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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孩子蓋房子,重返自然建築——建築師穆威談開放式營建

似乎是從2013年名為「天空之城」的親子共建項目開始,穆威漸漸變成媒體口中的「反建築的建築師」。標籤聽上去有些駭人,其實倒可以解釋的通,「反建築」與穆威的建築實踐不那麼「商品化」有關。

穆威於2016年法國沙馬朗德國家古堡畫廊自然建築展舉辦期間,帶領小朋友做自然建築。本文圖片均由被採訪對象提供。

無論是早幾年下功夫研製輕質環保建築材料「膠合竹」,帶領志願者們以裝配式建造模式完成的石榴居,又或者是與36個孩子和他們的家長一起孵化創意、施工搭建的「天空之城」,以及眼下已經被他做出規模的各種建造節、藝術工作營,在這些不同類型、風格的項目里,都含有某種讓建築回歸到「商品前」的意圖——「商品前」的建築樣貌,人們或許早已不復記憶,然而若是一個人有機會面對自己參與共建,與朋友、家庭成員、志願者團隊一起,流著汗水,一手一腳由測繪、搬運木材、打鉚釘開始搭建出來的房屋,建築的溫度,建造行為的迷人之處,瞬間也就變得十分容易理解了。

如何改變建築生成的方式,是穆威思索良久的課題。他坦承,協力造物的模式讓他產生了一個很大的興奮點,也讓他看到了建築作為商品之前的形態,就像古時那樣,人們擇地、伐樹、舉木為梁,一家老少、鄰里鄰居齊上陣,同心協力做一次搭建,這是一種自然而然的自然建築。這裡的「自然」,既是建造過程的自然,也是古人田園牧歌般生活方式、生活環境的自然。

「我始終認為,建造不只是專業或商業化的行為,而是一種權利,因為早於貨幣、文字出現之前,人們就已經擁有這樣的權力了。」不管人類社會如何進化,建築師設計房子都是給具體的人使用的,而在我們的時代,建築師卻無法面對這些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使用者個體。決定建築師如何設計、決定人們使用什麼樣的房子的,是橫亘其間、循利而動、去人格化的「龐然大物」——開發商。

2012年完工的「石榴居」,曾是國內預製化程度最高的膠合竹建築,由穆威帶領華中科技大學建築與規劃學院的學生們自建。

假設可以對迄今為止的人生來一次切片式解剖的話,2005年,穆威在華中科技大學建築學院就讀的最後一年的經歷,勢必有放大審視的價值。

當時,以「為弱勢者建便宜房子」知名的台灣建築師謝英俊剛剛來到中國內地開展活動,他的第一項目是召集全國40多名建築系學生志願者去河北蓋農民房,穆威有幸參與進來,成為其中一名「包身工」。在整整一個月的時間裡,他跟其他志願者們一起,運輸鋼材,夯土,鑽孔,爬到鋼結構上擰螺絲,在謝英俊的指揮下,把看似異想天開的自建構想,逐步落地為真切的建築。

在這個項目中收穫的經驗,對於穆威的影響是巨大的。以致後期在接受採訪時,他屢屢提到,自己對於建築學的認識、對於建築師的看法,從那時起有了顛覆般的改變。

「在此之前,我們大家都喜歡『荷蘭派』、『庫哈斯』,我們關心抽象的圖解,不關心生產,不關心建築如何落地。而這個項目卻讓我們意識到鋼材是那麼柔軟,泥土是那麼芳香,不同的木頭敲打起來的聲音是不一樣的,當建材被拼接在一起時,通過肌肉傳達出來的力量感,是任何圖紙無法取代的。那一刻我一下子理解到了什麼是建築,我想做的建築是什麼。」

穆威的新家位於武漢郊外的300畝小島上,是一個只有60平米的微建築,連同另外3個幫朋友蓋的房子一起,總共花了不到一年時間完成。

本科畢業後,穆威沒有留在國內設計院工作,也沒有考研,而是找熟人借了5000塊機票錢,去了西班牙。兩年後,他從西班牙的建築事務所,跳去了挪威的建築事務所。說起來,如果不是因為參與設計的上海世博會挪威館方案中標,他仍有很大可能性會選擇繼續過一種跳島式的旅居生活,從挪威,去到斯洛維尼亞,之後再去到拉丁美洲。對於自己的選擇,他給出的理由是:建築師應該趁著年輕多在不同文化間進行穿越式學習,而不是草率的在一個地方盲目沉浸下去。

