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小院,一片天空
首發:7月13 日《新華每日電訊》草地周刊
作者:侯嚴峰
註:圖片均來源於網路
一大早起來,推開房門,驀然間瞥見一隻白鷺歇息在高高的柚子樹枝頭,尖尖的喙,白白的羽,一雙晶亮的眼睛似在尋摸著什麼。入住這個近郊社區已經兩年多了,斑鳩、畫眉、八哥之類的野生鳥類是小院的「常客」,毫無忌憚地在院子里飛來走去,而白鷺光臨舍下,大概還是頭一遭。
正納悶,只聽撲稜稜一陣聲響,卻又見一隻白鷺從小院的水塘飛起,和先前的那隻雙棲在了一起。望著小院的一派盎然,頓然醒悟:這對白鷺想必是覬覦著水塘里的那一群錦鯉!
這是夏至後一個平常的早晨。夜裡一場驟雨甫歇,氤氳著濕氣的小院分外寧靜,泥土中散發著淡淡的清香,只有鳥兒們在樹上嬉鬧啁啾,給小院平添了幾許「野性」的意味。
小院不大,也就60多平方米,卻是草木芬芳:枝若傘蓋的金桂,茂密的枝葉鋪展了半個院落,每年入秋,彷彿一夜之間就綻開了一樹金花,香氣襲人;高大挺拔的柚子樹,春天一樹花蕊,夏天滿枝綠果,到了秋天,黃橙橙的柚子燈籠般綴滿枝椏,到了樹葉凋零的冬天,那些碩大的果實還兀自掛在壓彎了的樹枝上;紅豆杉是江南獨有的樹種,據說對氣候土壤很是挑剔,小院的這棵紅豆杉倒是潑辣,栽了5年,四季常青;小院東南角的那棵紅梅,夏秋季節只有一樹綠葉,天氣轉冷,葉子落盡,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榦,但臘月前後,葉子還沒出芽,滿樹梅花便染紅了人們的雙眼。
小院里,除了一條出入的甬道,旁側便是芳菲籠罩。
幾畦地塊用鵝卵石分隔,靠近水塘的幾塊用來栽花,花兒並不名貴,不過是從花鳥市場買來的尋常花草、普通綠植,就像老舍說的:「沒有一種珍貴費事的,只求昌茂多花」;跨越水塘的一個鐵制穹隆上,倒是弔掛著洋常春藤等幾盆爬蔓植物,一棵開滿喇叭狀花朵的凌霄伸展著俯卧其上,小院便有了立體種植的感覺;東西兩側靠近鄰家的柵欄旁,一邊栽種了斑竹,一邊栽種了紅葉石楠,還有幾株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金銀花纏繞著,既賞心悅目,又有一種「綠色隔離」的妙用;夏天蚊蟲多,打葯不「環保」,就栽了幾盆驅蚊草,雖則只長葉子,觀賞價值不高,倒也實惠實用;就連幾棵低矮的枝杈上,也掛滿了茉莉、野菊、吊蘭,像是開在樹上的花兒……
小院正中那塊地,也就三五平方米,正好用來栽種蔬菜。幾棵辣椒,幾把韭菜,加上日常烹飪所用的小蔥、香菜,還有江南煮魚必需的紫蘇,也就滿滿當當了。
有時多買了幾個土豆、芋頭,久放發芽不能再食用,丟了又可惜,用刀削一削,不管不顧地埋到地里,竟能自生自長。天氣剛有幾分溽熱,那幾棵芋頭田田的葉子舒展著,杆子長得齊腰高。
去年秋天回家鄉煙台,一日幾位戰友邀聚,當年的朱幹事送給大家他種的幾隻小癩瓜,大家分而食之。我把吃剩下的瓜核留下來,今年開春種到小院的地里,眼見得日生夜長,瓜蔓已經爬到了高高的樹頸上。
也是去年,不知誰送了幾棵瓜苗,栽下後只成活了一棵。就是這棵碩果僅存的瓜苗,幾個月後瓜藤竟然爬滿了小院東牆,越過柵欄將藤須伸展到了鄰家。到了秋天,有一顆瓜托地而生,長到二十多斤重。這顆不知來歷的瓜,外形像冬瓜,吃起來卻有鮮嫩黃瓜的味道。
小院的空間,約略被一條彎曲的水塘佔去了三分之一的樣子。這條人工水塘從屋下一直挖到南邊院牆根,米把寬、十幾米長,蓄水十幾噸——江南多雨水,自然不愁老天作美。塘水是過濾循環的,一汪清水,碧透見底,幾十條大大小小的錦鯉游弋其中。
閑暇時,約幾位好友江邊垂釣,「瓜分」魚獲時,我會選幾尾鯽魚或當地人稱作「黃鴨叫」的黃顙魚,用水暫養,提回小院後趕緊倒入水塘。有時家裡來客,一時少條鮮魚,便會操起漁撈,從水塘里撈上一條清理下鍋,順手掐一把紫蘇用來提鮮。
