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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憶述種竹舊事

胡適憶述種竹舊事

肖伊緋

《胡適研究通訊》2018-1刊發

1946年9月3日,北平《世界日報》「教育界」版面,刊載了一篇題為《胡適之談種竹》的文章。文中談及胡適少年時代在家鄉種竹成林的舊事,頗為生動;且這一舊事細節皆轉引自胡適本人的憶述,應當可信。因此事此文皆未見載於《胡適年譜》及其自傳、評傳等各類相關著述,堪稱「趣聞逸事」之一種。為此,筆者不揣陋簡,酌加整理,轉錄原文如下:

一個富有教育意義的故事

胡適之談種竹

太太帶來大批筍乾

來源遠在四十年前

一丁

很偶然的一個機會,遇到了胡適之先生。

在許多朋友暢飲高談中,有人忽然間問起胡先生,抗戰前所住米糧庫的房子,現在怎樣了?胡先生笑著答覆:「這房子本是租的,所以抗戰八年,我並沒有受到那敵人強奪強佔的損失。不過我很愛這所房子,現在住在裡面的,是畫家陳半丁先生,我曾問過他,那院子一大叢芍藥,是否還每年開得茂盛?陳先生說,他根本沒有看到芍藥,只有幾棵樹,卻長得比八年前格外高大。因此,我想到那些可愛的芍藥,因為沒有照養,大約早已枯死了。」由「幾棵樹比八年前格外高大」這一句話,勾起了大家不約而同的兩句陳語。有人說:「這真叫,十年樹木」。有人說:「樹且如此,人何以堪?」胡先生在這些感嘆中,他忽然很興奮的告訴我們一件故事。「這是前後快近四十年的一個回憶。」他說:民國六年,我二十六歲,從美國回來,在未到北大以前,先回安徽故鄉,探視我的老母。這已離別十年的老家,在和母親團聚了幾次以後,一天傍晚,母親忽然給我一個一個鑰匙,她說:適之,到園子里去看你栽的竹子吧!我那時很楞然,我並沒有栽過竹子。等我打開門看,只見一片青竹,足有半畝大小。母親提醒我,原來當我十六歲時,有一天,站在門口,一位本家叔叔,從山上捆了一大捆竹子,背在肩上,由我面前走過,他抽了一根,丟給我。適之,你拿去做煙斗抽。我那時並不抽煙,很好玩的,就把這根竹子,插在花園裡。不料一別十年,由這一根竹子,滋生出半畝大一個竹林。母親怕蔓延太廣,佔地太多,把四周刨一淺溝,砌成石欄,但這些竹子,竟從牆下,穿進別人的園子,又長成很大一片。我聽了母親這些話,使我驚異到這偶一種竹的意外收穫。現在又過了快三十年,這一次,我的太太,從老家到上海來找我。她帶了不少筍乾,我吃著又香又甜,我問她從哪裡弄來。她起初總是笑著說,這是你自己的東西。最後,才告訴我,原來這些筍乾,都是從我四十年前種的一根竹子所長成的竹林中采來的。

胡先生興奮的說完這個故事,我當時提議,請在座每人,都敬他一杯。我鄭重的祝賀胡先生,這是一個富有教育意義的故事,希望胡先生現在多種一些比竹子更有價值的青年,將來也一定必有比種竹更偉大的收穫!

此文不足千字,基本皆轉引自胡適本人憶述。文章署名「一丁」,據查,實為《世界日報》社長兼主編、著名經濟學家成思危(1935-2015)之父成舍我(1898—1991)的筆名。(詳參:《中國現代作家筆名索引》,山東大學出版社,1986)這裡需要約略介紹一下《世界日報》的辦刊情況及歷史背景。

北平《世界日報》,是由成舍我於1925年創辦的,這張報紙在當時的中國報界,已經是觀念超前、革新有力的佼佼者。起初,成舍我以200元大洋創辦「世界報」(1924、1925年《世界晚報》、《世界日報》先後創辦),宣布自己的辦報願望「第一是要說自己想說的話;第二是要說社會大眾想說的話」。後來,他又提出「憑良心說話」,「用真憑實據報告新聞」的辦報原則,還利用報紙白邊作宣傳,大字刊出「欲民族復興必先報紙大眾化」、「報紙大眾化是價錢便宜人人買得起,文字淺顯人人看得懂」、「永遠不增價,年終不休刊」等等。通過這些宣傳,可以看到這份報紙的追求與理想。

