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文章一大抄之王安石

唐詩宋詞，都說成一個類似成語的組合了。唐朝確實主要文學體裁就是近體詩，但宋朝卻不僅僅是宋詞，宋詩依然具有高水平高產量創作。

論宋詩，蘇軾和王安石無疑是最重要的兩位。只不過蘇軾的詩與詞，舉案齊眉，相得益彰。王安石的作品重要是近體詩，其詞的數量也有限，更大膽的講，王安石的為數不多的詞中，大多數句子是抄襲唐詩的。而他的大量近體詩中，為數不多的好詩里，其化用唐詩的痕迹也非常明顯和刻板。

接下來拋磚引玉，梳理十幾處王安石「抄襲」痕迹的鑒賞。

一，《鐘山即事》

澗水無聲繞竹流，竹西花草弄春柔。

茅檐相對坐終日，一鳥不鳴山更幽。

其中「一鳥不鳴山更幽」是化用南朝梁王籍《入若耶溪》中的名句：「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這一句以動寫靜，以動襯靜，歷來為人稱道。經過王安石這調皮的一改，只能是放在相聲表演的場合才不覺得索然無味。「一鳥不鳴山更幽」和「雨來河水多」之類的廢話有啥區別？比如他「小雨初晴好天氣」這樣的句子。

二，《等飛來峰》

飛來峰上千尋塔，聞說雞鳴見日升。

不畏浮雲遮望眼，只緣身在最高層。

化用李白的「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這個就較為成功，境界凸顯。

三，《泊船瓜洲》

京口瓜洲一水間，鐘山只隔數重山。

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好一句「春風又綠江南岸」，「綠」字使動用法立馬出奇。這句詩是源自李白詩「春風已綠瀛洲草」，還是王維的《送別》：「春草年年綠」？

由此可見，好的句子並非如陸遊所說「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而應該是杜甫的「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

當然了，歐陸的詩句本來就抄自杜甫的「文章本無成，妙手偶得之」。

四，《春山》

春山春水流，曲折方屢渡。

荒乘不知疲，行到水窮處。

依然舊童子，要予竹西去。

歸時始覺遠，草蔓已多露。

「行到水窮處」源自王維的《終南別業》：

中歲頗好道，晚家南山陲。

興來每獨往，勝事空自知。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偶然值林叟，談笑無還期。

這個地方就抄的不夠好，明顯是補韻強塞。我倒是建議抄襲杜甫的《滕王亭子》中的「尚思歌吹入」，改成「尚聽歌吹入」，這樣就能夠與頸聯的「要予竹西去」做到緊密呼應。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這是王維非常精妙的一句，誰化用的最好呢？

宋代晁補之在《臨江仙》中礙於平仄要求，直接改為「水窮行到處，雲起坐看時」，令人拍案叫絕。

原詞：

謫宦江城無屋買，殘僧野寺相依。松間葯臼竹間衣。水窮行到處，雲起坐看時。

一個幽禽緣底事，苦來醉耳邊啼。月斜西院愈聲悲。青山無限好，猶道不如歸。

五，《招葉致遠》（一）

山桃野杏兩三栽，嫩葉商量細細開。

最是一年春好處，明朝有意抱琴來。

「最是一年春好處」源自韓愈的《早春呈水部張十八員外》：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

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這裡抄襲的質量也不高，我覺得要是非得借一句搪塞，還不如用朱熹的「等閑識得東風面」。遺憾的是，朱熹寫這句詩的時候，王安石已經辭世了。那就借用杜甫的「豈借荒庭春草色」豈不更好？

六，《招葉致遠》（二）

白下長干一水間，竹雲新筍已斑斑。

明朝若有扁舟興，落日潮生尚可還。

「明朝若有扁舟興」源自李白的「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對詩仙作品稍加改動，肯定差不到哪去，但想出彩就難了。

七，《疊題烏江亭》

百戰疲勞壯士哀，中原一敗勢難回。

江東子弟今雖在，肯與君王卷土來？

這個抄襲的又調皮了。

原詩：杜牧的《題烏江亭》

勝敗兵家事不期, 包羞忍恥是男兒。

江東子弟多才俊, 捲土重來未可知。

八，《金陵懷古》

六代豪華空處所，金陵王氣黯然收。

煙濃草遠望不盡，物換星移度幾秋。

至竟江山誰是主，卻因歌舞破除休。

我來不見當時事，上盡重城更上樓。

「物換星移度幾秋」源自王勃的《滕王閣詩》：

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鸞罷歌舞。

畫棟朝飛南浦雲，珠簾暮卷西山雨。

閑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

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九，《送吳顯道》

滕王高閣臨江渚，東邊日出西邊雨。

十五年前此會同，天際張帷列樽俎。

第一句抄自王勃的《滕王閣》，第二句抄自劉禹錫的《竹枝詞》：

楊柳青青江水平，聞郎江上踏歌聲。

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

頗有生硬之感。

十，《南鄉子》

自古帝王州，鬱鬱蔥蔥佳氣浮。四百年來成一夢，堪愁。晉代衣冠成古丘。

繞水恣行游。上盡層城更上樓。往事悠悠君莫問，回頭。檻外長江空自流。

參考：李白 《登金陵鳳凰台》詩：「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

十一，《浣溪沙》

百畝中庭半是苔。門前白道水縈迴。愛閑能有幾人來。小院迴廊春寂寂，山桃溪杏兩三栽。為誰零落為誰開。

參考：劉禹錫的《再游玄都觀》

百畝庭中半是苔，桃花凈盡菜花開。

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

十二，《虞美人》

虞美人，態濃意遠淑且真。

同輦隨君侍君側，六宮粉黛無顏色。

楚歌四面起，形勢反蒼黃。

參考：白居易的《長恨歌》的「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十三，《桂枝香》

登臨送目，正故國晚秋，天氣初肅。千里澄江似練，翠峰如簇。歸帆去棹殘陽里，背西風，酒旗斜矗。彩舟雲淡，星河鷺起，畫圖難足。

念往昔，繁華競逐，嘆門外樓頭，悲恨相續。千古憑高對此，謾嗟榮辱。六朝舊事隨流水，但寒煙衰草凝綠。至今商女，時時猶唱，後庭遺曲。

參考：杜牧的《泊秦淮》

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粗略分析了王安石的部分詩詞，我深表敬意地得出以下粗糙且不夠負責的結論：讀宋代王安石詩詞，終將領悟文字之營養全在唐詩。就如同王安石本人所說：「文章舊所好，久已廢吟哦。」

王安石對先賢經典的吸收和借用，為優秀文化的傳承和發展做出的努力，正是值得我們後人學習和借鑒的地方，只要勤學苦練，讀書破萬，亦可更上一層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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