遊歷於西班牙、挪威的那幾年,在穆威的生命中埋下了今日的種子。

「在挪威,我住過一個海邊木屋,那裡的夏天凌晨三點天就大亮了,會有海鷗在窗前飛旋、拍打翅膀,叫我起床。那裡的小孩,從小就學習木工,在野外玩耍。」這段時間,穆威頻繁跑去幼兒園做志願者。原本就喜歡做各種志願者工作,這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則在於,他好奇於「人之初」到底有多麼「初」,想看看人是如何從一張白紙,變為複雜、擁有了虛榮心和物慾的物種。「說到底,建築跟人是緊密相關的,如果想不通我為什麼會成為我,或者為什麼人們的思想帶有趨同性,那就沒有辦法做好設計,或者說只能用意淫的方式來做設計。」

意外的是,在陪著小寶寶們讀書、玩耍,在不斷觀察幼兒的認知發展與性格發展規律的過程中,穆威同樣看到了創造力的生成與表現方式——「它們來自對這個世界非常真實、真誠的了解」。

所有相遇都是久別重逢,穆威自身的童年成長也在冥冥中牽引著他。「我打小就被我爸帶著上山打獵,下海潛水,去找被淹沒的長城和烽火台。我家在山海關老城牆裡頭,有個院子,院子里有絨花樹、楊樹、梧桐、棗樹……還在院子里養小動物,簡直了,什麼都養過。貓,信鴿,最多七條德國黑背,兔子多得泛濫,會吃窗戶框,雞鴨常有,還有過兩隻山羊。」

在自然中長大的孩子穆威,又在異國他鄉的北歐,見到了當地孩子們從小在野地里玩耍、從小做木工的童年,這彷彿是某種回歸或喚醒。參與謝英俊項目的經歷,也帶來了某種啟發,令他萌生了要做兒童共建的念頭——回到自然,把建築學的訓練下放到兒童甚至幼兒階段,做諸如此類的項目。

「天空之城」在2014年斯洛維尼亞的歐洲設計年上獲選全球五十大建築,通過這個項目,穆威讓更多人意識到建築是一門快樂的科學。

2013年,武漢湯遜湖邊的「天空之城」,是穆威第一次嘗試拉著兒童跟家庭團體協力造屋。項目以「周末建造工作營」的名義對外募集參與者,吸引了36個孩子參加,其中最小的5歲,最大的12歲,在項目前期,穆威帶著他們畫草圖、做模型、討論方案,後期則把家長一併召集過來,挖地基,切割板材,搬磚,搭建。

活動最終呈現出來的效果令人欣喜,也讓穆威看到了孩子們的身高與建築尺度之間巨大的能量反差。「他們在釋放想像力、學習表達及勞動的工作過程中建立了信心,家長們則從一開始對於勞動的抵觸,逐漸變得不亦樂乎,甚至他們覺得城市生活積蓄已久的壓力,在流汗過程中獲得釋放,獲得了一種使用荷爾蒙驅動、重新感知生活的體驗。」

在央視跟拍的紀錄片《天空之城》里,孩子和家長們在6個月時間跨度里的變化,以一種戲劇化的方式被記錄了下來。尤其是在項目竣工前夕,個別家長流著眼淚表達不舍,這些看似誇張的場面,竟然讓身為觀眾的我們感受到了合理性與代入感。

造物的夢想,原來小孩和大人一樣擁有。所以,親子共建,到底是誰在陪誰達成夢想呢?

「天空之城」的建造現場

「天空之城」的完成式形態,是一系列呈倒金字塔結構、懸浮在空中、有著交錯鄰里關係的微型建築群。這個形態也是穆威基於孩子們的創意、與他們充分溝通後得出的設計結論。但他解釋說,自己並不是「天空之城」的設計者,也不是「絲房」的設計者,「成年人是很難造出這些超乎想像的建築的,你不知道,孩子們的能力有多麼驚人。」

