要國家之一，是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歐洲大國之一，在我國對外政治、經濟、文化戰略布局中佔有重要的位置。

英國作為一個老牌的資本主義國家，擁有豐富的參與國際事務的政治經驗，以及深厚的外交傳統。英國在二戰後國力明顯衰落，但在國際事務，尤其是歐洲事務中仍然擁有活躍的參與度，其對美國、英聯邦和歐洲實行「三環外交」，構成了戰後英國對外政策的基本框架。隨著國際形勢的變化，英國對外政策有所調整。1973年英國加入歐共體，更是標誌著英國對歐政策的重大調整。但是，英國並未因此放棄其他兩環。比起其他歐洲國家，英國仍需要更多地照顧同各方面的關係。英國外交正是通過對這類複雜問題的處理展現其特色的。

2016年6月發生的英國「脫歐」公投事件，觸發了英國對外政策的新一輪調整。即便眼下英國正面臨著「脫歐」的巨大挑戰，但其外交仍展現出一貫的現實主義特色，即審時度勢，努力使自己不處於過分被動、尷尬的境地。正如陳樂民在《戰後英國外交史》一書中所言，英國外交的總體趨勢是在被動中爭取儘可能多的主動，從不放棄表現主動性的任何機會。既善於適應環境的變化，又善於在變化了的環境里不與傳統的利益決絕，這是一種應變的「天賦」。特別是近年來隨著包括中國在內的新興大國的群體性崛起，英國日益重視開展對新興大國外交，謀求通過合作拓展經濟利益，同時藉此鞏固和提升英國在國際事務中的影響力。「脫歐」或客觀上促使英國更加致力於追求這一目標。

國際學術界歷來重視英國外交政策與對外關係研究，國外諸多學者從不同視角、不同側面剖析了英國外交的實際狀況，也對英國對外政策的成敗進行了不同解讀。國內也有不少優秀研究成果問世，但大多屬於英國外交史研究，即通過梳理英國的發展史及其國際角色的變化來發現總結英國外交的特點；也有部分作品對英國外交中的現象進行原因分析，提出歷史學、政治學乃至哲學、社會學和心理學等方面的思考。總體而言，與國外研究相比，國內研究仍存在不小差距，欠缺英國外交政策與對外關係之多學科交叉研究。

當前歐洲形勢正在發生深刻而複雜的變化，英國「脫歐」增加了英國對外政策與歐盟政治發展的不確定性，「脫歐」之後英國將如何定位其國際角色，其外交政策將發生怎樣的調整和變化，以及這些調整和變化將對英國的對外關係尤其中英關係帶來何種影響等，都是值得認真研究的重要問題，由此可見英國外交研究仍大有潛力可挖，對致力於創新的研究者而言，拓展研究視角和創新研究方法顯得尤為迫切和重要。

緣何有島國心理

國際關係研究離不開對人的研究，而對人的研究更離不開對其心理的研究。對心理學理論和手段的借用，是豐富和發展國際關係研究的一個重要途徑。目前，國際關係學界常借用的是認知心理學，而對精神分析心理學、格式塔心理學、行為主義心理學、人本主義心理學等涉及較少。就英國外交研究而言，將心理因素引入英國對外政策分析的文獻不多，尤其缺乏系統的、有深度的分析，更少有學者嘗試運用精神分析理論來解讀英國的對外政策與外交行為。由崔金奇撰寫、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出版的《島國心理與英國對外政策》一書獨闢蹊徑，嘗試將精神分析的基本原理應用於英國對外政策研究。作者先是結合英國歷史發展的進程，建構了「島國心理」（island nation psychology）這一核心概念，繼而運用此概念和變數對英國的對外政策進行分析，並輔之以案例考察，以期從深層次發現英國對外政策和外交行為的心理根源和內在動因。作者認為，英國與歐洲大陸的分離恐懼，及其長期被欺凌的歷史，使其逐漸形成了獨特的島國心理。這種島國心理對英國對外政策的制定和外交行為的選擇產生影響，並且通過政治制度、經濟利益、精英人格、歷史傳統、價值觀念等顯性因素表現出來。換言之，存在於這些顯性因素背後的島國心理是影響英國對外政策與外交行為的深層次原因。

