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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間故事:城隍陰差抓屠夫!一夢未醒入陰曹!

老早老早,江蘇的通州肉店有箇舊例:每年夏天總有個把月時間不殺豬,不賣肉,收拾刀案,關店休業,叫做「歇夏」。其中道理很簡單:只因炎夏酷暑,天熱難當;吃肉人少,鮮肉難留;弄不好發臭變質,小本生意哪經得起蝕本,還不如關門歇業。等到七月半過「鬼節」,家家戶戶要買肉燒經祭祖,再收豬宰殺,開市賣肉。這規矩從老祖宗起,代代相傳,殺豬的、吃肉的都習以為常,誰也不去探究。可是後來,這箇舊例卻被破掉了。要知根苗細底,還得從殺豬花三說起。

十字街北,通州衙門附近有肉店,老闆姓花,兄弟中排行老三,人稱「殺豬花三」。這人,矮矮的個子,胖墩墩的身子,疤眼皮子、朝天鼻子,長相實在不好看。但他為人忠厚,買賣公平,一團和氣,老少無欺,所以生意蠻好,平時一天要殺好幾頭豬。花三和衙門裡的差役混得很熟,同左右鄰居也處得不錯。每天收市之後,打幾斤黃酒,煮一鍋雜碎,喊來三朋四友,喝酒談天,南里州,北里縣,張家長,李家短,說得滿嘴白沫,喝得東倒西歪。待客散之後,他自己往床上一橫,倒頭便睡,睡到半夜過後起身,再忙第二天的生活。花三就是這麼個隨隨便便的老好人。

這一年,天熱得早,過了六月初一,通州城裡的亂石街曬得燙腳。這天花三大早殺了頭豬,賣到下午還剩大半扇。眼看豬肝腰子的顏色已經發了白,大腸肚肺也有了臭味,花三心裡沒魂的急。胖子本來汗就多,一急,就恰如從城河裡才攀起來的,渾身汗如雨注。他拿起芭蕉扇,坐在殺豬凳上扇風喘氣,思量了半天,決定趁早「歇夏」,回鄉下幫老婆做做田裡生活。主意拿定,他馬上動手,將豬肉內臟斬斬剁剁,燒燒煮煮;又泡了滿滿一盆鹼水,把刀、肉台、鐵鉤、木秤各種用物洗刷乾淨,原想請個朋友來喝幾杯,拜託他們照應店鋪,偏偏大家都有事,一個也不曾來。花三心中懊惱,打來二斤剛開壇的生坯酒,盛上幾樣小菜,自斟自飲起來。花三的酒量大家都曉得,平常三斤五斤不在話下。可是今朝不同:一來天熱流汗多,又忙了半天,氣力得沒恢復;二來店要「歇夏」,心上不快活。幾杯酒下肚,便覺在頭髮暈,心發悶,眼發花,腿發軟,昏昏沉沉,支撐不住,不覺打起瞌睡來了。

「花三!」花三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在喊自己,抬頭一看,見是兩位皂衣差役走來。縣衙里的人花三個個認得,可是眼前二位卻是「冷水下餛飩——面生」。他不敢怠慢,連忙起身迎接。

「你可是花三?」拿水火棍的差人問。

「小的正是殺豬花三。」

「不錯,就是他!」說罷,「嘩啦」一聲,另一位差役將鐵鏈鎖住了花三的頸項。

花三一嚇,酒意頓時去了三分,連忙說:「小人犯了什麼事,何必如此?」差役大喝一聲:「我們奉命,公事公辦,不要啰嗦!」花三沒法,隨手拿起一塊準備帶回家去的板油,塞進衣襟里,跟著出了店門。

走了幾步,花三突然發現不對頭,衙門應該朝北走,而差人卻把他往南帶,走到十字街口又轉彎向了東。花三心中不除疑,正在思量,差人停下了腳步,指著一處大屋說:「進去!」花三瞪著醉眼,仔細一看,原來面前是通州城隍廟,不由頭皮發麻,渾身篩糠,剩下的七分酒意,一下子飛到了九霄雲外。

