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山風情三十八：用燧火將一塊又一塊塵封的鄉野喚醒
汪二渡的進步小學創辦於民國六年。
從汪二渡這個名稱可以推斷，那時汪二街的集鎮應還沒有形成，渡兩岸的村莊雖然在壯大，一年一度的廟會雖然正越發熱鬧。但河流還是分開村莊，一個叫河東，一個叫河西，一個叫三十八都，一個屬三十九都。
但是，有一縷的晨風正掀動晨光，圍繞明代義士萬德昭等募建的永濟橋兩岸村莊的新式教育正以野草的姿勢，落在平民中間蓬勃地發展。將中華教育這神聖的光環打上陽光日常的色彩，讓教育如空氣與水，飛入尋常百姓家，將汪二渡這幾千年古老傳統文化塵封的大地悠悠地喚醒。
鉛山的縣學始於宋皇祐間（1049—1053），初定的生員只有20人。這稀少的名額滿足不了鉛山這塊書香雲逸的大地，人們對文化的渴望，如我們面對黃土的舒展與遠離。書院、學校、講學所、義學、私塾，在鉛山大地雨後春筍。
但，上學依是平常百姓奢侈的嚮往。
1905年，清政府正式廢除科舉制。自鉛山的第一所新式小學堂於清光緒二十八年（1902）創建。學校也告別四書五經，以新式學校的面孔出現。到民國3年（1914）全縣有小學40所。在民國5年至7年，縣知事曹效曾熱心辦學，全縣小學增至86所。
汪二渡進步小學就是在曹效曾熱心辦學的影響下創辦的。
在一本民國的手抄本中，我發現了這所學校的請願函與縣知事的訓令批複。這所學校以知識分子對文字與文書獨有的敏感與敬畏將這所學校的創辦與生存過程中請願與訓令重抄了一份而結集保存。這讓我們在毛筆書寫的文字中，得以窺見那動蕩年代一群心懷書香，心系教育的先達披荊斬棘的身影與堅決。
從民國六年八月，進步小學出函給縣知事的請示，可知。進步小學設在汪二朱公廟。由三十九區前任自治議長張肇洲墊銀洋三十元，陳作新墊洋二十元，方墨卿墊洋十元開辦。學校經費為本區的田畝中抽取。擬以張肇洲為校長，正教員為鵝湖師範畢業生詹錫元，助教為前清附生方永成，擬招生三十餘名，請求縣知事同志並委任。請願函有羅庭蘭、羅庭桂、張肇洲、陳作新、方端、萬岐山、方德符、陳明旺、陳國泰、陳玉才、程志輝、李定海、方鳳棲等十三人簽名。
該校在當年的十月十八日開學，經曹效曾督同勸學所及區勸導督查後，知事同意了該校的人事任免請求，委任張肇洲為該校的義務校長。
從「義務」這二個字來看，張肇洲同志在當時應該是沒有領工資的。
真實情況是進步小學的經費也一直舉步為艱著，預算經費在三百元左右，本地出產米穀項下米每擔抽洋二分，谷每擔抽洋一分，僅能得洋百元上下。所以要求衙門出示教諭：商販到汪二販賣米穀，也須遵守此規定。同時，進步小學與同處汪二的宣化小學還有抽洋區域劃分之爭。
汪二宣化小學的校長叫陳疇藉。民國七年一月，知事曹效曾在勸學員張烈會、張烈明、區董張國華調解之下，議決：火田陳、港沿陳、上陳、李家陳四處米穀抽洋以河為界為宣化小學所經營。三十九都部分陳姓及三十八、三十九兩區各姓，並汪二渡各店下河米穀抽洋歸進步小學所有。
正如預算那樣，也許田畝抽洋只有百元上下，而學校開支需三百元左右，進步小學始終在貧困線上掙扎，入不敷出。這時，仙人峰廟的眾廟首伸出了救援之手，民國八年八月一日的志願人呂秋貴、張有行、程志輝、萬岐山、王書發、陳進喜、費仁旺寫出申請志願將廟內田租除香燈費外所余租谷七十擔給予進步小學辦學。
