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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余秀華:對生活偶然的美意心存警惕

「我從來不指望吸引別人,我覺得那樣很淺薄,我得吸引我自己,讓我對自己有了熱愛,才能完成一個個孤單而漫長的日子。」

6月29日,余秀華帶著她的新書《無端歡喜》再次來到長沙,接受記者專訪時說。這也是三年來瀟湘晨報悅讀版第三次採訪她。

三年前,余秀華憑藉一首《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迅速走紅網路,幾乎成了中國最有名的詩人。農民、殘疾、堅強、苦難……她身上太多的標籤,讓人質疑詩歌本身,認為余秀華不過是一場全民的消費狂歡,像一陣風,很快就會被遺忘。甚至她自己也認為,自己不過是一棵稗子,因為長得太高,被人發現,可能很快就要被拔掉了。不過,這陣風並沒有很快逝去,三年里,她出版了三本詩集,人們似乎漸漸忘卻了她身上的標籤,而以一位詩人、作家對待了,讓人只能莊重起來。

新書《無端歡喜》是一部散文集,余秀華說,詩歌像一口井,是深入的挖掘;散文是一個面,這個遠比詩歌寬廣。在《無端歡喜》中的余秀華,依舊直白、坦率、大膽,卻有難以掩飾的孤獨和自省。像是在橫店星空下,孤獨的自我剖析,她思考人生的意義,直面生死,解剖愛情。「我每次外出,就是從鄉村到城市,從一個人的日子到許多人共同組織起來的虛幻。」……面對突如其來的名利,余秀華通透而孤獨,懷疑是她的天性,在書里,她努力消解著媒體和社會賦予她的「大詞」,始終保持清醒,這棵來自橫店的稗子正在不斷打破人們對她的設定。

撰文/瀟湘晨報記者 唐兵兵

因為清醒所以痛苦

採訪余秀華大約是一件讓記者又愛又恨的事情,她太過犀利,不留情面;卻總有金句,大膽而直接,這是媒體記者所需要和喜歡的。

採訪前,與余秀華接觸過的同事提醒,小心被余秀華「調戲」。

一襲粉紅色連衣裙,標誌性黑框眼鏡。「放心,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小屁孩,什麼都小。」然後是一陣壞壞的笑。與媒體交鋒,「老司機」余秀華早已輕車熟路。

每當被問到媒體重複提及的問題,她會毫不留情地說:「這個問題,你可以去百度。」不過,又強調:「網上的報道,你千萬別信,我是忽悠他們的。」然後笑得前俯後仰,像個惡作劇成功的孩子。社會消費著她的故事,她身處其中,卻似乎總是從高處俯瞰這場鬧劇,盡量配合表演。

「對於詩歌而言,這樣的關注度實在不應該,超過事情本身都是危險的。不管東南西北風,不管別人怎麼說,姑奶奶只是寫自己的詩歌,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里,盡量寫好。呵呵,幸好這樣的風刮不了多久。」這是2015年1月16日余秀華在朋友圈發的感慨,那時,余秀華在朋友圈爆紅,記者蜂擁而至,她很少拒絕採訪,作為主演加入這場網路狂歡,卻始終保持警惕。「錯位的命運中,聚光燈打在我身上,我能如何?我本來就是這個角色,本真即為表演。」

余秀華在這場表演中遊刃有餘,接受記者採訪,上電視節目,呈現的是一個坦率、大膽、樂觀、幽默有趣的余秀華,收穫眾多粉絲,也不乏爭吵和攻擊。喧囂之中,余秀華依舊是孤獨的,而這種孤獨,她甚至都無法向人言說,只能述諸文字。在「只要星光還照耀」的文章中,余秀華的孤獨不再像詩歌一樣抽象,她的孤獨是聚光燈暫時退去,在火車站摔倒,長時間無法站立的無助,是對大地無法說愛的絕望。「我們都不過是在尋找麻痹自己的東西,小情小愛的小麻痹,功名利祿的大麻痹。」絕望真實可感,身體的疼,讓她看到虛妄。

你曾經被突如其來的功名利祿麻痹過嗎?我問。「你覺得我會被麻痹嗎?想被麻痹,卻一直麻痹不了,這是我最痛苦的一點,這種清醒是天生的,就像我的寫作天才一樣。」余秀華舉重若輕,忍不住笑起來。

