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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國學大師」文懷沙的蓋棺論定應是江湖騙子

昨天被一則新聞刷屏:「國學大師、楚辭專家文懷沙老先生6月23日凌晨在東京一家醫院逝世,享年108歲。」各家媒體的報道都在標題突出兩點:「國學大師」(或「國學大家」)、「享年108歲」,似乎就這麼給文懷沙蓋棺論定了。然而這兩點都是假的。文懷沙不是「國學大師」,而是江湖騙子。他的壽命也沒有高到108歲這麼嚇人,而是97歲,他給自己虛報了11歲。

早在2009年李輝就已撰文揭露了文懷沙的真實年齡、「學術成就」和在1963年被勞教的真相,文懷沙本該已經身敗名裂。然而在文懷沙的同鄉好友易中天等人的胡攪蠻纏之下(參見我當時寫的《易中天的「道德飈車」》),以及文懷沙一些朋友的朋友的「證詞」迷惑下,李輝反而成了無理取鬧,文懷沙繼續以「國學大師」、「百歲老人」的面目招搖撞騙,以致到現在媒體還在炒作他是「國學大師」、「享年108歲」。所以,很有必要再系統地揭露文懷沙生前是如何騙人的。在李輝揭露之後,又有新的材料被發現,更進一步證明了李輝的揭露是無比正確的。中國社會現在有一種很不好的風氣,說什麼「死者為大」,好像壞人、騙子一旦死了其劣跡就一了百了,只許其同夥吹捧,不許別人揭露。這當然是非常錯誤的。尤其是其徒子徒孫利用其死大做文章、繼續騙人的時候,更有繼續揭露的必要。

我們先來看看文懷沙究竟活了多少歲。文懷沙生前都聲稱自己出生於1910年,在遭到李輝質疑時,他發表聲明仍然說:「我誕生於憂患頻連之己酉臘月初五,即陽曆一九一零年一月十五日,其它歧說,俱不足信。」「享年108歲」就是這麼算出來的。但李輝認為文懷沙應是出生於1921年,其證據是:

「據查人民文學出版社五十年代初的第一本花名冊,文懷沙的出生時間填為『1922年』;據中國國家話劇院記錄,其出生時間填得更為具體:1921年1月15日;1963年12月被判勞教時,年齡記錄為『43歲』,推算一下,出生時間也在1921年初。三處記錄的出生時間雖略有差異,但相差不到一年。」

嚴格地說,不能排除記錄員抄錯的可能性,第一本花名冊明顯就抄錯了。2016年5月8日,劉子冀在公眾號「廢紙幫」貼出了新證據,是文懷沙在1981年向中國青年藝術劇院辦理退休手續時自己填寫的表格,在出生年月一欄寫著:「1921.1.15.」這是文懷沙自己寫的,不能再怪別人抄錯了吧?出生於1921年,到1981年60歲時剛好到退休年齡。

文懷沙曾經對《揚子晚報》記者馮秋紅如此解釋其檔案記載錯誤:「當年我拋棄我的家,與一位相愛的年輕女子私奔到解放區。登記夫妻關係時為了顯得更般配一點,就把1910年改成了1920年,這事組織上知道,本來不成為問題。」(馮秋紅《淡看生死,笑對爭議 108歲楚辭專家文懷沙先生仙逝》,《揚子晚報》2018年6月24日)然而檔案里寫的是1921年,不是1920年,把1910年改成1920年還說得通,改成1921年就不合常理。常理應是,1921年是其出生的真實年份,他才會那麼寫。

為文懷沙辯護的人說:「20世紀80年代初,文懷沙已將出生年份改回到原先的1910年。」這也與檔案不符。根據劉子冀公布的資料,文懷沙曾在1990年9月向文化部申請去蘇聯訪問講學,親筆填寫了表格。可惜該表格殘缺,出生年月部分無存,但是中國青年藝術劇院當時給文化部藝術局、人事處發的同意文懷沙赴蘇聯訪問講學的報告還完整地保留著,裡面第一句話就是:「我院離休幹部文懷沙,男,出生一九二一年一月十五日。」這份報告上文懷沙的出生年月應該和文懷沙自己填寫的表格一致,否則就不能作為證明了。可知到1990年時文懷沙自己認定的出生年月還是1921年1月15日,而不是在80年代初就改成了1910年。

