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好姑娘,缺個男朋友
有個好姑娘,缺個男朋友
以下所述,是一篇正經八百的交友啟事,正經程度四星半。若有半句虛言,就叫我天打五雷,額,算了,就讓我上鋪的兄弟三年之內找不到女朋友吧。
壹
高中上數學課,我和冬姐兩個學渣坐在第一排。數學老師在不到一米遠的講台唾沫橫飛,我在講台下昏昏欲睡,腦子裡放映著《2001漫遊太空》,旁邊的冬姐全神貫注地看武俠小說。偶爾被數學老師發現,齊刷刷寫檢討和罰站。
那個時候,日色真的很輕,車馬真的很慢,食堂里3塊5的煎餅果子真的管夠,更年期的班主任真的暴躁。我和冬姐相互吐槽物理老師的奧特曼髮型和語文老師的長相真的像金魚吐泡泡。倆人的偉大革命友誼穿過半黃半綠的操場,穿過熙熙攘攘的食堂,穿過,喜憂參半的高中歲月。
轉眼便是高中畢業。我非常清晰地記得,拍畢業照的那天,冬姐一臉認真地送我一套《天龍八部》,一邊拍著我的肩膀,一邊語重心長:「老張啊老張,你這個人就是太不靠譜,送你一套《天龍八部》,上了大學不要忘記多讀書,你要努力進取,做一個像喬峰一樣的大英雄,頂天立地,磊落光明。」
我沖她猛翻白眼:「讀個蛋的書!做個屁的喬峰!老子要做也要做段譽,有個好爸爸,四處撒種替他生一堆漂亮妹妹,有個好媽媽,告訴他妹妹都不是親生的,隨便搞!隨便弄!左擁右抱,醉生夢死,天天月上柳梢頭,日日倒頭喝大酒,快活得我想翻空心大跟頭!」
冬姐大怒:「混賬東西,你簡直太無恥!獅子不做做鬣狗,叼塊骨頭你就瞎搖頭。五講四美喂王八了嗎?仁義道德被你扔到南半球了!你比毛肚還不要臉,小龍蝦都比你有種!」
哇,毛肚那麼好吃怎麼不要臉了?小龍蝦?嗯,我喜歡蒜蓉的。那什麼,後來,後來那天晚上我倆吃了四斤小龍蝦,喝了一打冰啤酒!
貳
之後,上了大學,我在西安,她在南京。彼此之間的關係並沒有因為距離的阻隔變得有任何疏遠。靠著一個月三兩次,每次一個小時以上的電話聯繫,友誼的熱度像咕嘟咕嘟冒泡的土豆牛腩煲,嗯,說的我都餓了。
後來,我在大學遇到了董小姐,談了人生第一場戀愛,無比認真,無比投入,好像年少時候深陷愛情的少年都像核動力的航母一樣不知疲倦,滿心赤誠,恨不得為了生命中的另一半上九天攬月,下五洋捉鱉,把天上的雲摘下來為她彈棉花,把井中的月撈上來為她作油畫。多年以後,回想起當年的自己,真是又傻逼又羨慕。
我這個人浪蕩不羈,手裡摟不住錢,時常搞得自己囊中羞澀,入不敷出。於是便時不時找冬姐借錢,支援解困。每次給她發簡訊:「江湖救急。」過不了多久,支付寶到賬,附帶一句話:「糧草已到,好好珍惜!」
關於我和冬姐的親密關係,時常引起董小姐的不滿和嫉妒。我懶得向她解釋,心裡暗想:「小妮子就是事多,瞎想個雞毛撣子,見過梁山好漢黑旋風和公明哥哥暗送秋波互生情愫的嘛!」
你說後來嗎?後來,嗯,我和董小姐還是分了手。我打電話給冬姐彙報情況,表面風輕雲淡,內心波濤洶湧。聽完我的彙報,冬姐沉默良久。說:「董小姐是個好姑娘,你辜負人家了。」
我說:「是呀是呀,她是個好姑娘,我辜負她了。可是感情這種事情,不是廣州好迪,你好我好大家好,便能一直開到天荒地老。所以還是沒緣分吧,不過不管怎樣,我無比感激彼此都曾經毫無保留,我也希望她幸福快樂,長長久久。」冬姐沒說什麼,掛了電話,她可能覺得我這事做的不地道,我也懶得解釋,好久沒通電話。
日子過得平淡如水,偶爾泛起幾朵小浪花,復又歸於平靜。生活嘛,本就如此。
叄
我考完研,正為了畢業論文忙得焦頭亂額,冬姐在南京找了一份實習,準備工作。突然有一天,冬姐給我打電話,邀請我到南京吃喝玩樂。我沒好氣地說:「去個蛋蛋,老子要寫畢業論文!」
冬姐:「來南京正好散散心,說不定就有靈感了。我請你吃南京大排檔!」
我:「不去不去,老子要寫論文!」
冬姐:「再加五斤小龍蝦!」
我:「我有那麼沒原則嗎?不去不去!」
冬姐:「十斤小龍蝦,管夠!」
我:「蒜蓉的嗎?」
冬姐:「嗯呢!」
我:「成交!」
那什麼,小龍蝦外來入侵物種,消滅小龍蝦,人人有責!
