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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雅斯貝爾斯:教育的意義

/ 卡爾·雅斯貝爾斯 /

選自《時代的精神狀況》

王德峰 譯

人不僅是生物遺傳的產物,更主要的是傳統的作品。教育是在每一個個體身上重演的過程,個人在其中成長的實際的歷史世界所發生的作用,連同雙親和學校對他施加的有目的的教育以及社會生活的各種風俗習慣的影響,最後,還有他所有的見聞與經歷給予他的影響━━這一切都使他獲得了所謂的他的文化。他以他自己的存在的活動使這個文化完善,而這個文化對於他,可以說,是他的第二天性。

文化通過個人自己的存在而使個人進入對整體的認識。個人並非待在一個特定的地方不動,相反,他走出這個地方而進入世界。所以,他的生活雖然被拋入狹隘的環境中,卻仍然通過與所有人的生活發生聯繫而獲得活力。一個人自身的現實與世界連成一體,他在何種程度上能夠成為他自己,這與該世界的清晰與豐富程度成正比。

如果整體的實質無可爭議地呈示出來,那麼,與穩定的形式相連的教育就具有一種不證自明的價值。它意味著前後相續的每一代入都誠摯地融合到整體的精神中去,而後者則是經驗、工作和行動由之發生的文化,教育者的個人成就幾乎不被意識到,他服務於一項事業而無需進行實驗,他在人類的形成之河中游泳,這條河流一般說來是有規則的和連續的。

但是倘若整體的實質變得成問題了,而且還處於解體的狀態之中,那麼,教育也就變得無保障並遭瓦解了。它不再使孩子們去領略包括一切的整體的崇高,而是有著模糊不清五花八門的結果。焦慮不安遍及世界。感覺到自己正滑入無底深淵的人們認為,一切都取決於從未來一代人中間能產生什麼。他們知道教育將決定未來的人的實質,而教育的衰落將意味著人類的衰落。但是,教育衰落之日,正是歷史傳遞的實質已在那些到達成年而應承擔責任的人類個體當中瓦解之時。對於這一實質的焦慮,即是對於它之面臨絕對喪失之危險的意識。在這樣的情境中,某些人會回顧既往,把他們自己不再視為絕對的東西當作絕對教給孩子。另一些人則會拒斥這一歷史傳統,把教育當作完全與時代無關的事業來進行,好像教育的內容僅僅是專門技藝的訓練和實際知識的獲得,以及給予孩子足以使他對當代世界取一種見解的信息。人人都知道,塑造孩子即是塑造未來。

我們的時代在教育問題上的不安以下列情形為徵兆:教師們在缺乏任何統一的教育思想的情況下強化著自身的努力;論教育的新書層出不窮;教學技巧持續地擴充。今天,單個的教師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是個自我犧牲的人,但是,出於缺乏一個整體的支撐,他實際上仍是軟弱無力的。而且,我們的狀況所獨具的特徵似乎是,具有實質內容的教育正在瓦解而變成無休止的教學法實驗,這個教育的解體所形成的是種種無關宏旨的可能性。人們為自身努力爭得的自由正在消散而成空洞無效的自由。一種嘗試迅速地為另一種嘗試所取代。教育的內容、目標和方法不時地被改變。這是一個對自身沒有信心的時代,它焦慮地關注著教育,彷彿在這個領域中有可能再次從虛無中創造出某種事物來。

青年人扮演怎樣的角色,是具有特徵意義的。當教育由於出自整體的精神而具有實質內容時,青年就是未成熟的。他們表現在尊崇、服從和信任,並不憑藉年輕而自以為是。因為青春僅僅是準備性的,僅僅是走向某種未來的可能的使命。但是,當種種事物處於瓦解狀態時,青春就獲得了一種自身的價值。我們實際上求助於青年,希望他們為我們提供已從這個世界中失去的東西,人們認為青春有權將自身視作一種創造的源泉。我們的孩子已被允許在學校的規章制度方面擁有發言權,年輕人似乎正在要求有為他們自己創造他們的老師不再擁有的東西的權利,正如正在成長的一代人將要擔負早年的國債一樣,他們也將承擔起由於我們對精神財富的浪費所造成的後果,他們將不得不為自己去重新獲得這些財富。青春被賦予一種虛構的優越性,但卻達不到其目標,因為,如果人是在連續幾十年時間內成長的,並且是由一系列他不得不沿循的足跡而嚴格地引入正軌的,那麼,人就不可能成為神。

在接受了質量低劣、隨機湊合的教育之後,成年人並未成功地走出一條進入一個世界的自己的路,而是被遺棄一旁,並開始意識到這一事實。於是,作為當代的一個病症,產生了對成人教育的要求。

過去,對於成年人來說,只存在把知識擴展到更廣闊的範圍中去的問題,這惟一的問題在於推廣的可能性。今天,緊迫的問題卻是,是否有可能不去推廣舊的文化,而以當代生活為源頭,在由普通的教育者、工人、僱員和農民組成的社會中建立一種新的文化。幾乎失去了一切希望的人,不僅僅是通過理解現實來調整自己,而是再一次屬於這樣一個共同體:它將超越職業與黨派而把人們作為其自身團結在一起,人們將再一次成為一個民族,不管我們對於在這一意義上的成人教育的可行性抱有怎樣的懷疑,我們都必須認識到,這一被提出來的任務具有真正的重要性。如果我們一切舊有的理想都將在時代的現實面前被擊得粉碎,那麼,克服當前狀況的嘗試也許註定要失敗。但是,單單努力本身就已顯示了人的尊嚴的存留。如果不再存在個人從中獲得無庸置疑的歸依感的民族、人民(或者這個民族或人民僅僅支離破碎地存留著);如果在不可抗拒的解體過程中,一切事物都融化到群眾中去,那麼,對於形成一個新民族的嚮往就僅僅是烏托邦式的浪漫主義。儘管如此,這一嚮往仍是合理的,但是,在實現嚮往之前,僅僅存在朋友間的同志關係,即這樣一個明顯的現實:少數人想要同另一些本具別種思維方式的人相接觸。因此,當前所理解的成人教育運動並非現實,而是一種癥候,一種處於教育崩潰時代的文化解體過程中的人類的絕望癥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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