這城城隍是個十二分陰森可怕的地方,花三雖然平時殺豬,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算得上膽大,也從來不敢單獨進廟。他知道進了大門,兩廂是十殿閻王,一個凶似一個;牛頭馬面,小鬼夜叉,令人心驚膽寒;望鄉台,奈河橋,上刀山,下油鍋,看一眼夜裡就要做噩夢。花三心想,今朝帶我到這塊地方,就是不死,只怕也要「麻雀兒落煙囪——有命沒毛」了,家中還有老婆孩子,手上還有幾筆肉賬沒有清;再想想,今後豬也殺不成了,酒也喝不到了……鼻子一酸,疤眼一擠,掉下幾滴眼淚。

花三正在傷心,忽聽大堂上一聲吆喝:「帶犯人!」嚇得他膝蓋發軟,撲通跪下,偷眼向上望,城隍老爺坐在中間,牛頭夜叉排列兩邊,判官身穿綠袍,正在翻一本陳年賬簿。

城隍老爺驚堂木一拍,問道:「花三,你可知罪?」花三說:「小人只知殺豬,一生安分守己,犯法的不做,葯人的不賣,不知罪從何起?」城隍冷冷一笑:「哼,我來問你,你一天殺幾頭豬?」

花三小心回話:「小的平日殺豬,少則一兩口,多則八九頭。」城隍厲聲喝道:「我說你這罪該萬死的花三,你每日殺豬,該有多少生靈死於你的刀下?千刀萬剮也抵消不了你的罪孽。來人呀!把花三拉下去,丟進石磨,碾成碎粉,叫他永世不得超生!」眾夜叉齊聲喝應。正待動手,花三急得大叫:「城隍老爺,小人天大的冤枉呀!」城隍說:「有何冤情,快講!」花三磕個響頭,滿臉淚水地說道:「小的確實冤枉,養豬本就為了殺肉,沒有我花三殺豬,別人哪有肉吃?殺豬是派給我的本行,我不去殺豬才是不務正業呀!」

城隍一聽,哈哈大笑:「哦,你既然知道殺豬是你的本行,又曉得你不殺豬,別人就沒肉吃,那為什麼還要歇夏?下民有肉吃沒肉吃,與我無關,但你不殺豬,善男信女哪有豬頭三牲來供我?難不曾要叫我堂堂城隍老爺也跟著你們天天吃青菜豆腐不成?」花三這才弄明白,城隍老爺差人捉拿自己,是為「歇夏」的事。肚子里思量:「這位老爺也太惹恨了,你想吃肉,有話好好說,何苦要把我拷來?還要磨我,送我的性命。」話雖如此,嘴上卻不敢直說,他一面磕頭,一面稟告:「老爺在上,小人知罪,明日照常殺豬,保你有豬頭上供。」城隍聽了,馬上喜笑顏開,命小鬼送花三回家,隨即退堂。

兩名陰差押著花三下堂,但還不放他回去,卻朝地獄走去。一個說:「這花三好不識相,只曉得拍上,眼睛裡頭沒有我們兄弟。」

另一個說:「哥哥不必惱火,且把他打入十八層地獄,關他個三天三夜,叫他曉得曉得我們的厲害!」一個又說:「老爺吃肉,我們竟連半點油水也撈不到,怎叫我們不惱?」另一個用水火棍往花三衣襟上輕輕一戳,說:「油水倒有,就是這傢伙不知趣,藏著不肯拿出來。」花三一聽,如夢初醒。俗話說得好,閻王跟前好過,小鬼面前難挺。心想,這兩個鬼役定是看中了這塊上好板油,一心要揩油。再說,那十八層地獄太可怕了,萬萬不能去。假如真把兩個鬼差惹火了,關我三天三夜,誤了城隍老爺的大事,我不是「失火打板子——雙晦氣」,又要倒霉?於是馬上拿出豬油,恭恭敬敬地送到小鬼面前說:「二位,小人是個殺豬的粗人,這點薄禮不成敬意,望二位高抬貴手,放我回去,明天我還要趕早市殺豬賣肉呢!」差役一把奪過豬油,笑著說:「竹扛要敲,油水要撈。花三,滾你的蛋吧!」說罷,舉起水火棍,狠命地朝他頭上打過來。花三躲避不及,額角上重重地挨了一記,疼得眼冒金星,大喊:「饒命!」猛然驚醒,原來是做了個噩夢,摸摸額頭,腫起一個大瘤,卻是驚醒時撞在桌子角上的。

花三揉揉眼睛,振作精神,打破常規,不再歇夏了。說也奇怪,這年生意蠻好,同業見了,也跟著開門賣肉。於是傳了不知多少年的「歇夏」規矩從那個夏天開始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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