「人對外界接受的部分,跟人的性格是相關的,有的人對小的名利會欣喜若狂,我的性格會對事物有一定的懷疑,如果這個東西,不能給我帶來根本的利益,我是不會太在意的。」天生的清醒遠沒有餘秀華說的那麼輕鬆,她承載了太多命運的不公與痛楚,才會對生活偶然的美意心存警惕。

每個生命都無法複製

小學時,老師誇余秀華是張海迪,余秀華騰地站起來,說:我是余秀華,不是張海迪。這種天然的抵抗,在《搖搖晃晃的人間》紀錄片中,我們依舊能看到,在一次余秀華詩歌研討會上,有詩人把余秀華稱作中國的艾米麗·狄金森,她依舊毫不留情地表示:我不是,狄金森是獨一無二的,我余秀華也是獨一無二的。如果媒體問到誰是她的偶像,她或者說沒有,或者戲謔地說,余秀華。強烈的自我意識,是她對自己缺陷的接納,也是她拒絕社會裹挾的方式。

《無端歡喜》的大部分文章寫於她成名之後,這些隨筆成了她在深夜裡對抗喧囂的方式,她努力消解社會強加給她的標籤、大詞,在《活著,拒絕大詞》中她說:「我沒有太多的苦難告訴你,你也不可能在我身上找到打發苦難的方法。」「不要說我有多堅強,我不過是死皮賴臉地活著,而且,活得並不光彩。」「每個生命都是不可複製的,一個生命是無法成為另一個生命的榜樣的。」

苦難、堅強、榜樣,大約是構成余秀華網路風暴的關鍵詞,在很長的時間裡,人們對於她的苦難津津樂道,讚賞她的堅強,將她推為勵志的榜樣,卻往往忽視了余秀華的文字本身。余秀華將這些大詞一一消解,「這個身體里的靈魂對外界的感受不會比別人少」,她如此接納自己的苦難;「因為喜歡,所以堅持,堅持久了,就成了堅強」,她這樣解釋自己的堅強;「幸運的是我不是誰的偶像,可以胡說八道」,像是提醒自己保持清醒,更像是對人們的宣言,不要消費我的苦難,不要說我堅強,我不是誰的榜樣,努力從喧囂中抽離出來,漸漸褪去標籤,成為一個純粹的詩人。

「這次出來半個月了,六、七月份,忙得喘不過氣來,上半年都沒有怎麼寫東西。」余秀華掐指算著回家的時間,於她而言,各地參加活動從來不是生活,「我來來去去,不過是為了完成別人的一些意願,他們的事情做到一半,感覺還差一顆彎曲的螺絲釘」。儘管在台前的余秀華表現得長袖善舞,外界的燈紅酒綠、「走馬觀花的聚散」始終難以進入她的內心,也沒有引起文字的變化,《無端歡喜》像是詩的延伸,詩鋪展開來,「很多人覺得詩歌比散文難寫,我覺得散文比詩歌難寫。散文鋪得更開,而且文字要求和詩歌是一樣的。不過,詩歌寫得好的,一定能寫好散文,散文寫得好的,不一定寫得好詩歌,我是一起寫的,因為我是天才」。余秀華的散文依舊像她的詩一樣,是向內走的,依舊關注自己的情感體驗,剋制而瀰漫著孤獨,關於生死、愛情、永恆的思考變得更為具體,或許不夠深入,卻足夠清醒。

宣傳結束,她將回到橫店,生活重歸平靜,在一個上午,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電腦前打字,風從窗戶吹進來,麻雀在陽台上鳴叫。或許,那才是真正的余秀華吧。

死亡是唯一公平的事情

「我今年四十歲了,才寫了四個男人算多嗎,很少,四十個還差不多。」

「我四十歲,即使今天就死去,也不會有遺憾。」余秀華不止一次地提到自己的四十歲,似乎很多問題都在不惑年變得清晰起來。其實,不只是年齡帶來的頓悟,三年時間,她從一個農婦成了有名的詩人,不可否認,寫作給她的生活帶來了巨大改變,橫店村成了新農村……不過,生活帶給余秀華的除了獲得,也有失去,親人的離去,讓她更清晰地認識到死亡。