我滿心歡喜到了南京汽車站,看到冬姐一頭大波浪,烈焰紅嘴唇,八公分的高跟鞋噠噠地向我走來。我剛想著這姑娘幾個意思,迎接老朋友用得著這麼大陣仗?再一掃,冬姐旁邊赫然站著一臉懵逼的高中死黨大劉。
我寒暄過後,急匆匆拉著大劉上公共廁所,倆人互相合計,才發現大劉也是被冬姐以五斤小龍蝦誆到南京。這狗東西,比我還好騙!
冬姐開車把我們帶到她租的公寓,揚言要親自下廚款待老同學。我和大劉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一股上當受騙的懊悔。開車路上冬姐一直問我們有沒有發現她瘦了。我和大劉急忙應承,瘦了瘦了,都從楊玉懷瘦到趙飛燕了。
冬姐不無得意:「那當然,我用了哥本哈根減肥法呢?你們知道吧?」
大劉點頭如搗蒜:「知道知道,是和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差不多的東西嘛。」我暈!
到了公寓,冬姐一頭扎進廚房,一通天雷勾地火,迅速端出四盤菜。看著我和大劉,滿臉期待。
我掃了一眼冬姐的勞動成果。一盤青椒炒肉絲,半黑半焦;一盤醬排骨,肉眼都看到半紅不白的血絲;一盤糖醋鯉魚,魚鱗撒了一盤都是。倒是這盤鹽焗毛豆看起來賣相還算正常,大著膽子嘗了一筷子,他喵的甜到齁死啊喂!
「味道怎麼樣?」冬姐小心翼翼。
大劉清水漱了幾遍口:「不是我說呀,冬姐,就您老這極限操作,我家沙皮都做的比你好吃!」
「沙皮是誰?」
「沙皮是我家養的一條土狗。」
「混賬!狗怎麼會做菜?」
我小聲說道:「大劉的意思是,他家的狗要是會做菜的話,都比冬姐你做的好吃。」
冬姐大怒,一拍桌子,碗筷飛到半空。轉而沖我和大劉微微一笑,語氣特誠懇那種:「你們倆,全部吃光,否則讓你們見不到明天的太陽!」我和大劉抖若篩糠,滿含熱淚,風捲殘雲。神奇的是,居然沒有拉肚子。
吃完飯我才明白事情來龍去脈。原來冬姐實習的時候認識一個男神,打見了第一眼就春心萌動,滿眼桃花。得知男神喜歡會做菜的女生,於是苦練廚藝,拿我們倆做實驗小白鼠,順便第二天約了男神見面,打算表白。
冬姐一臉興奮:「我特意找了算命先生替我們倆算過姻緣,他說我們倆是金玉良緣,天生一對呢!」
大劉好奇:「你從哪找的算命先生?這麼靈驗的嗎?」
冬姐:「淘寶呀,兩百一次,二十年老店,全五星好評!」
大劉歪頭問我:「二十年前淘寶就開始做算命業務了?」
我心裡暗罵:「淘寶個頭!五星好評個頭!要是讓我逮到這算命瞎子非打斷丫的狗腿,送他去見周文王!」
第二天冬姐還是如約去找男神表白。一路上大劉一直問我冬姐要是表白成功,我們要不要就地打滾,山呼海嘯,冒充千軍萬馬。我說你丫滾蛋!
