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鬱這件「小小」的事

最新 07-14

作者：Shy

蘇州尚想心理諮詢中心特約專欄作者

蘇州思而優兒童心理諮詢中心簽約諮詢師

梅爾﹒特里貢寧1983年出生於澳大利亞珀斯，2014年5月離世。《小小的事》是梅爾的遺作，創作歷時八年，在作品即將完成之際，梅爾因抑鬱症選擇離開了這個世界。

《小小的事》由著名華裔畫家陳志勇（Shaun Tan）補充完成並做序。陳志勇與梅爾未曾謀面，只在梅爾生前因畫作有過郵件上的往來，陳志勇極其欣賞梅爾畫中的詩意和沉靜。在補充畫稿時，陳志勇稱，「她的缺席，會讓我想要更加努力」。

《小小的事》講述了一位小男孩身邊的「小小」的事，是一本無字繪本，以黑白筆觸的畫面進行沉默的訴說。

主角小男孩，頭大大的，眼睛也大大的，像個不安的瓷娃娃，隨時會破碎掉。他聊天時不合群、體育課沒有人傳籃球給他、午餐時無法加入樹下的群體、考試的時候拿了「C」……我想，無論是澳大利亞還是中國，人們的看法是有一致性的，這些都是「小小的事」（small things），可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彙集起來，足以擊碎一個抑鬱中的孩子。

當下社會，成人抑鬱越來越受到社會重視的同時，兒童抑鬱卻往往被家長和教育者忽略。事實上，兒童出現抑鬱癥狀並不鮮見，甚至有些是臨床抑鬱，即需要接受臨床治療的重症抑鬱。

因為很少人能理解，孩子常常孤獨地與抑鬱抗爭。

書中的小男孩在無人傳球的情況下，自己偷偷練球，結果因為協調能力差被自己絆倒了；無人接納他進入樹下的午餐群體，他就去了別的餐桌，但吃著蘋果的他心情並沒有好轉。

惹人注意的是孩子試圖加入聊天的一幕，瓷娃娃一般的孩子收起眼睛裡的不安，帶上笑容的面具試圖與同學去溝通。這一幕跟《傷心書》的開篇很像，《傷心書》是英國兒童文學大師邁克爾﹒羅森的作品，由昆汀﹒布萊克繪圖。羅森在書的開篇說：這是我傷心的樣子，也許你覺得我看著挺高興，其實，我是強顏歡笑，因為我想，人們不喜歡看到我難過的樣子。典型的「微笑抑鬱」。

人們更傾向於接受明朗、陽光、甜蜜、溫暖的情緒，而將與之相反的被稱之「負面」的情緒，這類情緒往往不被他人甚至不被自己接受。其實，負面情緒會帶來「負」的影響，不是因為會帶來不愉悅的感受，而是因為不被接受的態度。

在現實中遇到過這樣的父子，小孩在哭鬧，父親嚴肅的說，你怎麼連這麼小小的玩笑都開不起，你再繼續這樣，我真的就不管你了。孩子既不敢繼續哭鬧，又不知如何收不住情緒，一時呆在那裡。我在那一刻感受到了孩子的沉重，也許下次他就會藏起憤怒和難過，像書中小男孩一樣戴上微笑面具了吧。

拒斥自己真實的感受，也就拒斥了屬於自己的一部分。

書中小男孩的身邊溢出又似火焰又似怪獸的黑色陰影，不斷噬咬著他，他發現自己的身體正在殘缺破碎，他獨自包紮殘缺的身體。身邊那些乖乖的、沉默的孩子，有多少是絕望的停止訴說開始獨自包紮的孩子呢？

很高興還有這樣一些優秀的童書，在告訴孩子們這些不愉悅的感受是真實存在的，世界有光也有影。

《傷心書》里羅森寫道：傷心何處是？傷心處處是。傷心何時有？傷心時時有。傷心是誰人？誰人都一樣。

新美南吉有一篇小小的童話《蝸牛的悲哀》，講的是一隻蝸牛，有一天發現自己背上的殼裡面裝滿了悲哀。於是，他找他的蝸牛朋友訴苦，結果發現，其他的蝸牛背上也裝滿了悲哀。人會傷心會悲哀，這是最最正常的事情，孩子們不必拒斥這些感受，不必因此而覺得自己另類，不必因此自責。

當然，優秀的童書不僅告訴孩子世界上有光也有影，同時也告訴他們光和影都是可以面對和穿越的。羅森將充滿歡笑、色彩豐富的生活片段穿插於傷心人的自述之間，令人傷感同時也鼓勵人勇敢。新美南吉的蝸牛想：「不只是我，每個人都有悲哀。我必須化解自己的悲哀才行。」雖然孤獨，但生命內在有堅韌的力量。

《小小的事》也在絕望和希望之間尋找著微妙的平衡，即將被陰影吞噬的孩子被姐姐發現了。他給姐姐看自己破碎的手臂，姐姐沒有輕描淡寫地給出建議，「不要想太多」「看開一點」「去跟另外的同學玩」「下次再努力」……姐姐也伸出手臂，給他看自己破碎的部分。有光的地方會有影，同理，有悲的地方會生出慈，正因為自己也悲哀破碎，姐姐才能對弟弟生出深沉的慈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