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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在河邊洗頭的姑娘,現在去了哪裡呢

連翹在河邊

洗頭,

頭髮上沾滿了

漂來漂去的聲音

連翹從河裡直起身來的時候,一直用手抓住塞在懷裡的裙擺直直地落到了水裡。她驚呼了一聲,一隻手急急忙忙的從水裡把裙擺撈起來,另一隻手將濕漉漉的頭髮捋到腦後。

正是黃昏,少有人來,這正是連翹最喜歡這條河的時候。整個夏天她都在黃昏時分獨自在河邊洗頭:沒有早晨浣衣主婦們的喧囂,也沒有中午戲水兒童們的歡鬧。她喜歡看頭髮隨河水流動的樣子,像一塊黑色的綢布;她喜歡聽河水流過頭髮的聲音,像風吹過樹林。

連翹今年十八歲了,過完這個夏天,她就要去很遠的地方上大學。她奶奶很為此驕傲,整個夏天就在忙活著給她置辦行頭,見人就笑。聽說那個城市有海,但連翹對海並不期待。

海對她而言太大了,她來自小地方,看慣了小山小水,太大的東西她的眼睛裡裝不下。而且她聽說海水又咸又澀,味道怪極了。「要是不小心嘗了一口,那得用多少河水漱口啊。」連翹想著,向上走一步,用手掬了一捧水喝了一口,有淡淡的甜。這下,她的裙子又落到了水裡,腦後的長髮,也有幾縷跑到了前面。

當時真不該聽奶奶的話,出門換上裙子的。短褲多方便啊,只要不是坐在水裡就不會濕,走路也方便。但奶奶總是說,女孩子是不能穿著只到大腿的短褲出門的,那樣的姑娘太輕浮,沒人喜歡。硬是要她換上裙子才肯放她出門。

可是,村子裡其他的姑娘,都可以穿著短褲上街,和鄰村的男孩子約會。她們從初中畢業就外出打工,每次回來的時候都穿的花枝招展。每次看到她們,連翹就羨慕極了,她也想像她們那樣穿後跟尖細的高跟鞋,塗顏色艷麗的指甲。

她還只是在很小的時候,隔壁的大姐姐用指甲花給她染過指甲。後來大姐姐嫁到河對岸,她的紅嫁衣將連翹指甲上的紅色也一併帶走。門口的指甲花開了,又一朵朵枯萎落在地上。

沒有女生不愛漂亮。但奶奶就是不肯讓她像她們一樣。而連翹又是個聽話的孩子,在漂亮和聽話上,她選擇後者。

況且,能讓她在河裡洗頭髮,已經是奶奶格外的恩賜了。

小時候的連翹是個瘋丫頭,爬樹放牛跟著男孩子們抓魚摸蝦,滿世界的瞎跑。天黑了也不知道回家,奶奶會站在家門口的台階上,嗓音嘹亮的喊著「連——翹——」,整個村子,甚至在村外的河邊都能聽到奶奶的聲音。奶奶到現在說話都中氣十足,連翹覺得是自己小時候喜歡到處跑的功勞。

那個時候她就喜歡跟著孩子們一起在河裡洗澡,翻開河底的石頭抓螃蟹,抓到一隻就在岸上離河水很遠的地方挖一個很深的坑,把螃蟹放到裡面。再在上面插幾根小木棍,蓋上葉子,最後壓上一塊小卵石。要轉移到下遊了,就拾起脫在岸邊的鞋子,把這些螃蟹放進鞋子里,提著鞋帶兒就走。如果不壓住,那些螃蟹們會在坑裡疊羅漢,一個個的疊到洞口逃走。

