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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茵場上的國際政治角逐

原標題:綠茵場上的國際政治角逐



世界盃足球賽即將曲終人散。


除了那支在全世界人眾目睽睽之下捧起大力神杯的幸運球隊的國家,暫時看來,主辦國俄羅斯是這場四年一度的足球嘉年華的最大贏家。


一度被認為是「史上最弱東道主」的俄羅斯國家足球隊不僅順利從小組出線,還令人難以置信地通過點球大戰擊敗2008年歐洲杯冠軍和2010年世界盃冠軍西班牙隊,昂首闖進八強,創下歷史最好成績。雖說蘇聯足球隊也曾經三度進入世界盃前八強,但那差不多已是半個世紀以前的事了,而且當時的參賽球隊比現在少得多。俄羅斯隊在賽場上拼搏不息的進取精神又一次激發了全體俄羅斯人強烈的民族凝聚力和自豪感,也贏得了全世界球迷的尊重。

除此之外,東道主高質量的賽事組織以及俄羅斯民眾營造的熱情友善的氛圍,讓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們對這個宜人的俄羅斯之夏留下了相當美好的印象。這將是一筆寶貴的財富,對於俄羅斯來說尤其如此。



世界盃開賽前幾個月,俄羅斯與西方的關係倒退到了冷戰結束以來的谷底。


今年3月4日,前俄羅斯雙面間諜謝爾蓋·斯克里帕爾(Sergei Skripal)和他的女兒尤利婭(Yulia)在英國南部城市索爾茲伯里遭遇神經毒氣襲擊而陷入病危。負責處理這起襲擊事件的英國警長尼克·貝利(Nick Bailey)也被毒氣毒倒。


英國方面經過調查後認定這起襲擊事件是俄羅斯政府策劃的國家行為,首相特雷莎·梅強硬指稱這是「俄羅斯對聯合王國發動的一場非法戰爭。」英方旋即驅逐了23名俄羅斯外交官,稱他們都是未向英方報備的間諜,並凍結與莫斯科方面的一切高層接觸。此前,俄羅斯共有58名駐英外交人員,此次驅逐外交官的規模之大是冷戰終結後從未有過的。


英國還宣布了一系列針對俄羅斯的制裁和報復,其中便包括不派出任何高級別的政府官員或王室成員出席即將在俄羅斯舉行的世界盃足球賽。


往前倒推3個月,俄羅斯在競技體育領域也遭遇了史無前例的封殺。


2017年12月5日,國際奧委會決定禁止俄羅斯奧運代表隊參加今年2月在韓國平昌舉行的冬季奧運會,原因是:在2014年俄羅斯索契冬奧會和2012年倫敦奧運會上,俄羅斯運動員在政府和國安部門的庇護下「系統性」使用了興奮劑。被認為「清白的」俄羅斯運動員只能以個人身份參賽,這意味著俄羅斯的「制服、國旗和國歌」都不能出現在平昌冬奧會上。不僅如此,俄羅斯副總理、前體育部長維塔利·穆特科(Vitaly Mutko)還被禁止參加未來所有奧運會。


這使得俄羅斯成為史上首個因為使用興奮劑而被禁止派運動員參加奧運會的國家,這樣的事情即便在冷戰時代都從未發生過。


早在2016年7月,世界反興奮劑機構(WADA)就呼籲禁止所有俄羅斯運動員參加當年8月在巴西里約熱內盧舉行的奧運會。經過激烈的博弈,國際奧委會當時沒有禁止全部俄羅斯運動員參加里約奧運會,而是授權各單項體育協會就俄羅斯運動員是否清白以及是否可以參賽做出裁決。

莫斯科方面照例火冒三丈地將圍繞這起興奮劑醜聞的調查、報道和指控視為美國主導的針對俄羅斯的敵對活動。俄羅斯總統普京雖然暫停了世界反興奮劑協會調查報告中提到的一些俄羅斯官員的職務,但他同時堅稱,這些指控是西方試圖羞辱俄羅斯的陰謀。