水塘設計的給排水和過濾系統也不複雜。屋下一字排開兩個過濾池,一個凈化池,排出的廢水可以澆花澆菜,既節省,又「生態」,可謂一舉多得。
過濾池的蓋子便是用防腐木修建的休閑平台,家人網購了一個遮陽避雨的偌大傘蓋,上面擺放一個小茶几,幾把藤椅,風清氣爽的日子,來了客人,就在平台上泡一壺清茶,賞那雲捲雲舒;入夜惠風和煦,在平台上閑坐,遙看明月朗照,星斗稀疏,更是別有一番情致,令人陶醉於「詩意棲居」的境地;過了臘月,北方還是天寒地凍,江南卻是冬陽暖照,正是紅梅花開的時節,摘幾瓣梅花點綴在綠茶里,飄然杯中,於綠肥紅瘦間,參悟著中國哲學「天人合一」的意蘊綿長。
密密匝匝的樹蓋像一把巨大的綠傘,呵護著小院里的花草菜蔬;花團錦簇的植物像鋪地的綠毯,為小院蓄水吐氧。長沙盛夏酷暑難耐,而距湘江二橋只有十幾公里的小院,好像拉上了一道綠色的簾幕,氣溫比市區低了幾度,站在樹蔭下,還可以享用習習的風涼。仲夏夜,家人幾乎不用開啟空調,就能安然入眠。
植物也是有靈性的。小院里的那些樹木,那些花花草草,便是一片繽紛絢爛的生命。江南四季如春,即便是偶爾落雪的冬日,那些樹木和木本植物,也是綠色蔥蘢。
水塘的一角放置了一塊很大的上水石,石上生長著一棵蓬勃的細葉榕,根系在石上盤龍般交錯。今年一月的一場大雪覆蓋了水塘,冰凍了細葉榕,幾天後肥大的綠葉脫落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榦。
過了一個多月,春風吻紅滿山桃花的時候,那盤桓在上水石上的細葉榕竟又活轉過來,綠葉扶疏著,比先前的「品相」更顯得飄逸俊朗。
看似脆弱的草木,在不同人的眼中,呈現著不同的含義。前幾天,著名湘籍作家王躍文在微信朋友圈展示了家裡的一株虎耳草,調侃道:「一株虎耳草,編輯家看到形象,土郎中看到藥用,浪漫者聽到松濤。」我隨了一句:「寫作家看到生命的顏色。」這是實話——植物所獨有的生命顏色光怪陸離,往往比動物界更加斑斕悅目。不只是色彩,花開花謝、草木枯榮這些表現季節變換和時間流逝的成語,年復一年在小院里真實地演繹著。
過去一年到頭逛超市、進菜場購買菜蔬果品,疏遠了自然。如今在自家小院里養花種菜,蒔弄瓜果,對自然饋贈這個概念就有了全新的解讀,也就更加珍惜自然饋贈的一切,尤其是小院出產的雖則數量有限,但絕對零污染的「農產品」。譬如去年栽種的兩棵冬瓜,結了十幾個,每個都有十幾斤重,自家吃不了,就送給近鄰遠朋,讓大家與我們一起分享豐收的喜悅。
小院帶給我們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愉悅和享受。有人曾問我對南方一座大都市的觀感,我隨口說了句:「除了凝固的水泥,就是流動的鋼鐵。」是的,都市的嘈雜,讓我們離恬靜的生活形態漸行漸遠,卻與鬱結煩悶越走越近。
精神上的致遠,需要富有深蘊和寧靜的環境來滿足。想想看,「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那是一幅何等美妙的田園景色!現今雖說不必像農耕社會那般辛苦勞作,但在「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的情境下,找尋淡泊明志的一方凈土,不也是一種寫意生活嗎?
「生如夏花」。此時,凝望著小院那片天,那些不事張揚的滿院芳華,你不會慨嘆「時間都去哪了」,不會戚然於老之將至,也不會沉湎於逝去的時光而難以自拔。你會放下慾望,像那些花兒一樣活得乾淨,活得真實,活得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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