「開始以為自己寫奶奶寫得很少,書寫完了,才知道好幾篇都寫到了奶奶。」《明月團團高樹影》《人與狗,俱不在》《奶奶的兩周年》都是她回憶奶奶的文章。「把中午的飯燒了,我又去看她,摸她的手,已經涼了。」這是余秀華筆下奶奶的離開,回憶里,奶奶是那個爭強好勝、多疑、常與自己爭吵的老太太,情感克制,卻是最為深情的文章。「母親我沒有寫,還沒有回過神,以後會寫。」

年紀漸長,身邊親人的離開,曾經讓余秀華對死亡充滿恐懼,不過,對於死亡的解剖,似乎也是她的天性,一個詩人的天性。

「你現在怎麼看待死亡?」

「很多人都說自己把死看得很淡,其實都是假的,他們認為人死了就一切都沒有了,所以感到恐懼,而且他們也無法接受消失的過程。不管是帝王還是乞丐,都要死的,死亡是世界上唯一公平的事,除了死亡沒有什麼是公平的,包括我的出身。」她接受不公平的命運,對於誰都無法逃避的死亡,她何嘗會害怕呢?

「沒有遺憾嗎?」

「我憑什麼遺憾?」她反問。

對死亡的直視讓余秀華生命力格外頑強,在《無端歡喜》中,她幾乎呼喊出來對生命的熱愛:「我感謝我卑微而鮮活的存在。」「我一定要把我的忠貞,我的熱情,我的好奇心,我的愛浪費在這個世界上,留一具空殼給它。」這或許才是余秀華的詩歌和散文總能打動人心的秘密吧。

對話

詩歌像挖一口井散文像挖一個湖

瀟湘晨報:《無端歡喜》的書名很有些雞湯味道,為什麼會選擇這個詞做書名,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嗎?

余秀華:書名說重要也重要,說不重要就不重要,主要是看書的內容。無端歡喜這個名字是我自己起的,我覺得,無端、歡喜很端莊很大氣,跟我的氣質很搭(笑)。

瀟湘晨報:這是你的第一本散文集,散文跟詩歌,有什麼區別?

余秀華:散文更需要精力,字數多,很多人說,詩歌比散文難寫,我覺得散文更難寫。因為詩歌表達的是一個點,散文表達的是一個面,它們是有區別的,散文要更鋪開,詩歌就表現一個點,深挖,像挖一口井;散文像挖一個湖。但是整體來講,詩歌和散文,對文字的要求是相同的,不僅僅是把情節做,紅樓夢的文字,包括三國演義的,語言也非常美的。寫詩歌的人一定會把隨筆寫好,寫隨筆的人,不一定把詩歌寫好,很多作家都是從詩歌開始寫作,我是一起寫的,因為我是天才(笑)。有時詩歌的內容很深,語言是簡單的,你不可能半個小時寫一篇隨筆,寫一篇隨筆要三四天的時間。

瀟湘晨報:你在《只要星光還照耀》中寫道,我們不過是在尋找麻痹自己的東西,尋找大情小愛的小麻痹,功名利祿的大麻痹,面對突然其來的名和利,你曾經有一刻被麻痹過嗎?你怎樣保持一種清醒?

余秀華:你覺得我會被麻痹嗎?特別是面對比我年齡還小的記者,我覺得最痛苦的就是這一點,想被麻痹,卻一直麻痹不了,這種清醒是天生的,誰想麻痹我,他還不夠格,這是我的痛苦的地方,能始終保持一種清醒,和我寫作的天才一樣是天生的。

我覺得,有一種天生的性格,對外界接受的部分,跟人的性格是相關的,有的人對小的名利會欣喜若狂,我的性格會對事物有一定的懷疑,如果這個東西不能給我帶來根本的利益,我是不會太在意的。

瀟湘晨報:在《無端歡喜》中你寫到了父親的新感情,他好像比你勇敢?

余秀華:我父親總是覺得自己長得帥,他跟我一樣,敏感、細膩、深情、多情,他比我勇敢,我是支持我爸爸的,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生活方式,他都為名聲活了60多年了,名聲都是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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