我和大劉找了個鄰近他倆的位置坐下,方便隨時打探軍情。講道理,憑我對冬姐的了解,我特別擔心冬姐表白的時候一手叉腰,一手抓住男神的衣領,雄赳赳,氣昂昂:「答不答應,給個痛快話!」
但好在冬姐在男神面前收起了自己金剛怒目的修羅本相,偽裝成一個人畜無害的無知少女,啊,不,婦女。因為隔音的原因,冬姐和男神的對話我只聽了個大概。
冬姐聲音軟糯:「那個,其實沒別的意思,就是問下你,你有女朋友嗎?」
男神語氣平常:「沒有呀。」
冬姐聲音略帶顫抖:「那,那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
男神抬頭看了一眼冬姐:「我也不太知道,不過,應該不是你這樣的吧。」
聽到這兒,我和大劉頓時感到全身冰冷,立刻想出去攔著冬姐,生怕冬姐掏出剔骨刀,大喊「天降正義!替天行道!」把男神大卸八塊,屍首分離。
但是,沒想到,冬姐只是語氣略帶失望的淡淡回答:「這樣子啊,我明白了。」
冬姐這塊百鍊鋼,到底還是為了某個人化成了繞指柔。
回去的路上,三人默不作聲。
我和大劉婉拒了冬姐帶我們搓小龍蝦的邀請,隨便找了理由就想告辭。冬姐送我們到汽車站,揮手告別,默默走遠。不知怎的,我好像看到冬姐眼眶紅了一圈,大概,是我看錯了。
之後,我到上海讀研,時常抽空到南京找冬姐喝酒,兩人談天說地吹牛逼,那天的事,我們只是默契地選擇忘記。
肆
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我正忙著和舍友征戰王者峽谷,突然冬姐打來電話,我一抖,被對面鍾馗一鉤子勾到塔下,被對方打成了篩子。我暗罵一句晦氣,沒接電話。誰知道冬姐又給我來了一記奪命連環扣,大概是有急事吧,我想了下,還是接過電話。電話那頭冬姐顯得有些局促不安,好久沒說話,我丈二摸不著頭腦,腦子裡轉過無數個可能性。找我借錢?我窮逼一個,她知道的。又想找我試菜,不是吧,節操呢!正當我胡思亂想呢。冬姐終於發聲:「老張,我有一個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說!」
我暗道不妙,但仍然強裝鎮定:「講咯,江湖兒女幹嘛磨磨唧唧?」
冬姐深呼一口氣:「你做我男朋友吧!」
我大驚:「冬姐你吃錯藥了?」
冬姐繼續:「我很正常。其實我仔細想了想,你這個人吧,雖然嘴炮臉皮厚,罵人沒個夠,間歇性精神分裂,持續性胸無大志。但是吧,憑我對你的了解,你還算宅心仁厚,心地善良。這樣,你沒有女朋友,我沒有男朋友,要不咱倆湊一對,說不定也算珠聯璧合,舉案齊眉。」
我聽完這番話真是他喵的五味雜陳啊喂!哇,冬姐這個人真的是,明明想找個人湊合過日子,還非要先挖苦我一下,欲揚先抑的修辭手法用的這麼嫻熟的嘛!我哪裡嘴炮臉皮厚了?我哪裡罵人沒個夠了?胸無大志我承認,精神分裂什麼鬼?當我是《搏擊俱樂部》里的泰勒嗎?我越想越氣,恨不得當場捏爆電話,趕著11路公交車就殺到南京跟她進行一場唯物主義的理論分析。
穩定心神,我說:「冬姐,您老大齡女青年,久未承愛情甘露,亦未有過浪漫邂逅,閨房難耐薄衾寒,這個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是吧,你也不能拉來鵪鶉充鳳凰,扯幾片樹葉就編草裙吧,我又不是10086充話費送的叮噹貓小掛件,強行湊合真的容易引發蝴蝶效應,危及全球生態安全的。」
我停頓了下,接著說:「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有的人適合相戀,有的人適合懷念,有的人乍見尋常如死水無波瀾,再見驚艷如江河流九轉;有的人,初次遇見如金玉,鳳凰舞九天,認識久了,才發現,丫就是一土錘火雞,只會蹲草根羽毛都凌亂無光澤的,你知道在我眼裡你是哪一種嗎?」