今年3月舉行的俄羅斯大選證明,禁止俄羅斯參加平昌冬奧會即便沒有進一步鞏固普京在俄羅斯國內的權力,至少也沒有絲毫削弱這位當代「沙皇」的地位。不出所料,大多數滿腔愛國主義精神的俄羅斯人對他的觀點深信不疑:興奮劑事件再次證明俄羅斯正在被陰險的敵人所包圍。而興奮劑事件的舉報人、目前隱姓埋名生活在美國的2014年索契冬奧會俄羅斯反興奮劑實驗室主任格里戈里·羅琴科夫(Grigory Rodchenkov)則是投靠「敵對勢力」的騙子和叛徒。


與此同時,一些西方媒體,特別是英國媒體,則忍不住將本屆俄羅斯世界盃與1936年柏林奧運會相提並論。它們滿腹狐疑地指出,以貪腐橫行、效率低下著稱的俄羅斯各級公共部門在今年夏天對球賽和外國來賓表現出來的友好、高效和高規格的組織和接待,不禁令人聯想起1936年的德國。


當時,就連日後當上西德總理的著名反納粹政治家維利·勃蘭特(Willy Brandt)一度都承認德國政府在那屆奧運會上的表現「令人刮目相看」;而大批西方外交官和記者、作家更是在度過了那個愉快的夏天后懷疑自己是否看錯了納粹政權,不少人毫無保留地讚美「柏林奧運會是現代最偉大的一場體育賽事」。


還有媒體憂心忡忡地提醒,朝鮮在今年2月舉行的平昌冬奧會上的表現,已經對國際政治局勢產生了重大的後果。



實際上,再往前推3年,2015年的夏天,在一場針對國際足聯(FIFA)的「反貪風暴」中,俄羅斯差一點就被剝奪本屆世界盃足球賽的主辦權。


人們常說,不受約束的權力必然導致腐敗。擁有100多年歷史、掌管著這個星球上最受人喜愛的大眾運動的國際足聯便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尤其是最近20年以來,隨著競技體育的日益商業化以及跨國金融資本的大規模滲透,醜聞纏身的國際足聯面臨著一波接一波管理不善的批評、乃至嚴重的腐敗指控。


然而,作為註冊於瑞士的一個「非盈利機構」,國際足聯就像是一個與世隔絕的獨立王國,似乎無人能奈何得了它那無法無天的猖獗行為。直到2015年春夏之交,美國聯邦調查局(FBI)和司法部門毫無徵兆地向它亮出了「紅牌」。

當年5月27日,在瑞士警方的協助下,FBI和美國檢察官在蘇黎世一家五星級酒店裡逮捕了7名FIFA高官,並將其中多人引渡至美國。他們中的一大半是FIFA現任和前任董事會成員。


美國司法部隨後對9名FIFA官員和5名體育營銷人員提出47項指控,所涉貪腐案情跨度20年,罪名包括行賄、洗錢、共謀詐欺等,涉案金額高達1.5億美元,涉及的賽事包括世界盃預選賽、美洲杯、中北美及加勒比地區金杯賽,2010年世界盃的舉辦權投票,2011年國際足聯主席選舉,2018年及2022年世界盃申辦流程等。瑞士檢方同時也宣布,對2018年和2022年世界盃主辦權的決定展開刑事調查。


當時的美國司法部長洛麗塔·林奇(Loretta Lynch)稱,該組織存在「猖獗、系統性的和根深蒂固的」腐敗文化,美國司法部的調查才只是拉開了一個序幕。「他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一屆杯賽接著一屆杯賽地進行著貪腐。」美國司法部的公眾陳詞中如是寫道。


在以後的幾個月里,林奇的團隊擴大了調查範圍,又逮捕並起訴了40多人,其中包括一名前宏都拉斯總統、一名瓜地馬拉憲法法院法官以及巴西國家足協的在任和前任主席。


這起爆炸性事件發生在國際足聯執委會召開大會選舉下一任主席的兩天之前,在那次充滿團結氣氛的喜氣洋洋的會議上,78歲的瑞士人布拉特戲劇性地在沒有競爭對手的情況下贏得第五個主席任期。