《島國心理與英國對外政策》認為，島國心理的重要內涵在於恐懼心理和不安全感，這種心理一旦形成就會影響到英國的對外政策和行為。消除這種恐懼和不安全感，主要有三條途徑：一是島國民族自身變強大，自強以自安；二是島國通過依附於別的大國，藉以生存；三是融入到某個單元或集體中。在這一概念認知與界定下，該書詳細探討了英國強盛時期的均勢外交，衰落過程中的對美依附戰略以及針對歐洲一體化的戰略選擇及英歐關係的總體態勢，據此形成了對英國外交行為的心理學分析和思考。

第一章闡述跨學科視野下的理論背景，對心理學的基本原理與國際關係的切合點進行必要的交代和理論分析，並著重探討了精神分析在國際關係應用中的獨特性。第二章對島國心理進行系統解讀，並推演了英國島國心理形成的歷史過程。第三章著重對英國在強盛時的主要外交行為進行心理分析，推演出英國自強以自安的心理結論。第四章著重對英國在衰落過程中對美國的依附戰略進行了心理分析。作者得出結論，認為這也是島國消除不安心理的第二條途徑。最後，第五章分析了英國面對歐洲一體化和自身消亡現實中的心理及主要行為表現，探討英國島國心理第三條路徑的狀態及前景。作者提出，消除英國不安全感的三條路徑中，第一條超出了英國的現有能力，第二條是一種無奈的選擇，第三條更是英國不願意選擇的。

研究方法的探索創新

應該說，精神分析方法的引入對解釋當前英國對外關係，尤其是英國與歐盟關係中的行為反應具有獨特性。英國作為一個地理上的歐洲國家，既不能否認其地理位置的事實，又不願安心當個歐盟成員國，在對歐交往中常常表現出某種矛盾和迷茫狀態。「脫歐」公投和艱難進行中的「脫歐」談判就是英國在處理對歐關係中陷入矛盾和迷茫狀態的突出體現。

總的來看，《島國心理與英國對外政策》一書在選題角度和研究方法上都有比較明顯的探索創新。首先，藉助島國心理這一常被提及卻沒有得到嚴肅論證的因素，系統探討英國對外政策和行為中這一因素的影響所在，有利於豐富國際關係特別是英國外交政策的研究，因此該研究在學理上有一定意義。就其現實意義而言，英國是國際體系中一個重要國家，也是與中國有著重要外交關係與利益關聯的國家，其島國心理如何影響外交行為的選擇，對於中國處理對英關係有著政策上的參考價值。其次，迄今，國際關係學研究主要運用認知心理學方法，精神分析理論則很少作為外交行為與國際關係研究方法。因此，本書在分析方法創新上有所貢獻。該書為島國心理研究提供了後續探索空間。譬如，關於島國心理這一核心概念的認知與界定，可以做更深入的挖掘和提煉，以期對島國心理的多面性、複雜性形成更完整的論述。在此基礎上，還可與其他島國作比較分析，以進一步增強結論的解釋力。

這是一個多學科交叉綜合研究的有益嘗試，涉及國際政治心理學、外交政策分析和英國外交政策的演變等重要研究課題，對國際關係心理學尤其是精神分析理論在國際關係研究中的應用可適性及特殊性的理解和探索作出了貢獻。作者在這一研究領域的嘗試是領先的，提出的理論框架也可部分適用於對世界上其他一些島國的對外政策的研究。

（作者單位：外交學院國際關係研究所）

原標題：「島國心理」：英國對外政策研究新視角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網-中國社會科學報

責任編輯：劉星 排版編輯：劉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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