民 眾對教學的渴望超越神靈在心中的護佑，在神燈下，知識的光亮如晨曦漸漸將汪二這片大地喚醒。
時任知事吳傳榮令勸學員查核。知，因廟要僱人看守，廟主除去香燈費外，只可餘三十石谷。於是出具告示，每年廟中提谷三十石支持進步小學辦學。
進步小學的校董是丁廣元、羅庭松、、陳旺資、李定海、姚全記、程志輝等人，其他人與學校管理也許並沒有關係，但他們為了公益，放下自已，挺直了臂膀支持辦學。
手抄本申請示書涉及內容很廣，中秋汪二廟會治安、學生插班讀書，學校成績展覽，水利修復（以保證田畝抽洋），事無巨細都有請示，知事與縣衙就像一個教育局與局幹事不計繁雜均予以回復。
曹效曾第一次在鉛山任職為民國5年（1916）7月3日至民國7年（1918）6月6日，全縣小學從40所增至86所。到民國10年（1921年）5月21日至11年（1922）年4月其再任鉛山知事。1924年，鉛山小學總數133所，1933年小學達187所，鉛山實現了各所設有中心小學，各保（各村）基本有學校的教學規模。教育走下神壇，並能與普通民眾相依，曹效曾知事應該是鉛山一個不能忘記的名字。
據《鉛山縣誌教育篇》（徵求意見稿）載，因曹效曾在任職期間，熱心辦學，甚著勞績，全縣學校增至86所，學額增加千名以上，為此，其與縣勸學所長任厚訓一併受到當時內務部的嘉獎。
至於曹效曾本人的基本情況，就如勸學所這個職務名稱，現在已經很讓人陌生。
所幸在汪二鄉荷田村《張氏宗譜》里，我找到了張肇洲，在他曾住的張氏大院，見到他的孫子張道安，還有他的曾孫子張永順。張肇洲，字進川，生於1885年，逝於1947年，孝廉方正，為鄉自治會議長，任群英進步學校校長，生子一，名克昌，上饒弋陽聯立信江師範畢業，另有二女。孫一，名道安，道安生子四個，叫：永順，湧泉、永風、永進。
有叔文德公為清貢生，生子肇綸，為江西公立法政專科學校畢業，曾任縣教育會長、財政局長兼勸學所長。
有叔炳德公，繼子肇勛，江西省公立農業專門學校本科畢業。
有叔進德公為光緒未屆科舉武秀才，次子肇猶為鵝湖師範畢業，歷任小學校長。
有叔茂德公，子肇基為江西公立醫學專科學校本科畢業，曾為國民黨少校軍醫。
荷田張氏是元未順帝二七年（1360）從福建崇安縣四渡橋遷居荷田（時為河田），到張肇洲為六十八代，當時張肇洲與張瀚清重修了荷田支譜。
荷田位於閩入贛的要道之一，是清時從武夷山的客商進入貴溪、弋陽等地的交通便道。張肇洲的先人在此開飯鋪旅店，漸而富裕一方。之後人才輩出，各竟風流。
張肇洲除創辦進步小學之外，還在荷田的九獅山的廟中開辦學校，在抗戰時期，積極支持抗日，在1941年至1942年期間，國民黨第三戰區副司令兼23集團軍司令唐式遵帶兵在鉛山駐紮荷田時期，集團軍司令就設在張家的大宅里，閑暇，唐式遵常與張肇洲詩詞唱和。
現在，所留的只有張肇洲在九獅山所作的一首詩：英雄名利世間多，誰肯回光苦琢磨。若識其中真趣味，看破紅塵樂如何。傳聞張肇洲也曾在九獅學道。這是辦學還是學道期間所作的詩，已無窮考據。