但更加戲劇性的是,再度當選僅僅4天後,這位「足球沙皇」便不得不辭去這個他已經坐了17年之久的金燦燦的職位。


隨著國際版的「足壇打黑」行動的深入,關於布拉特本人亦有可能涉嫌腐敗案的證據陸續浮出水面,儘管最終也沒能得到確認。當年年底,他因「不道德行為」、「不尊重所有適用法律」以及「濫用國際足聯主席這一職務」的罪名,被國際足聯道德委員會裁決8年內禁止參加任何形式的足球活動。案件還牽涉到前法國巨星、歐洲足聯(UEFA)主席米歇爾·普拉蒂尼、有「足球皇帝」之稱的德國足球名宿弗朗茨·貝肯鮑爾以當時的國際足聯秘書長熱羅姆·瓦爾克(Jér觝meValcke,這位能幹的法國人是布拉特最得力的助手)等當今足球界最有權勢和威望的人士。一個月後,長期充當普拉蒂尼副手的義大利裔瑞士人詹尼·因凡蒂諾(Gianni Infantino)被推上了新一屆FIFA主席的寶座。


觸發這場「反貪風暴」的直接導火索,是FIFA在2010年作出的決定,它將2018年和2022年的世界盃決賽主辦權分別授予俄羅斯和卡達。尤其是將2022年世界盃主辦權交給人口只有250多萬、夏季氣溫經常高達50度的海灣小國卡達,將FIFA自己暴露在了國際輿論的風口浪尖之上。


更何況,與俄羅斯爭奪2018年世界盃主辦權的國家有英格蘭、西班牙+葡萄牙,以及荷蘭+比利時;而與卡達爭奪2022年主辦權的國家名單中,美國和澳大利亞赫然在列……普拉蒂尼和貝肯鮑爾之所以受到牽連,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他們都參與了那兩屆世界盃主辦權的競爭投票。與那次投票有關的許多FIFA高層人士現在都在美國和瑞士的監獄裡。


弊案在2015年5月遭到揭露後,許多呼籲剝奪俄羅斯和卡達的世界盃主辦權,但此事後來不了了之。

但也正因為這個原因,幾乎在美國政府發起國際足壇「反貪風暴」的第一時間,便有人質疑它的動機。布拉特自己曾說,「如果是美國和英國拿到了2018年和2022年世界盃的舉辦權,這一切就根本不會發生。」涉嫌貪腐的FIFA前副主席沃納曾意味深長地說,「美國人無法接受輸給了卡達,一個小國家。」


布拉特後來接受媒體採訪時還透露了一項旨在操縱當時主辦權投票的所謂「秘密協議」:按照他的說法,在決定2018年和2022年世界盃主辦權的投票之前,FIFA高官之間曾達成過一項心照不宣的默契,即把兩屆賽事分別授予兩個「超級大國」(指俄羅斯和美國)。但最終的結果卻被歐洲足聯主席米歇爾·普拉蒂尼打亂了,在時任法國總統尼古拉·薩科齊的干預下,普拉蒂尼及其三位盟友把票投給了卡達。而在贏得世界盃主辦權一個月後,卡達即表示,它正在評估是否購買法國的陣風(Rafale)戰鬥機以升級自己的空軍力量。「若此方案如預想的那樣實現,那我不知道我現在會布拉特說。在哪裡,也許會在某個島上(度假)!」


由於布拉特披露的這個「紙牌屋」似的政治暗箱操作連續劇不存在任何書面記錄,甚至也從未正式開會討論過,全都是通過所謂「交際手段」達成的,人們無法辨析其真偽。但布拉特揭露的比FIFA醜聞本身更大的國際政治「黑幕」,立即得到了俄羅斯強人總統普京的力挺。


2015年5月醜聞曝光之初,普京就爭鋒相對地譴責這是美國推行其「霸權主義」的又一新罪證。他稱,對國際足聯的調查,是美國插手了「它並無管轄權的事務」,而原因正在於美國和英國輸掉了2022年和2018年世界盃主辦權的爭奪。