7歲那年夏天,連翹去看望父母。經過那條河的時候,同村的孩子叫住她,「連翹,你要去你爸媽那裡?那裡沒有河,給你帶幾隻螃蟹玩。」

連翹上車的時候,手裡就多了一隻塑料水杯,杯子里裝了三隻小螃蟹。她一路上都小心翼翼的捧著那隻杯子,小臉綳得緊緊的,對每一個靠近的人都戒備的很,誰想跟她說話看一眼小螃蟹都不肯。

她到達那裡的當天,就用一隻裝滿自來水的大碗將螃蟹們養起來。第二天早上起來發現桌子上只剩一碗清水——螃蟹們趁著夜色逃走了。她輾轉幾次車都沒有將它們弄丟,可是,僅僅睡一覺,它們就從她的夢裡逃走了。是啊,這裡的自來水嘗起來沒味道。

可是,這裡沒有河,小螃蟹們會逃到哪裡呢?她記得自己為三隻逃走的前途未卜的螃蟹哭了幾天。

連翹長到10歲,奶奶就不讓她跟著那些孩子們去河邊洗澡了。她說連翹已經是大姑娘了,不能光著膀子跟著男孩子去洗澡了。

在河裡洗頭,是連翹求了好久求來的。她說下午的河水是溫的,河水也很乾凈,那時候河邊人少洗頭不要緊。而且可以節省水缸里的水和燒熱水的柴禾。最後兩條打動了奶奶,她同意了。

於是以後每個夏天,河灘上的黃昏就屬於連翹一個人。

每隔幾天的清晨,從河灘到連翹家的水缸,就蜿蜒著一條亮閃閃的絲帶。那是河水從河裡旅行到她家了,是奶奶的肩膀和扁擔為它們領的路。這是一件很難辦的事情,因為河水很頑皮,每次領完路,它們就順著奶奶的鞋跟,爬到她的額頭。

有一次連翹起得早,跟著奶奶一起去河邊擔水。她接過扁擔試了一次,剛剛起身,還沒走兩步,肩膀就疼。她放下的時候,桶里的水已經跑了大半。奶奶在一旁笑的直不起腰。

連翹用梳子將頭髮一下一下的梳好,拿起石頭上放著的洗髮水,準備上岸,村子裡已經升起了炊煙,再不回家,奶奶又該站在門口亮起嗓子喊她了。她可不想再被村子裡的人取笑貪玩,她已經是個大姑娘了。

裙擺在水裡漂著,貼在她的小腿上讓她覺得癢,她騰出一隻手,試圖將裙擺拉開。胸前的洗髮水一下子就掉到了水裡,很快就隨著水往下漂去。再追趕已是來不及。

她就這樣怔怔的站在河水裡,望著遠去的洗髮水瓶,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沉浮。夕陽在水面上踩出無數金燦燦的小腳印,楓楊上垂著燈籠穗子似地果序,在河水裡投下淡淡的影子。中午濃黑的投影,到黃昏時分已經被河水刷的發白,也不沉到河底了,只是浮在水面,被嘩嘩的水聲帶走,然後沉澱在下游某個石頭縫裡。

下游的張家阿媽從拿著一小把白菜,剛好蹲下就看到漂來的洗髮水瓶。她伸手一撈,就將它從水裡拾起來。

「連——翹——」她只用一眼就認出了上游那個站在水裡發獃的姑娘,她響亮的喊了一聲,用手將洗髮水晃了晃。

連翹突然有些想哭。也許,是這河水知道她就要離開村子去念書了,所以才開始和她生分了,跟她慪氣。要不怎麼她怎麼也抓不住的東西,到了張家阿媽手邊就停住了呢?要不怎麼她擔水,水不跟著她的肩膀走呢?要不怎麼那幾隻河裡的小螃蟹,不願意在幾百公里外的地方陪她呢?

這裡的水,認生呵。

連翹不想這麼快就變成陌生人。她這樣想著,趕緊抬頭看了一眼太陽,還好,它還在山頭上掛著。白天還很長,離夏天過去還很遠。

註:本文首發於《拾荒者》(SHZjiayuan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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