有旁證可以證明文懷沙出生於1921年。在其退休申請表格中,他填寫的第一個工作經歷是「1943.2 - 1946.6. 四川XX(不清)國立女師校四川白沙國立女師院附中」。如果他出生於1921年,1943年22歲,開始出來工作,到附中當教師,比較合理。如果他出生於1910年,變成了到33歲才開始工作,就不合理了。所以文懷沙的年表在把出生年月往前推的同時,要把參加工作的時間也往前推,變成了:「1928年受聘擔任國立女子師範學院教授」,不僅把自己的工作從師院附中教師拔高成了師院教授,而且工作時間也與自己在表格填寫的不符。

還有一條旁證。我偶然發現文懷沙的妹夫陳南濂寫過一篇回憶文章《五十八年前的訂婚照》(http://blog.sina.com.cn/s/blog_51af96bd01009uiz.html ),裡面提到文懷沙的父親文稠(又名文倜生)「抗戰期間任國民黨第三戰區管轄東南補給區司令部公路運輸處處長,抗戰勝利後,1948年國民黨發動內戰,他因不滿蔣政權反人民戰爭,忿然離職,投上海招商局總經理徐學禹,徐與文老先生在青年時代同學……」徐學禹是近代名人,很容易查出他生於1903年。文稠是他在青年時代的同學,年齡應該差不多。如果文懷沙出生於1910年,難道他爹不到10歲就生了他?如果文懷沙出生於1921年,文稠20來歲生他,就比較合理了。文懷沙為了讓自己出生於1910年,曾說他的母親淦智遠出生於1882年。如果這是真的,那麼文稠的年齡應該和淦智遠差不多甚至更大,到1948年時他已經快七十歲了,怎麼還跑上海找工作?而且根據陳南濂貼出的結婚證,文懷沙的妹妹文亦光出生於1932年,難道她母親50歲才生的她?如果文懷沙出生於1910年,難道他妹妹和他相差竟然達22歲?

可見,要讓自己早生11年有多麼不容易,因為需要改動的東西太多了,很容易就露出破綻。除了要把自己打扮成「百歲老人」的江湖騙子,誰願意去撒這麼大的一個謊呢?

另外,在其出國申請表格中,有文懷沙親筆寫的對其1963年被勞教一事的說明:「一九六三年文犯有以不正當手段褻瀆婦女的行為,被定為壞分子,開除公職勞動教養一年。八一年元月複查,維持原勞教一年結論,但定壞分子開除公職不妥予以改正。並辦理退休。(後改離休)」這就很清楚了,他當年被勞教不是因為他後來吹噓的「反江青」,而是「以不正當手段褻瀆婦女」,文革後他也沒有獲得平反,而是「維持原勞教一年結論」。他在外面可以以「反江青英雄」招搖撞騙,否認自己是「流氓」,但在申請表裡還是老老實實地承認自己是「流氓」。

文懷沙之所以被媒體吹捧為「國學大師」、「楚辭專家」,是因為他在上世紀五十年代初整理出版過《屈原集》、寫過楚辭通俗讀物,被吹捧為「新中國楚辭研究第一人」。對此,當時與文懷沙在人民文學出版社共事的舒蕪是這麼說的:

「《屈原集》是有那麼一本書。那是一九五三年,新中國建國之初,人民文學出版社開始整理出版中國古典文學名著,第一批選定幾種人民性最高的,由編輯部同人各任一種,其中有《屈原集》。……這幾本書陸續出版,除四部長篇小說外,其實都只是薄薄一本,注釋完全是簡單通俗式的,那時講究普及,談不上什麼學術性。但國家文學出版社的目標很大,頗有影響。汪校本《紅樓夢》一出來就受到俞平伯的學生王佩璋的批評,引起軒然大波。文注《屈原集》也受到臧克家在人民日報上發表文章的批評,指出文注的格調低下。例如《離騷》句「女嬃之嬋媛兮,申申其詈予」,本來是說有個嬋媛的(漂亮的)女嬃(姊妹),在嚴厲地(申申)責罵,文注卻把「女嬃」解釋為意味曖昧的「女伴」,把「申申」解釋為「嬌喘吁吁的樣子」,足以引逗向《金瓶梅》一流的遐想。這雖然只是學術上的批評,與政治無關,但畢竟是中央第一號報紙上發表的,壓力不可能不大。文先生一出手就這樣砸了鍋,隨即調離了人民文學出版社。《屈原集》的事就是如此。事雖是有,但是重複說一遍,包括《屈原集》整理者文先生在內的顧、汪、張、文、李、舒、黃幾位整理者,都不是作為專家被聘請來,而是作為本社編輯人員的編輯任務交派下來的。從時間順序來說,他們每一個都可以說是新中國整理某書的第一人,但這個『第一』完全不包含價值意義,不是開闢者、創始者、奠基者的意思。我們都是這樣理解自己的角色,文先生似乎不同一些,當然只能各取所須。」(舒蕪《老吾老》,載《萬象》2008年10期)