當布拉特鬧劇般地第五次當選FI-FA主席後,普京第一時間給他發去賀電。普京在接受瑞士廣播公司RTS採訪時甚至還稱,布拉特對國際足聯的卓越領導,值得獲頒諾貝爾獎。「關於他個人捲入貪腐的說法,我一個字都不信。」


客觀地說,美國之所以有能力啃下國際足聯這塊難啃的「硬骨頭」,除了因為美國擁有壓倒性的政治、軍事和情報力量外,更重要的是因為它的覆蓋全球的金融體系——跨國犯罪所牽涉到的資金大多數使用的是美元,並通過美國的銀行轉賬。這使美國的執法部門得以通過追蹤「黑錢」的流向來掌握犯罪線索。


自2014年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克里米亞以後,好幾個西方國家一直在敦促FIFA取消俄羅斯的世界盃舉辦資格,但遭到了布拉特的堅決反對。俄羅斯方面自然投桃報李,堅稱美國發動對FI-FA調查,不僅是為了打擊布拉特,更是意在抵制2018年俄羅斯世界盃。


當我們坐在熒屏前觀賞著來自世界各國的足球健兒們在綠茵場上角逐時,很難想像這片原本應當體現「公平競爭」的人類崇高精神的凈土,正日益成為世界大國和各種組織、各色冒險家展開更大角逐的必爭之地。



除了普京之外,星光熠熠的法國年輕總統埃曼紐爾·馬克龍是本屆俄羅斯世界盃的最大贏家。

今年恰好是法國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奪得世界盃冠軍20周年,在同樣星光熠熠的法國足球隊啟程前往俄羅斯之前,馬克龍特意去看望了他們。他在勉勵隊員放下包袱、努力拚搏的時候說了這麼一句話:記住!站在你們面前的是一位第一次嘗試成為總統就獲勝的人。


這並不是在吹噓自己一年多前取得的驚人的政治成就,馬克龍並不是特朗普。他實際上是在迫切地傳遞這樣一個信息:在世界盃賽場上贏得勝利會對法國帶來巨大好處,對他個人尤其如此。因為這個令舉國狂熱的結果將對他高喊的「法國回歸」的宏大敘事提供有力的精神支持。


在稍後播出的一次電視採訪中,馬克龍的急切心情畢露無餘。他說,「這支法國隊渴望把獎盃帶回給我。」


他用的是「我」,而不是「法國」或「法國人民」,甚至也不是「我們」。可見他是多麼渴求一次能夠振奮整個法蘭西民族的偉大勝利。


他真的太需要這場勝利了。


在法國國內,馬克龍為了推進他的經濟自由化改革計劃,正在強硬而艱難地同鐵板一塊的國有部門展開對抗。就在不久前,法國鐵路系統還在舉行全國性的罷工,抗議削減薪資福利。他的兩位前任——雅克·希拉克和尼古拉·薩科齊——就任總統伊始都曾信誓旦旦地要對僵硬固化的國有部門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但他們最終都像堂吉訶德一樣在盤根錯節的巨大既得利益面前敗下陣來。明眼人一目了然,若想要掃除幾十年來累積的沉痾積弊,重振法國經濟,拿龐大而臃腫的國有部門開刀就是必須的。邁不過這一道坎,法國就不會有希望。然而,這恰恰又是事關最大票倉的頭等大事。明眼人更知道,在選舉政治之下,有些人的「乳酪」是動不得的。與一年前剛當選時相比,馬克龍的支持率已經明顯下滑,而他的政黨是為了這次選舉剛成立的,本來就沒有任何根基。在政治和經濟狀況的改善不可能一蹴而就的情況下,馬克龍和他的支持者迫切需要一個能夠提振全體國民情緒的「意外之喜」,以提振他的民意支持度。


在內憂外患的歐洲層面,馬克龍還在努力地推行他的那一套深化一體化的宏偉規劃,除了他自己以外,大概沒有幾個歐洲人相信馬克龍的「歐洲夢」不是「白日夢」,就連一向與他惺惺相惜的德國總理默克爾對馬克龍的一腔熱血也只是報以禮貌但極其謹慎的回應。這就更加需要馬克龍藉助一些「好運」來證明,自己就是那個命中注定要來力挽狂瀾的「歐羅巴明日之星」。


