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和誠,成就了司馬光的道德
司馬光以一部《資治通鑒》流芳後世,而在北宋仁宗、英宗、神宗、哲宗時期,他最為當時人們所稱道、所敬仰的,既是他的學術水準,又是他的道德人品。
司馬光也許不可親,但無論何時,都讓人感到可敬。宋神宗重用王安石推行變法,同時也要任命司馬光為翰林學士,為全國任命樹立道德標杆。
司馬光的巨大聲名甚至傳到了遙遠的遼國。呂公著曾講過一件事:「昨使契丹,彼接伴問副使狄諮曰:"司馬中丞今為何官?』諮曰:"為翰林兼侍讀。』其人曰:"不為中丞邪?聞是人甚忠亮。』」也就是說,遼國人對宋朝使節說,聽說司馬光非常忠誠正直,為什麼不任命他為宰相呢?
當朝名士邵雍評價說,司馬光是個「腳踏實地人」。
司馬光的道德之高尚,有很多故事來印證。我印象深刻的,是他對人真誠。司馬光曾經困居長安,因為囊中羞澀,他讓一個老兵將自己平時所騎之馬牽到市場上去賣。他特意囑咐老兵,這匹馬有哮喘,一到夏天就犯病,叮囑老兵記得一定要事先告訴買馬的人。
他對自己的真誠是十分了解,也非常肯定的。
他首先認真審視自己、修鍊自己,培養自己真和誠的思想境界,並將其幻化成自然而然的行動。他在《無為贊》中所寫道:「治心以正,保躬以靜。進退有義,得失有命。守道在己,成功則天。夫復何為,莫非自然。」
他非常認可自己這種人生態度。他在《回心》中說:「去惡而從善,舍非而從是。人或知之而不能徙,以為如制悍馬、如斡磻石之難也。靜而思之,在我而已。如轉戶樞,何難之有?」
他不斷辨析「誠」和「欺」的辯證關係:「鞠躬便辟,不足為恭。長號流涕,不足為哀。敝衣糲食,不足為儉。三者以之欺人可矣,感人則未也。君子所以感人者,其惟誠乎!欺人者,不旋踵,人必知之;感人者,益久而人益信之。」(《愚書·三欺》)
因此,無論對任何人,他都貫徹一個「誠」字:「迂叟事親,無以踰人,能不欺而已矣。其事君亦然。」(《事親》)
這種「真」和「誠體現在哪裡呢?司馬光常說:「吾無過人者,但平生所為,未嘗有不可對人言者耳。」——清白坦蕩,無愧於心。
司馬光的誠實端直來自其父司馬池的教育。
司馬光回憶說,在他五六歲時有一次要吃胡桃,一位婢女用熱水泡過後為其順利去皮,姐姐問他是誰幫他去的皮,司馬光當時虛榮心作怪,謊稱是自己去的皮。父親司馬池聽說後,厲聲訓斥到:「小子怎 敢說謊!」這聲訓斥像一聲炸雷,炸的司馬光猛然驚醒,並深以為恥,將這句訓誡寫在紙上,在後來的人生中時時拿出翻看,以為自警。從此,畢生以至誠為主,以不欺為本。
司馬光的端方性格與守誠秉性,構成了他所營建的涑水之學的最基礎本色:恭儉正直,謙虛守誠。劉漫堂在《麻城學記》中說:「溫公之學,始於不妄語,而成於腳踏實地。學者明乎是,則暗室不可欺,妻妾不可罔。」陳忠肅在《與龜山書》曰:「凡溫公之學,主之以誠,守之以謙,得之十百而守之一二。」
道德的感染力是非常強的,司馬光的道德情操就影響了他家的園丁。
司馬光蟄居洛陽,潛心著作《資治通鑒》。當時,洛陽風俗,每年春天私家花園要向民眾開放,敞園接納遊客。遊客遊園,也或多或少贈送花園主人一些「茶湯錢」。按當時的習俗,所得的「茶湯錢」主人要與園丁要平分。
司馬光的「獨樂園」屬於要向公眾開放的園林,園丁呂直得到了「茶湯錢」一千錢,拿去獻給主人。司馬光分文不留,將這些錢全部贈與呂直。呂直再三請留給主人,司馬光堅辭,呂直無耐留下了這筆錢。十幾天後,獨樂園中蓋起了一個井亭,司馬光問呂直是怎麼回事,呂直說是用「茶湯錢」蓋起來的,並驕傲的說:「獨相公不愛錢歟?」
司馬光對待同道中人是這樣,對待政治上的對立面也忠實於自己的道德判斷。雖然,他強烈反對王安石的變法主張,並且因此退居洛陽十九年,自己的同僚、學生、好友遭到王安石排擠、打壓,但是,他對王安石的人品道德和憂國憂民之心卻始終堅信並且認可,司馬光說過:「光與介甫趨向雖殊,大歸則同。」而且,他從不像王安石那樣對政治異己排擠打擊,搞人身報復。
宋哲宗元祐元年,高太后垂簾聽政。她迅速貶斥了變法派的呂慧卿、章憞等人,立即啟用司馬光為宰相,將反對變法的范純仁、呂公著、蘇軾等人調回朝廷委以重任。
當年五月,王安石在江寧病故。噩耗傳來,司馬光深感痛惜,他寫信給執政的呂公著說:「介甫文章節義,過人處甚多……不幸介甫謝世,反覆之徒必詆毀百端。光意以謂朝廷特宜優加厚禮,以振起浮薄之風!」(《與呂晦叔第二簡》)
正是在司馬光的強烈建議下,一向反對變法的高太后才追贈王安石為太傅。由蘇軾執筆為王安石寫了墓志銘,對他的一生做了客觀、公正的評價。
向對應的,變法派上台,對他們就沒那麼客氣了。
宋徽宗時,首鼠兩端的變法派骨幹蔡京受到重用,立即羅織了一份「元祐黨人」名單,司馬光、范純仁、蘇軾等人赫然在列。名單上的人活著的受到貶謫,已經去世的被追奪封號,而且子女後人也不允許參加科舉考試入朝為官。
即使這樣,蔡京輩仍覺得不過癮,他還要把這些人的名字刻到石碑上,樹立於全國各地,邊邊角角,讓他們「遺臭萬年」「永世不得翻身」。
一位名叫安民的長安石匠被派來刻字,他拒絕道:「民愚人,固不知立碑之意。但如司馬相公者,海內稱其正直,今謂之姦邪,民不忍刻也。」地方官不禁大怒,立馬將安民治罪,並累及家人親屬。安民無奈,哭泣著懇求道:「被役不敢辭,乞免鐫"安民』二字於石末,恐得罪於後世。」
安民雖僅僅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石匠,他的表現足以說明公道自在人心。「元祐黨人碑」不僅沒有使司馬光等人遺臭萬年,反而使得他們流芳千古,許多人以與他們並列與石碑之上而感到榮幸,以不得鐫名其上而深深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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