文懷沙曾經出版過一本《魯迅舊詩新詮》,被吹捧為「魯迅舊體詩研究的開山之作」。1977年6月,魯迅研究者王德厚將該書寄給茅盾,詢問其看法,茅盾在當年7月11日回信說:「此人理解魯詩的能力很差,甚至可說是全然不理解。例如『大江日夜向東流』兩詩的『按語』,莫名其妙,《自嘲》之『按語』亦然,『洞庭木落楚天高』、『禹域多飛將』等詩都『按』不出來。我大膽猜度,這是個妄人,寫這本《新詮》為了騙人,卻在『引』及『按』中故意拉入一些文藝界人以示其交遊之廣闊,也是為了騙人。」(《茅盾散文集》卷九 書信 致王德厚)茅盾不愧是大作家,雖然文懷沙當時還沒有像現在這樣出來招搖撞騙,茅盾也一眼看出了這是個妄人和騙子。茅盾沒能料到的是,這個妄人和騙子後來居然能夠風靡全國十幾年,死後還在繼續當他的「國學大師」。

這個「國學大師」的國學水平究竟有多高呢?我在2009年曾經點評過文懷沙半文半白、半通不通的聲明,全文附後,大家讀了就知道這個「國學大師」不僅國學水平很低,語文水平也很差。李輝說文懷沙的「楚辭學問至多可抵一名中學教員」,那還是抬舉他了,不過是一個不學無術的江湖騙子。

2018.6.24.

附:

「國學大師」的語文水平

·方舟子·

「國學大師」文懷沙通過香港某網站發表了親筆書寫的聲明,全文不過一百多字,卻已盡顯「大師」風采。我們來欣賞一下,【】內是我的點評: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死,其鳴也哀。【按:該成語出自《論語》,原做:「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以鳥比人,所以先說鳥後說人。文「大師」把成語給掉了個個兒,以人比鳥,「大師」成「大鳥」了?】我誕生於憂患頻連之己酉臘月初五【按:「大師」的「誕辰」真是非同凡響,一天之內竟然「憂患頻連」,真是「大師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即陽曆一九一零年一月十五日,其它歧說【按:「大師」自稱的「誕辰」是否也是「歧說」之一,不然何來「其它」?】,俱不足信。後世史家當以此為據【按:「後世史家」?真以為自己是能被後世歷史學家研究的大人物啊。】,無勞辨析,此哀言也;亦善言也。自揆平生碌碌,泰半荒度。堪留贈後賢及我不認識之子孫【按:「大師」認識的子孫就不留贈了?殺熟啊。】,已公開刊布者有【按:「大師」的意思是他還有「內部刊布」的著作?】:「正清和」三十三字真經【按:自稱一篇33字短文為「真經」,還真有「大師」風範,不,有「教主」風範。】及《四部文明》二百卷(約近一億四千萬言【按:原來「大師」的豐功偉績就是找錢拉人翻印自己也翻看不過來的古籍,這嚇人的一億四千萬言究竟是「約」還是「近」?】)。知我,罪我,有書為證,烏足道?「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如是而已。

順便說一下:幾年前,偶然在央視上看到一個介紹「國學大師文懷沙」的專題片,很奇怪國內何時冒出這麼個國學大師出來,就看了一下,只見「大師」在蘇州某處名勝古迹遊覽,指著古人留下的楹聯對當地陪同人員說:這個對聯掛反了,根據意思,這個該是上聯,這個該是下聯……我仔細一看,按他的掛法,下聯最後一字成仄聲了。原來「大師」自創了對聯的規矩。(2009.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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