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貢》：憂傷的記憶屬於全人類

天下 07-14

Amour secrêt

Hélène

Hélène Roll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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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西貢》，去年法國阿維尼翁戲劇節「IN」單元（由戲劇節官方邀請且資助的展演單元）一票難求的劇目。今年首度來華，於滬上演，亦是賺足眼淚。約莫三個半小時，卻敢「一鏡到底」不換布景，憑藉對光線的熟稔運用和精巧的閃回穿插式構作，將法屬越南的殖民記憶抽絲剝繭，一點一點鋪陳於觀者面前。

編劇和導演卡洛琳·吉拉·阮（Caroline Guiela Nguyen ）的父親來自阿爾及爾，母親來自越南，今年36歲。按理來說，她並沒有親歷越南的殖民時期，本不應有如此濃重的情結。但1996年越南政府的一項新政，讓她第一次意識到"身份認同"的坎兒。那年越南政府解禁，首次允許原來的「流亡者」、如今的「在法越僑」回到故土，卡洛琳·吉拉·阮不得不面對彼岸和此岸都險些觸礁的邊緣人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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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卡洛琳·吉拉·阮（Caroline Guiela Nguyen ）

「1996年越南政府第一次邀請在法國的越南人（越僑）回到出生的地方看一看，我作為越僑當時十幾歲，不管是外祖母還是舅舅都在討論這個問題，我們離開四十年了，回去這個地方——對我們來說已經是外國的地方。我們討論了一年左右，16歲時我和母親還有一部分母親的親戚回去了。

我到了那邊後有非常奇特的感受：我生活在法國的時候，每天吃的是越南餐，別人跟我講越南話，我一直以為我是越南人。到了越南我發現，第一我不講越南話，第二人們把我當法國人看，我覺得非常困惑。我想以後回來，一定把這個故事講出來，我想說到底是什麼原因構成了一個人的內心，這是我想討論的問題。」

這是一次極端私人化的情感分享，導演並不畏懼「半自傳體的講述」。成為戲劇導演之前，卡洛琳·吉拉·阮是社會學出身（準確來說是其分支民族學），史料收集和田野調查必不可少。經過大量梳理和論證，她擷取了1956和1996這兩個標誌性年份：蜷縮在甲板底層，忍受將近1個月航行依舊奮不顧身的逃離和四十年後被允許重歸故土後的忐忑與舉步遲疑。

儘管離開和歸來的動機不一，但在戰爭的時代洪流中，個體的迫不得已是相似的。而在這份無奈的土壤中，註定無法滋養出嬌艷。

這三個黯淡的離別故事在1956年西貢的本土攤檔和1996年巴黎13區的越南餐廳中來回穿梭：一心要逃離骯髒、粗鄙故土，嚮往左岸香頌和馬賽陽光的少女「靈」；不明所以，只為赴法謀生賺錢迎娶初戀的少年「豪」；兒子死於赴法僱傭兵路途，一心尋子的餐廳老闆娘「瑪麗」。

她們實在是時代洪流中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歷史的走向從不因她們的眼淚而改變。然而編劇卻花了洋洋洒洒幾十萬字「老老實實」地講了這樣一個故事。後來，嚮往美好生活的姑娘發現法國軍官的承諾不過是一紙空言，異鄉的她需要對肚中孩子負責，獨自扛起生活重擔；無知懵懂、離開故土的少年流落巴黎街頭，雖有貴人相助，但四十年後被允回歸之時早已物是人非，與新世代雞同鴨講中儘是無奈；語言不通的餐廳老闆即便拒絕接受，但死訊昭然若揭，只能在每年兒子生日之時穿上最美麗的衣服為他慶生。

年輕的「靈」與法國軍官安德烈

抵達後發現真相的「靈」

全劇最曼妙之處或在於，沒有遑論歷史的對錯，只著眼於被殖民者的瘡疤——因為殘酷的記憶是屬於全人類的。那名與法國軍官安德烈誕下的男嬰同樣承載著與越南媽媽一樣的破碎回憶，日日夜夜叩問自己的來處。幼時，他不知如何向同伴說起自己矮小瘦弱曾經撿米粒的媽媽，長大後由於文化的隔閡，亦無法得到一句「是的，我也愛你，寶貝」這樣的西式認同。有關割裂與罅隙的異鄉人情節漂洋過海，來到了曾經的宗主國，在這兒生根發芽，以別樣的情愫派生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