在民眾爭相購閱該報的情勢之下,《世界晚報》、《世界日報》和《世界畫報》先後創辦,在當時的中國報業界形成了所謂的「世界報系」。之後,「世界報系」的成員不斷擴大,《民生報》、《立報》等相斷創刊,在抗戰期間更輾轉重慶、香港等地,堅持辦報,仍不變其「憑良心說話」、「報刊大眾化」的初衷。 其中,北平《世界日報》因「七七事變」爆發,於1937年12月30日被迫停刊,抗戰勝利後,迅即於1945年11月20日復刊,至1949年2月休刊。《胡適之談種竹》這篇文章,正是在該報復刊後刊載的反映戰後教育界動態的一篇重要文章。

再來看成舍我與胡適的交誼。首先,二人有師生之誼。成於1917年入北京大學文科國文系做選科生,翌年經過考試,正式入學。當時,胡適剛從美國留學歸來,出任北京大學文科教授,成曾聽過其授課,二人的師生之誼維繫終生,成對胡適始終以老師相稱。(詳參:《胡適出長北大逸事》,孫景瑞,《文史春秋》,1995年第2期)其次,二人有共事之誼。1932年12月18日,宋慶齡、蔡元培等發起的中國民權保障同盟發表成立宣言,1933年1月30日,北平分會成立,胡適、成舍我等九人俱為執行委員。最後,因二人一直保持著較為密切的師生之誼、共事之誼,成舍我主持的《世界日報》之上,刊載關涉胡適的動態報道、講演記錄、訪談專稿等數量頗豐,從1931年胡適由上海中國公學辭去校長一職,赴北京大學任文學院長始,至抗戰勝利後北平《世界日報》復刊,胡適由美返國出任北京大學校長,成舍我一直密切的注視與追隨著胡適的動向,十餘年來的相關報道層出不窮,各類史事記述可謂詳盡,足可為胡適這十餘年的人生軌跡及思想路徑做一系統性的旁證。

1946年9月間,正是胡適出任北京大學校長之時,此時在友朋聚會中,胡適以追憶米糧庫舊居的芍藥為話題之始,進而憶述自己少年「種竹成林」的舊事,其間寓意若何,席間諸友及學界中人,自然心知肚明。此時,成舍我以「一丁」的筆名,欣然記錄下了胡適「種竹成林」的憶述,並迅即刊載於《世界日報》之上公諸於眾,儼然將其視作戰後重振中國教育的一個寓言故事。

事實上,抗戰勝利之後的中國教育界、學術界乃至整個文化界,因歷時十四年的戰爭摧殘,百廢待興、亟待重振,諸般事務千頭萬緒。而胡適自「七七事變」以來,即投身於為中國抗戰獲取國際支援的種種外交活動之中;又於1937年底9月即臨危受命,奔赴歐美各地從事抗戰宣傳工作,並隨即出任中國駐美國全權大使。抗戰勝利後,胡適歸國出任北京大學校長之時,其時已經整整九年漂泊海外,與中國學術界的聯絡及互動都極其有限。然而,少年種竹成林的舊事,仍激勵著這位新文化運動代表人物的「老驥伏櫪」之心;憶述這番舊事之後不久,胡適創辦《大公報·文史周刊》,廣攬國內文史研究英才;接著又發表《爭取學術獨立的十年計劃》等重振中國文教事業的一攬子計劃,不遺餘力的推進其教育主張與理念。

當然,「種竹成林」的寄望,最終未能實現;隨著國民黨政府的潰逃台灣,胡適也不得不隨之流寓美國,之後終老於台灣。那片安徽績溪老家的竹林里,終漸遺忘那位種竹少年的昔日身影,寄望在中國文教界重新抒寫「種竹成林」寓言的胡適,終生也再未重回故土,重看那片他親手植下的蒼翠竹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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