無疑,世界盃上的好成績就是最現成的大禮包。現在看來,迪迪埃·德尚率領的這支球隊沒有辜負總統的重託。不管馬克龍的「足球政治」效應能夠玩得轉多長時間,至少他們在這一關鍵時刻以自己在球場上的耀眼表現分擔了馬克龍肩負的法國和歐洲的沉重使命。


世界盃賽場還像一個水晶球,與馬克龍的春風得意形成鮮明對照的是,作為衛冕冠軍和四屆世界盃冠軍得主的老牌勁旅德國在小組賽階段就被淘汰出局、鎩羽而歸,彷彿象徵著主導歐洲政壇十餘年的安格拉·默克爾的失敗以及「默克爾時代」的黯然落幕。這真是印證了那句老話:世事無常。


由於去年德國大選中的巨大失敗,默克爾勉強組閣的新一屆德國政府正在遭遇國內政治反對力量日益嚴峻的挑戰。無論是在內政還是歐洲問題上,默克爾都如同被捆住了手腳,動彈不得。這也是她無法給予馬克龍有力支持的最重要原因。

在步履沉重地出征俄羅斯之前,德國足球隊內部還鬧出了一場嚴重的認同危機:土耳其裔的中場核心厄齊爾公開表達了對土耳其現任總統、強人埃爾多安的支持,這在德國民眾中引發了軒然大波。多年來,埃爾多安強烈的伊斯蘭情結和土耳其民族主義狂熱讓歐洲人反感,而他經常對歐洲國家和歐盟領導人的口無遮攔的猛烈抨擊更令德國人深感擔憂,因為德國擁有全歐洲最多的土耳其裔人口。


厄齊爾對埃爾多安的由衷稱頌,讓賽前的德國隊背上了一份額外的輿論壓力。在民意日趨右轉的歐洲,這的確是一個不詳的預兆。


實際上,類似的壓力在法國表現得更加明顯。效力於皇家馬德里俱樂部的著名球星、阿爾及利亞後裔卡里姆·本澤馬(Karim Benzema)在參加國家隊比賽時一直拒唱《馬賽曲》,這給飽受移民問題困擾和撕裂的法國社會平添了一道刺眼的傷痕。球技高超的本澤馬最終遭到法國國家隊的擯棄,直接的原因是他捲入一宗敲詐案。本澤馬留下的10號球衣如今穿在只有19歲的黑人運動員姆巴佩身上,他是本屆世界盃賽場上湧現出來的最閃亮的新星。


那天我特別注意到,法國隊在八分之一決賽中以4:3力克阿根廷隊後,當場最佳球員姆巴佩接受電視採訪,球隊中前場核心格里茲曼突然搶到鏡頭前大喊了一聲:「Vive La France!(法國萬歲!)」可見,以多元化著稱、膚色各異的法國隊多麼需要緊密地團結在「法蘭西」這面旗幟之下!


在英吉利海峽對岸,英國首相特雷莎·梅對大力神杯的渴求之情大概一點也不比馬克龍小。對於驕傲的英國人來說,這場勝利所帶來的象徵意義是雙重的。


首先,由於索爾茲伯里毒氣事件,英國與俄羅斯的關係降到了冷戰時期的敵對狀態。如果英格蘭足球隊能夠在莫斯科贏得一個世界冠軍,那將是對俄國人的「囂張氣焰」的一次沉重打擊。這不僅是對英國民眾表現出來的同仇敵愾的一個莫大鼓舞,更能夠通過足球場上的「光明正大」來反襯出俄國人的「卑鄙無恥」。


其次,特雷莎·梅的英國正在與馬克龍的歐盟展開困難重重的脫歐談判。按照目前的形勢,英國處於明顯的劣勢。特雷莎·梅十分清楚這一點,她看起來對此也無能為力。就在幾天前,英國政府內閣中兩名重量級大臣——退歐事務大臣戴維·戴維斯(David Davis)和外交大臣鮑里斯·約翰遜(Boris Johnson)相繼辭職,理由是抗議特雷莎·梅對歐盟的「投降政策」,梅的訴求是英國退歐後繼續與歐盟保持緊密關係。