就如同張肇洲的後人言，汪二的永濟橋在民國31年（1942）年，因日寇進犯，由國民黨當局為自保阻其進攻炸毀。抗戰後，也是由張肇洲主持修復的一樣。同時為便於橋的修復，張肇洲在橋邊開糕餅店一間，云：太和祥。以及張肇洲常以鄉賢息爭息訟，調和一境紛爭。這均有可能，其實這都是一個地方自治議長經常乾的工作。
至於現在，能確認為張肇洲手筆的，只有其孫張道安保管的一具五升斗，底部有「進川」二字。
這是一個洋溢看活力，有進取心的名字，正如進步小學這個校名，在一條曲折的道路上，仰望一個高遠的目標，上下求索。
民國元年，鉛山官立模範初等小學教員月薪為6元銀洋，之後漸增。縣財政拔款，用於中心小學及中學的開支。名保（村）小自籌學谷。
曹效曾以及許多像曹效曾一樣的知事，與張肇洲以及如張肇洲一樣的校長，以及像仙人峰一樣的民眾，他們會為一張書桌的安穩而勞碌奔波，奉獻自我。
如一枚枚燧石，鍥而不捨敲打自己，將那一片片塵封的大地，晨曦般地喚醒。
如有可能，我們應盡量記住他們的名字。
蓋有鉛山縣大印，知事曹效蓋簽了名的訓令。
進步學校曾設在汪二朱公廟。
朱公廟歷有功德，牌坊落成。
請求委任函，載明進步學校設朱公廟。
請求委任函。請願人多。
教員也要批複。正規官辦學校呵。
批複，張肇洲義務校長。
丁廣元經理事務也請示。
經費來源，抽洋，米二分，谷一分。
志願將仙人峰（廟）香火余谷七十擔捐助辦學。簽名的人都偉大。
批複，考慮守廟人費用。同意廟裡捐谷三十石。
告示如寫詩。古人水平高。
廟會熱鬧。
又是籌款。
我同意。
穀米抽銀誰收。以知事訓令為準。
以河為界。
張肇洲住荷田，那兒有座九獅山。
鉛山縣汪二鎮荷田村，一個有故事的村子。
傳說河口古鎮河對岸，有九座獅子雄峙江邊，因為金雞報曉，未能過江禍害河口。
後來，荷田人說，這九隻獅子跑到荷田來了，有九獅山為證。
倘若細細點數，卻只是八隻。荷田人說，還有一隻跑到下荷田的稻田裡害人，被雷劈了。
路有亭
山上有廟
廟前有金蟾聽禪。
廟後有山泉悟道。
有嘉慶年間古碑。
聞說張肇洲在還在此又辦學，又修道。
張肇洲，字進川。這詩似有忘名利之味。
荷田，據說是村中原有一藕田得名。我看青山環圍，如綠荷綻放。
也有山如蓮含苞。
泉中若有荷，肯定絕美。
有鶴列陣。
有蓮花雲動霞飛。
張肇洲的老宅可見宏大的往昔。
與張肇洲之孫張道安了解家事。
《張氏宗譜》由張冬興、張道安保管。一人管譜箱、一人管鎖。
譜有年份。
祠堂在九獅峰下。
張肇洲安靜在族譜中。
這是現所知張肇洲唯一的筆墨。
進川，一個奮進的詞。
這是張肇洲住宅大廳。唐式遵的司令部就設在此處。
祥雲飛繞，當然有詩詞互答。
貴，華。二字窗花。
榮。富二字窗花。二窗相協目，當為榮華富貴。
仰望，也是繁景如花。
古驛，是繁華的源流。
盆花了知歲月繁華。
汪二渡的永濟橋用她清澈的流水敘說歲月，在1942年為避日寇侵犯，而被毀之後，她應該再見過張肇洲，和張肇洲一樣有義舉的人。讓她通暢如初。
感謝張肇洲的曾孫張永順，陪我一同回望繁華，內心慨嘆。
也感謝游兄，兩次帶我到荷田，見證一方美麗。
作者：丁智，鉛山縣文聯主席，江西省作協、書協會員。
該文中有鉛山風情標識的圖，為黃一亮所拍攝。對文中人與事有補充的可聯繫我更改添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