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家巷、菊花巷和戲彩堂

賈家巷、菊花巷和戲彩堂

賈懷景

高郵玉帶河風景區，有堵石浮雕文化牆。它位於察院橋西側，名曰「玉帶河人家」。這堵文化牆蘊含了本市諸多歷史文化信息，常吸引行人和遊客駐足凝視。文化牆的中心位置刻繪與高郵有關的三個歷史人物：居中的是彪炳史冊的康熙皇帝，他與俄羅斯的彼得沙皇是同時期具有雄才大略的大國領袖，在史學家的眼中是可稱得「大帝」的傑出人物。他的右首賈國維，左首賈兆鳳。他倆是親兄弟。同年（1706）聯袂金榜題名，高中進士。兄賈國維更勝一籌，殿試欽點一甲三名探花及第。第二年，康熙皇帝第六次南巡，賈氏兄弟奉旨陪同。當浩浩蕩蕩的皇帝船隊沿著古運河抵達高郵時，康熙皇帝登岸視察，並接見了賈氏兄弟的生母葉氏，誥封「葉太宜人」。《賈氏宗譜》這樣記載：「賈國維，字奠坤，丁亥春(1707年)，同弟九儀公（賈兆鳳）扈蹕視河南巡，復奉母出謝，蒙恩，賜宮衣一襲、寫畫金筆一柄、泥金《心經》一卷、白金百兩。」浮雕文化牆反映的就是這一段歷史。細心的讀者看到《賈氏宗譜》的這一段文字，也許會問，為什麼用「復奉母出謝」？原來，這是康熙皇帝第二次接見賈母。賈國維出道得更早一些，他是康熙丙子（1696年）舉人。癸未（1703年），康熙帝第四次南巡泊舟高郵時，他「迎鑾獻頌稱旨，命隨入都，特頒白金二十兩為養親之資。抵京入直(通『值』)， 賚賜金筆、端硯、大福字，松花石等物。甲申（1704年），御書賜『戲彩堂』匾額及對聯，並貂服一領。乙酉（1705年）春，扈蹕南巡，扶母出謝蒙恩，賜『有福老人』額」（引號內系《賈氏宗譜》原文）。也就是說，賈國維在康熙第四次南巡時，經過皇帝面試，帶到京城為官。康熙第五次南巡時，他已經是第二次「扈蹕」（也就是陪伴皇帝出巡）了，那次，皇帝在高郵曾接見過他的生母葉氏。康熙一生六次南巡，賈國維陪同三次。

這一連串的功名和封賞把高郵賈氏家族的榮耀推到高峰。其實，賈氏落戶高郵那是明朝的事。一世祖賈思中武官出身，永樂初年任高郵衛指揮僉事。明仁宗洪熙初年，將家自河北懷柔縣，即北京市懷柔區，遷至高郵。以後七代都是武官，七世祖賈席武職最高，任江淮總兵，前府都督，總理漕務「二品大帥」。從八世祖賈夢燕開始，華麗轉身，成為文官，任朝議大夫，雲南道監察御史。

縱觀賈氏家族明清兩朝近四百年的歷史，有四件事值得一書：

其一，三代人連中「探花」。《賈氏宗譜》記載，十世祖賈士泰於明末探花及第，誥贈奉直大夫，任翰林院編修；十一世祖賈良璧，清康熙年間探花及第，任翰林院編修；十二世祖賈國維，探花及第，授翰林院編修，內廷供奉，上書房行走。一個家族中連續三代人中進士進而中探花，這樣的「連中三元」，在中國一千多年的科舉史上可稱得上鳳毛麟角。

其二，兄弟二人同科金榜題名中了進士，一時傳為佳話。當朝相國陳廷敬曾用「花磚聯步」之語褒讚賈氏兄弟。

其三，賈氏家族明清兩朝人才輩出，群星閃耀，多人考取功名，擔任各級軍政要職。有12人考中進士，高郵州署大堂東側有一面「進士榜」，錄入宋元明清四朝的高郵進士，169人青史留名，其中高郵賈氏一族10人榜上有名，對照《賈氏宗譜》尚有兩人遺漏。

其四，賈氏家族獲得朝廷御賜的堂號——戲彩堂。

經過明清兩朝十幾代人的建設，賈氏老宅逐漸形成了一個建築群，東起賈家巷，西至菊花巷，南臨玉帶河，北界縣府街。其規模、功能在當時的高郵城也算得上數一數二的了。賈氏大院四面有門，我家祖屋名曰「蝴蝶廳」，是當年賈府專門接待女賓的處所。當然，接待男賓，舉辦結婚、祝壽等重大活動還另有廳堂。面臨府前街的兩層四間小樓，應該是藏書讀書的地方。很有意思的是，後來這裡的書香變成了酒香，民國時期，四間小樓租給了一個淮安老闆，開了一家「東樂居酒樓」，這裡的「軟脰長魚」是高郵最正宗的。賈家巷、菊花巷這兩個老地名都與賈氏家族相關。菊花巷得名，源於賈兆鳳的一首《詠菊》詩：

香山頗耐潯陽斷，司馬嘗甘犢鼻貧。

只為買花錢不得，終年自作灌花人。

關於「戲彩堂」，現在知道的人恐怕少之又少。《賈氏家譜》記載：「甲申（1704年）冬，御書賜『戲彩堂』匾額及對聯，並貂服一領。」當是賈國維在京為官，「上書房行走」，成了康熙心腹之臣的緣故。賜名並御筆親書，還附贈對聯，這應該是最高等級的堂號，可謂「皇恩浩蕩」了。由此，賈氏成為高郵名門望族，民間流傳「賈天官」亦源於斯。

「戲彩」有何含義？這出自一個典故——「戲綵娛親」（《二十四孝圖》第七則故事）。傳說，春秋時期，楚國有位70多歲的老者，名叫「老萊子」，他非常孝順，為了博得父母開心，竟別出心裁，穿五彩斑斕的衣服，扮一孩童模樣，提漿上堂敬茶，還故意跌了一跤，哇哇大哭起來，逗得父母開懷大笑。

康熙為何用這個歷史典故為高郵賈氏命名堂號呢？這應該與他「以孝治國」的執政理念是分不開的。中國傳統的儒家文化特別注重家國情懷，在家盡孝，為國盡忠。康熙是關外滿人的後裔，馬背上奪得江山，可是治理偌大一個國家，僅憑武力是不夠的，必須藉助源遠流長的漢文化，他熟讀經史子集，可以隨口引經據典。他為賈府題寫堂號時，還題了一聯：「星臨萬戶動，月傍九霄多」（語出杜甫《春宿左省》）。他對儒家文化心懷敬畏，第一次南巡到達曲阜時，沐浴更衣，到孔府大成殿行三跪九叩大禮，御書「萬世師表」匾額。另一方面，這一賜名，也是對高郵賈氏家族家教家風的一種褒獎。兩次接見賈國維、賈兆鳳生母葉氏，誥封她「葉太宜人」，就是明證。根據清朝禮制，誥封時應該用滿漢雙語寫有誥命文書，並賜「宮衣」，也就是宮廷服飾。受封的誥命夫人應穿戴宮衣向皇帝謝恩。可惜，這些文物沒能保存下來，我只見過「探花及第」匾額，還有懸掛於我家祖屋中樑上的兩隻誥命匣，這應該是當年盛放誥命文書和封賞衣物所用。描金的木浮雕雲紋和正面上方豎鐫的「誥命」二字，至今歷歷在目。

（原文刊載於《高郵日報》2018年4月27日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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