電話那頭明顯沉默。
我再接再厲:「冬姐,咱倆認識十年,你對我而言就像梁山乾哥哥一樣,你見過什麼時候黑旋風整天纏著宋江,翹起蘭花指,拉細了嗓子說:公明哥哥,咱們睏覺吧,想想都對不起天地君親師,枉費了祖國對咱們的九年義務教育,咱們江湖兒女,這種容易被人三刀六洞的腌臢事可不能幹!」
聽完我一陣逼逼叨,冬姐那頭一陣沉默,突然沖我咆哮:「說了那麼多屁話,還不是看不上老子,啊呸,老娘!照你這麼說,老娘明天就找人去結義金蘭,湊夠一百零八個,喝完結拜酒,摔碎了大瓷碗,碼齊了人就跑到你學校,敲碎你狗頭!」
我沒想到冬姐反應這麼激烈,想了想自己好像說的有點過,趕緊給冬姐賠禮道歉,冬姐氣呼呼掛了電話不再理我。
我心驚膽戰怕她想不開跳秦淮河,或者萬一手拿剔骨刀變身末路狂花也是不太合適。打了很多字,卻又斟酌著合不合適,正猶豫間,手機一震,冬姐發來一大段話:「其實剛才的話不算數的,我大概就是太想找個男朋友談戀愛了,我知道咱倆都對彼此沒興趣,咱倆之間就像絕緣體一樣涇渭分明。但是,但是我就是想,我今年25歲了,我連一次戀愛都沒有談過,我去了漠河看到滿天繁星,我想,一個人看真的太浪費了。我去過西湖看到山色空濛,我想,我的許仙在哪裡呢?我知道,我脾氣不好,但是,我願意改呀。我也知道,我不會做菜,但是我願意學呀,我願意為一個人,低到塵埃去。」
末了又是一段:「今天爸爸給我打電話,說我嫁不出去,遲早是個賠錢貨,還說在家裡給我介紹了一個男孩子,讓我回去相親,可是,我實在不想和一個我素昧平生的人聊柴米油鹽,你說,我是真的找不到男朋友了嗎?」
不知怎的,我有些手抖。
我打了很多字,用了很多修辭,編了好幾個笑話,卻又逐字逐句刪除。放下手機,腦子裡電光火石。
我和冬姐認識十年了。她見證了我從鬱鬱蔥蔥的少年長成油膩聒噪的青年。這十年,我從陰雨連綿的L城到滿城肉夾饃味的西安,再到後來的霓虹閃爍的上海。一路奔波,一路高歌;這十年,我傷害過別人,被別人傷害,有過春風十里,有過大雨滂沱,辜負了很多良辰美景,錯過了很多佳人在側;這十年,身旁的朋友換了一波又一波,相聚時把酒言歡,彼此承諾,不會走,要停留,可是,山常在,水長流,好多人背影漸遠,不復熟絡,我只好端起一杯酒,遙祝一聲:兄弟,前程似錦,多多珍重!這十年,我拚命向前走,弄丟了好多,也學會和沉默做老朋友。
可是,我回頭一看,咦,冬姐怎麼好像還是和十年前一樣,脾氣火爆,心地善良。莽莽撞撞陪我走了好久,久到我都忘記她金剛不壞外表下的酸楚。
她是一個好姑娘,她還沒有男朋友。
我有些替她難過,大概我真的善良。
我下定決心,拿起手機,給她回復:「冬姐,你不要傷心啊。靠山山要跑,靠人人會倒,沒有男朋友,老張幫你找。我啊,明天就跑到路口,跑到街頭,拿上一百份傳單,印上你的照片,見到合適的小哥哥,我就撒潑打滾要微信,我就跟他說:嗨,兄弟,你要往哪走?這裡有個好姑娘,恰巧缺個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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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生,找一個能陪你說話的人,有多幸福
※蘇格蘭人和松鼠的鬥智斗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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