這在一定程度上被視作是保守黨內部反對派對梅發動的一次「倒戈」行動的前奏,作為脫歐派領袖,約翰遜一直是她在保守黨領導層內最強勁競爭對手。特雷莎·梅眼下急需要讓她的黨內反對派閉嘴,國家隊在世界盃上奪冠,對於舉國上下為球而狂的英國民眾來說,簡直就是上天賜予梅的一件「意外之禮」。


英國是現代足球運動的發源地,今天足球場上執行的所有規則,幾乎都出自英國。但自1966年在本土舉辦的世界盃上奪冠(那也是唯一一次)以後,英格蘭隊就一直沒有能夠在世界盃賽場上取得過任何好成績,上一次他們打入四強,還要追溯到將近30年前的1990年義大利世界盃。


彷彿是命運的安排,在英國公投決定脫歐的那一年,也就是2016年歐洲杯上,英格蘭足球隊的成績跌到了歷史最低點,竟然被來自彈丸小國的冰島隊淘汰出局!這將這個國家即將開啟的脫歐之旅的莫測前景上蒙上了一層慘淡的陰影。

在經歷了一番波折後,前曼聯球星、國家隊隊長、年輕的加雷思·索思蓋特(Gareth Southgate)臨危受命,挑起了振興英格蘭足球的重任。勤勉而又事無巨細親自操心的索思蓋特默默地發起了一場「足球革命」,他大膽啟用了一大批缺乏大賽經驗的年輕球員,取代昔日那些身價高昂的大牌明星;在歐陸短傳滲透的技戰術席捲英倫的大潮流之下,他還讓英格蘭隊的打法適當回歸傳統。


不被看好的索思蓋特和英格蘭隊取得了出人意料的巨大成功,籠罩在英格蘭隊頭頂上幾十年的魔咒被他在莫斯科一舉打破。只可惜,頑強的「歐盟新軍」克羅埃西亞隊將英國人在歐洲大陸上奪取桂冠的美夢擋在了終點線上。



當馬克龍的「無敵之師」與試圖向它發起強勁挑戰的特雷莎·梅的「平民戰隊」帶著榮耀或遺憾從俄羅斯歡樂的綠茵場上散去以後,接下來等待馬克龍和特雷莎·梅的,是布魯塞爾談判桌上無情的唇槍舌戰。


等待他們的,還有咄咄逼人的特朗普,當然還有普京。


在決賽打響前幾天(7月11日-12日),一年一度的北約峰會將在布魯塞爾舉行。預計特朗普將會揮舞著他的貿易戰大棒而來,這些日子,他已經在自己的Twitter上高聲喊話了。大多數觀察人士都認為,這次北約峰會將重蹈上月在加拿大舉行的G7峰會的覆轍。面對來勢洶洶的特朗普,在俄羅斯的足球場上一帆風順的馬克龍和失落沮喪的默克爾不得不打起精神勉力應對。


北約峰會結束後,也就是世界盃冠亞軍決賽舉行後的第二天,特朗普將在芬蘭首都赫爾辛基與普京舉行他就任美國總統後的首次峰會。這座城市與聖彼得堡只有一水之隔,法國隊與來自布魯塞爾的比利時隊爭奪決賽權的比賽就是在那裡舉行的。由於美國國內的政治阻力,這兩位情投意合的國際政壇大佬之間的首次親切會面竟然一再拖延至今,也真可謂「好事多磨」。


但無論是對俄羅斯、歐洲,抑或是像中國一樣置身大賽之外的美國來說,在這場全球足球嘉年華謝幕之後,好消息並不多。


俄羅斯和它的國家足球隊在世界盃賽場內外贏得了一次罕見的勝利,但這依然難以掩蓋它國內外面臨的嚴重困境。就在俄羅斯足球隊擊敗西班牙隊闖入八強的那一天,俄羅斯遠離世界盃主辦地的45個城鎮爆發了集會示威。俄羅斯政府於世界杯開幕當日公布了一項提高退休年齡的決定:2028年前男性退休年齡將從60歲提高到65歲,2034年前女性退休年齡將從55歲提高到63歲。同時,增值稅將從18%提高到20%。