通過此次實驗中,穆威也發現了一個傷感的事實:5歲到12歲,代表的是創造力遞減的過程。「基本上,年紀越小創造力越強,10歲左右的孩子畫出來的房子開始有戶型的概念了,而在年紀更長些的孩子裡面,你能看到他們受家長的影響是很大的,其中有一個孩子當著我的面打開電腦開始建模,我迫不得已將他從小組裡剔掉,因為我有點擔心他會把其他小朋友『帶壞了』。」

「我在想,培養孩子的創造力,或許是錯誤的觀念。我們要做的,是不去扼殺孩子們的創造力。不談培養,不去傷害,就已經很好了。」

「絲房」,與小朋友一起做共建

次年在武漢完成搭建的「絲房」,延續了同樣的理念。跟「天空之城」一樣,「絲房」也得到了WA中國建築獎,緊接著,來自國內、國外不同自然教育機構的合作邀約紛紛找上門來。不過,忙歸忙,穆威的腳步並未因此變得急近。

2016年,穆威把大部分精力投在南寧三甲屯的社區營建項目「南院」上,剩下不多的時間裡,他走訪了法國、芬蘭多個藝術鄉村,不事張揚地為接下來的兒童自然營造試驗積蓄資源。

2017年,與NGO組織「世界兒童運動」(WoCC)合作舉辦的兒童藝術工作營「孩有建造節」建造節揭開面紗,他終於擁有了一個固化的產品,一個能夠承載自己踐行理念的自主品牌。

穆威稱,自己一直以來都是用「去商業化」的標準來決定工作方向的。剛回國的時候,他壓根就沒考慮過商業項目,當行業里的大多數建築師爭先恐後地成為「社會化生產遊戲的製造者」的時候,他卻想安貧樂道地去做一些思想輸出,寧可把精力放在兒童工作營,以及鄉村、社區共建之類項目上。他作品數量不僅很少,體量也很小,是個不爭的事實,對於這一點,穆威頗為率直的宣稱,自己做的事情距離建築師的身份已經越來越遠了。

「這兩年,有很多人山寨『天空之城』的模式,甚至連項目命名也一摸一樣,抄的亂七八糟。我有點觸動,我覺得既然這個事是我忽悠出來的,那不如還是按照自己想要傳達的理念和價值觀持續的輸出。如果能夠以保證活動品質和體驗感為前提,適度向商業化及量產化的方向傾斜,也是可行。」

2016年完成的「南院」是獲得聯合國人居獎的作品,也被Domus雜誌評為當年的全球建築Top15。

除了「孩有建造節」、「個個建造節」等系列化的兒童自然教育活動,穆威近期的工作計劃還包括好幾個不同面向。比如,要出版四本紙模書,要做一個可以允許兒童自主設計房屋和傢具的網站,一系列以建築學啟蒙為主題的幼兒課程、課件,以及兒童自然教育配套的營地——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希望營地的基建亦由自己帶著孩子們共同完成。

「我以前性格是比較急的,這些年跟小朋友打交道的時間久了,反射弧變得很長,節奏變得很慢。我真的挺喜歡跟他們相處的過程,尤其是小小朋友們,他們認識世界的方式完全不一樣,從他們身上可以學到的東西有很多。我認為他們是很好的老師,是真正的老師,不裝腔作勢。」

穆威自己也有兩個孩子,6歲的女兒石榴,4歲的兒子石頭,聽他說,現在會一直琢磨該怎麼帶娃們去玩、玩些什麼,因而讓他有了更大的動力繼續開發藝術、建築相關的自然教育活動。

「好奇心」和「開放」,在他的育兒理念里,始終被排在首位——想讓子女們擁有足夠的好奇心和想像力,讓他們永遠有提問的衝動;至於說到成長和教育,他認為兩者其實都一個開放的過程,沒有什麼是絕對的終點或是絕對的真理。

其實,每個人的成長都沒有隨著骨骺線的閉合戛然而止,更多的人在生兒育女之後,不知不覺間隨著孩子成長開啟了自己的再成長,也無意間放飛了自我,尋回了童夢。在身邊的朋友們看來,穆威也正是如此,他們會如是描述穆威:

「身體是一個長條形的空間,裡面有各種好玩的人,愛玩的小朋友穆威,愛使壞的哲學家穆威,神探夏洛克穆威,敏感的夢遊家穆威,男神亂想者穆威,最後才是不正經的建築師穆威。」

由穆威擔任導師的夏季工作營,「兒童與勒·柯布西耶」活動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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