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蒙原副主席白向群落馬 烏海政商網路浮出水面
（白向群在共青團系統工作十年，直至擔任共青團內蒙古自治區委書記，34歲時已是副廳級，被譽為內蒙古官場「未來之星」。圖/中新）
《財經》記者 白兆東 | 文 李恩樹 | 編輯
正值「五一」小長假旅遊旺季時，內蒙古烏海市的標誌性旅遊景點甘德爾山景區卻閉門謝客，頗為壯觀的甘德爾山景觀燈也失去光彩。閉門原因沒有公開解釋，但前溯半月，甘德爾山景區開發商股東之一李雪濤被相關部門帶走調查。知情人稱，李雪濤事涉內蒙古自治區原副主席白向群案。
李雪濤被查後不久，4月25日，中央紀委官網公布，白向群嚴重違紀違法，正接受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白案公布後，引發連鎖反應。尤其在其主政多年之地烏海，多名官員落馬。
烏海發跡
今年56歲的白向群生於遼寧北票市，仕途起步內蒙古，除赴外省掛職一年外，其工作至今33年，一直紮根當地。
1984年，自內蒙古民族師範學院物理系畢業的白向群，入職內蒙古自治區赤峰市教育局；1993年，白向群從教育系統調入共青團，任職共青團內蒙古自治區赤峰市委副書記；白在共青團系統工作十年，直至擔任共青團內蒙古自治區委書記，34歲時已是副廳級，被譽為內蒙古官場「未來之星」。
2003年3月，未滿41歲的白向群調任烏海市委副書記、市長，除一年掛職任三峽總公司長江三峽旅遊發展有限責任公司副總經理外，其在烏海工作七年，後升任烏海一把手，主政四年。
烏海是著名的「煤都」，因煤而興。烏海煤炭儲備量大，已探明儲量30多億噸，以優質焦煤為主，占內蒙古自治區已探明焦煤儲量的60%左右。白向群主政烏海時，恰逢煤炭行業「黃金十年」，烏海這座以煤炭為主的能源型城市煥發生機。2013年，烏海市地方財政達到巔峰，總收入102.7億元。
經歷烏海一把手位置的歷練，白向群於2011年調任錫林郭勒盟委書記，一年後，又調往自治區任職副主席，升為副省級幹部。擔任此職六年後被調查。
由於李雪濤為內蒙古自治區人大代表，據知情人消息，4月12日，內蒙古自治區第十三屆人民代表大會召開第三次會議，審議公安機關提請的《關於提請許可對人大代表李雪濤採取刑事拘留強制措施的函》，會議決定許可公安機關對自治區人大代表李雪濤採取強制措施。知情人稱，李雪濤和白向群熟絡，在李雪濤於烏海運營的甘德爾山景區、陶瓷廠項目中，均有白向群身影。
轉型項目
位於烏海市城南的甘德爾山，緊臨黃河東岸，為賀蘭山余脈。甘德爾山景區建設始於2008年8月27日。此前，烏海擁有大小煤礦1400多家，國有重工業企業1000多家，大部分都是重污染和高耗能企業，烏海成為原國家環保總局和監察部重點關注的城市。
據《民主與法制時報》報道，烏海市政府以白向群為首的主要領導和各區領導都被中央紀委和監察部進行了談話，如達不到國家規定的環境治理要求，將受到相應處分。
為此，烏海市政府制定新的發展方向，強調生態建設。同時實施整頓方案，將原有的1000餘家國有企業關閉680家，將1400多家煤礦關閉，留下40多家。環境得到改善，但經濟也付出代價。2005年前，烏海經濟在內蒙古自治區排名前三，2005年進入自治區倒數的行列。這一背景下，烏海不得不轉型，先後投入巨資，打造以甘德爾山景區為標誌的項目，這也是白向群執政烏海的主要政績之一。
據《烏海網》報道，甘德爾山生態文明景區總體規劃布局為「一心兩軸」，「一心」為甘德爾山博物院，佔地面積1.5萬平方米，其外形為成吉思汗像；「兩軸」分為歷史文化軸與宗教文化軸。景區還規划了沙生植物園、草原風情園、沙漠風情園等景觀。
2009年8月，甘德爾山博物院工程正式開工，開發商為烏海市甘德爾生態旅遊有限公司（下稱「甘德爾公司」）。工商資料顯示，甘德爾公司於2009年12月7日註冊成立，註冊資本2億餘元，法定代表人為李海濤。大股東李海濤持股1.9億元，系李雪濤的兄弟，李雪濤持股1005萬元。
烏海市海勃灣區發改委工作人員告訴《財經》記者，甘德爾山博物院項目建設，之前由烏海市政府具體負責實施，後來烏海市發改委下放行政審批許可權至海勃灣區發改委，2016年4月，海勃灣區發改委為甘德爾山博物院項目備案。
知情人告訴《財經》記者，甘德爾山博物院項目是政府投資項目，以煤炭資源置換模式，委託李雪濤出資建設，李雪濤由此換得烏海當地兩個可以採煤的工程項目，獲益匪淺。
接近白向群的人士稱，在白向群主政烏海期間，經常帶領部下視察甘德爾山景區項目進度。升任內蒙古自治區副主席後，白向群也十分關心甘德爾山博物院項目。甘德爾山博物院外形為成吉思汗雕像。據稱，在博物院開工後不久，內蒙古自治區一位官員視察時，認為烏海這座只有30多年歷史的城市，與成吉思汗淵源不深，在甘德爾山上建成吉思汗雕塑並不合適。由於這名官員的否定意見，甘德爾山景區建設一度停滯不前。烏海一位退休幹部告訴《財經》記者，白向群就任內蒙古自治區副主席後，上述官員調離內蒙古，甘德爾山景區逐步恢復施工。