這項政策一直拖到世界盃比賽之日才公諸於眾。儘管精彩快樂的球賽分散了人們的注意力,但大規模的集會抗議證明,它的阻力仍然巨大。在俄羅斯的81個聯邦主體中,有47個聯邦的男性平均預期壽命低於政府設定的新退休年齡。近期,就連普京總統的支持率也跌至近5年來的最低點。過去十年間,俄羅斯經濟的平均年增長率僅為1%。雖然經濟的凋敝幾乎不可能威脅到普京的政治統治,但在世界盃的光環褪去以後,未來的俄羅斯距離普京當初對這個國家的允諾只會越來越遠。

即便回到單純的足球,未來也不會比現在更好。


儘管國際足聯稱已清理了門戶,例如,它採用了新投票制度來決定2026年世界盃的主辦方,其200多個成員國一國一票,而且投完後必須公開其投給了哪個申辦國……但人們對它長年累月積澱下來的「腐敗文化」能否在一夜之間就被蕩滌一空,依然將信將疑。更何況,許多過去的大佬依然高坐在蘇黎世的FIFA總部內。


我在本文之前已經提到過,2022年卡達的世界盃主辦權得來得相當可疑,並且直接成為了三年前那場「反貪風暴」的導火索。這件事情尚未有一個明確的解決,一年前,卡達再遭厄運:2017年6月,沙烏地阿拉伯、埃及、阿聯酋和巴林等4個在中東舉足輕重的阿拉伯國家在同一天宣布與卡達斷交並對它採取嚴厲制裁。它們的表面理由是指責後者支持「恐怖主義」,但更深層的動機顯然是由於卡達與它在波斯灣對岸的鄰國伊朗之間的眉目傳情。眾所周知,伊朗是以沙特為首的海灣遜尼派伊斯蘭國家的死敵。更要命的是,本國在卡達擁有海灣地區最大軍事基地的特朗普也加入沙特一邊,對卡達口誅筆伐;而埃爾多安領導的土耳其則暗中支持卡達,使得形勢更加複雜。


目前來看,四年後的世界盃不會是一場風平浪靜的足球盛宴。


唯一令人略感欣慰的好消息是,6月13日,俄羅斯世界盃開賽前一天,國際足聯通過全體成員國公開投票的新規則將2026年世界盃主辦權授予了美國、加拿大和墨西哥。屆時,這三個北美國家將聯合主辦那一屆杯賽。包括決賽在內的多數比賽將在美國舉辦。


這給正在因北美自由貿易協定(NAFTA)以及「美墨邊境牆」問題吵的不可開交的三國的未來,帶來了一絲希望的曙光。


特朗普當天在Twitter上寫道:「美國聯手墨西哥和加拿大,贏得了世界盃的主辦權,可喜可賀——非常不容易!」就在一個月前,他還在指責加拿大總理賈斯汀·特魯多「不老實」、「軟弱」,他的貿易問題顧問彼得·納瓦羅更是在媒體上詛咒特魯多應該下地獄。而自從2016年初競逐美國總統至今,特朗普本人也一直在抨擊來自墨西哥的非法移民,稱他們是「強姦犯」。


北美三國聯合申辦世界盃的想法是墨西哥人阿圖羅·薩魯坎(ArturoSarukhán)在2010年擔任墨西哥駐美國大使時首次提出的。他在三國申辦成功後說,「北美申辦世界盃可以在相當大程度上改寫特朗普挑動的『我們-他們』敘述,最初是對墨西哥,最近又對特魯多。」


特朗普最初曾經暗示要將NAF-TA的重新談判與支持聯合申辦2026年世界盃扯在一起,一度引起不滿。當然,有一件事情可以肯定,到2026年世界盃的開幕煙火升起之時,唐納德·特朗普這個人已經不再待在白宮裡。

也許這就是足球,這就是人生。只是當下,我們應該將關於這一切的煩惱丟在一邊,盡情享受足球帶來的這場狂歡節的最後高潮,享受它帶給世界的短暫團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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