5月，甘德爾山博物院只完成外部工程，內部裝修未竣工。《財經》記者從海勃灣區環保局了解到，博物院開工七年後，才辦理項目備案手續，環保手續至今未辦理。
借項採煤
李雪濤的生意起步較晚，相識白向群後，其生意版圖迅速擴大，涉及煤炭、房地產、陶瓷、旅遊產業等領域。
李的商業版圖中，內蒙古海美斯實業集團有限公司（下稱「海美斯集團」）是重要一塊。海美斯集團註冊成立於2007年7月29日，法定代表人李雪濤，經營範圍為耐火黏土礦開採、工程煤銷售、陶瓷生產銷售和對外進出口貿易。其前身為烏海市海美斯陶瓷科技有限公司。據海美斯集團官網介紹，集團旗下擁有四家企業，其中福建和貴州各有一家。
2012年5月19日，剛升任內蒙古自治區副主席的白向群，前往海美斯集團進行視察。海美斯集團位於距離烏海市區18公里的千里山生態工業園區內，屬烏海市能源城經濟轉型的重點建設項目，也是環保綜合利用項目典範，因此是內蒙古官員視察烏海常去考察地之一。
海美斯集團成立後不久，以生產陶瓷需要黏土原料為由，向烏海市國土局申請採礦許可。隨後，烏海市國土局批准下發採礦許可證，礦區面積為1.082平方公里，採礦方式為露天開採。其礦區位於海勃灣區卡布其舊洞溝礦區兩座大型露天煤礦之間，地質結構相近。
知情人士告訴《財經》記者，海美斯集團在此採礦十餘年，開採黏土為表，挖煤為實。礦區內堆放的黏土，是為應付相關部門檢查而備。海美斯集團不僅自己挖煤，還將礦區分割後轉賣他人，並以海美斯集團名義挖煤。
挖煤比生產陶瓷獲利更快。業內人士透露，煤礦審批流程十分複雜，即便是國有特大型煤炭企業，在正常情況下，辦理所有手續也需要三年至五年時間，加上漫長的礦井建設，一座煤礦要達到投產要求，往往需要五六年。但借其他項目名義進行挖煤則不同，只需當地政府審批即可，規避了煤礦繁雜的審批流程。而假借的項目名稱繁多，有的是採空區治理，有的是滅火工程，還有取水工程。
海勃灣區國土局表示，至今未接到過關於海美斯集團違規採煤的投訴。關於海美斯集團開採是否違反規定，應該由發證機關烏海市國土局來解釋。烏海市國土局未接受《財經》記者採訪。
當時，烏海市以地質災害治理或土地治理之名，實質進行挖煤的項目並非個例。烏海市委原書記侯鳳岐就曾為此類企業照拂。據侯鳳岐受賄案判決書，2008年至2009年期間，內蒙古溫明礦業集團有限責任公司董事長張某，為了煤田滅火工程手續順利延期，先後四次給侯鳳岐行賄115萬美元、人民幣900萬元。
侯鳳岐供述稱，張某的滅火工程項目，實際就是採煤工程，在其干預下手續兩次延期。在侯鳳岐30起受賄事項中，這筆涉及滅火工程的項目受賄金額最大，先後共受賄超過1000萬元。
本該由政府出資的滅火工程項目，地方政府並不投入資金，而是讓企業「先滅火，後採煤」，進行資源置換——即剝挖著火煤後，採掘下層煤炭，不少人趁機擴大工程面積，以此獲利。
知情人稱，這一「掛羊頭賣狗肉」模式在烏海暗中運行，實施的企業往往如侯鳳岐案所述，在當地有上層關係。
後續震蕩
白向群和侯鳳岐曾在烏海搭檔三年。2008年2月，白向群轉任烏海市委書記，侯鳳岐接任烏海市長。
烏海市多位官員告訴《財經》記者，侯鳳岐就任烏海市長後，幾乎全盤否定此前工作，讓白向群有些難以應付，兩人關係也變得微妙。因侯鳳岐是秘書出身，在內蒙古官場人脈關係深厚，白向群選擇退讓求和。
2015年11月20日，已升任烏海市委書記的侯鳳岐，因涉嫌嚴重違紀被調查。2017年10月，侯鳳岐一審獲刑17年，法院認定其受賄共有30起，家庭財產超過1億元，均為商人所送。
侯鳳岐發案後，烏海官場一度傳聞白向群可能將接受調查。當時，白侯身邊官員，有兩名相繼被查——白向群任職烏海一把手期間，曾任烏海市委常委、副市長的何永林，及曾任烏海市委副書記的薄連根。
今年5月18日，內蒙古紀檢監察網發布消息稱，烏海市委常委、統戰部部長陳文庫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目前正在接受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
知情人稱，白向群主政烏海後，陳文庫成為其得力助手，曾擔任該市海南區委書記和烏海市副市長。
曾任烏海市機關黨組書記的齊國芳，也於5月26日，因涉嫌嚴重違紀違法，接受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現年48歲的齊國芳，2013年至2017年期間，曾任烏海市海南區區長。在白向群任烏海市長時，齊國芳任烏海市政府辦公廳副主任，白向群轉任烏海市委書記後，齊國芳也調任烏海市委，擔任白向群的秘書。
（本文首刊於2018年7月9日出版的《財經》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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